13、梅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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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处暖阁背立着建在梅林里，被梅花包围，一处较大，多为文人聚会之处，一处较为雅致，分做两处厢房，景末离他们进的是靠南的厢房，侍女们点起银炭烧水，空明道长让人取了存储多年的雪水过来煮茶，众人分别坐下后，景末离再次问道，“那为何这仙人唤作凤华呢？”

对于往事，空明道长侃侃而谈，“听前人所言，仙人长得十分俊美，仙姿风华无双，又姓凤，故而皆称之为凤华仙人。”

姓凤？妖者大多有名无姓，景末离当年未涉足红尘时也只唤作末离，后来在凡间与人往来才随意取了景字为姓，凤嘛倒也正常，毕竟他景末离是只凤凰。也许这个凤华仙人确实是他本人，更也许是刚刚好也有这么一个人和他长得相似。

景末离笑了笑，“也是挺有趣。”

喝了杯茶，景晖坐了一会就耐不住了，跑过来拉着景末离，“哥哥，我们去外面看梅花吧。”

比起景末离，景晖的长相更像景琅夫妻两人，景末离虽入轮回，可相貌还是和原身的相貌一样，景末离伸手点了点景晖肉嘟嘟的小脸，“好，哥哥折枝梅花给你好不好？”

“还要雪人！”景晖咧着嘴道。

“行。”牵着景晖的到了外面，走进梅林之中，景晖放开了玩，尽情的在雪地上撒欢，景末离让人扫了些雪，自己堆起了雪人，没一会就堆了个憨态可掬的雪人，摘了两朵红梅给雪人当眼睛，景晖开心得张开双臂就抱了过去，沾了一身冰霜。

景末离拉过他，拿着手帕给他擦了擦脸，拍了拍衣裳，笑看着他，“前几日还病了，小心着了凉，又要喝苦药。”

景晖皱了眉头，微嘟着嘴，“不喝。”

“那就乖乖的，看看梅花就好。”给他拉好斗篷，景末离站了起来，“出来好一会了，跟李嬷嬷回去喝杯热水再出来玩。”

景晖点了点头，和照顾他的李嬷嬷、侍女一起离开，随侍景末离的两个侍女青烟、红芜则候在一旁。景末离静静的站着，一瓣梅花缓缓落下，飘到了他的衣袖上，白梅皎洁落在红缎上更显得莹莹若雪，景末离拈起花瓣，不知为何唇角微弯，这满林梅花虽好，却不及他这一分笑意。

“我自己走走，你们不必跟着。”看林深花漫漫，景末离不由得慢慢的往前走去，这里梅雪不俗，气灵蕴秀虽不及世外仙境，在凡尘中也算是个修行的好地方了。

他不爱这将军府富贵荣华，想要离开这里去清修，故而这么多年来，他对爹娘一向是恭敬有加，却没有多加亲近，一来自己虽是孩童身躯可毕竟是修行了两百多年的妖，实在是没办法时刻装成幼稚孩童，二来也是因为终有一日要离开，情未太深，也就不会太不舍。

只是凡尘，也是遵守一些这里的规矩，贸然离开也不是办法。

走了好一会了，景末离回头一看，只见得雪径上无其他人，两侧梅花栩栩如云霞，雪上唯有自己那浅浅的一串脚印，“天地何寂寥，缥缈梅雪轻。叹无一壶酒，伴我入幽境。”

“小小年纪，倒想喝酒？”一声乍起，不远处一棵白梅树树枝颤动，有一人坐在那里，一身雪白长袍，发丝高挽簪着一梅花簪，剑眉星目唇角含笑，逍遥之态仙人之姿。

景末离抬头看着他，“美景若无美酒相佐，岂不是很可惜？”

“倒也是。”那人拿出了一个酒壶，“呐，好酒，要喝吗？”

景末离摇了摇头，“多谢，我还小，过几年吧。”

那人低声笑了笑，从树上下来，梅花翩翩，瑶瑶若仙，“你是哪家的小公子？”

“你又是哪家的道长？”

那人低头打量了下自己，他并未穿道袍也未带拂尘宝剑，不过是寻常装扮，这小孩竟然知道自己是修行人，“你怎么知道我是道长？”

景末离笑了笑，“道长仙风道骨，比起观中道长更具风采，想来不在世俗修行。”

“好一双慧眼。”那人注意到了景末离的双眼，“小公子想要修行吗？”

“我一直在修行。”景末离仰头看了看天空，细雪飘飘，“可惜。”

“可惜？”

景末离微笑了下，“道长赏景吧，我该回去了。”行了一礼，景末离转沿着来路返回，刚到半路就看到侍女们寻了过来，“大公子，该回去用午膳了。”

“嗯。走吧。”景末离一点头，随她们回去。

在飞花观里用了素斋，午后又逛了一会，景末离一行人就回去了，雪下得有点大，马车缓缓而行，行至半路忽的马车一停，打着瞌睡的景末离也醒了过来。

“哪来的小孩，快躲开，莫要阻了路。”车外有侍卫的喊声，景末离掀开车帘一看，只见得雪地中一个小孩躺倒在那，衣衫褴褛的，正努力的从雪地里爬起来，可惜体力不支竟是爬不起来。

侍卫正想上前去拉开，景末离已先开口，“季敏。”

领队的侍卫长季敏过来，“大公子。”

“将他带过来，与我同乘。”

“大公子，是个乞儿，一身脏污，这？”季敏有些迟疑，“夫人那边？”

“无碍，带他来。”景末离望着季敏，清明双眸隐隐威压，季敏忙一低头，“是。”

一边命人将乞儿带过来一边自己去禀告许菀，许菀听说也未阻止，只是笑了笑，“这孩子向来心善，由着他吧。”一边摸了摸景晖的小脑袋，“以后啊也要像你哥哥这样，助人为乐才是。”

乞儿看起来不过六七岁，面黄肌瘦，一身薄衣是瑟瑟发抖，半昏迷的被拎上车，刹那被温暖包围，不由得睁开了双眼，只见得自己身在华贵车厢中，底下毯子柔暖，吓得是坐了起来。

恍然便撞上了一双极好看的眼眸，柔柔的清幽的像是春日里的阳光，暖暖的。那是个粉雕玉琢般的公子，乞儿四下张望，脸色更是发白，瑟缩了手脚，很是忐忑不安。

景末离微微一笑，“别怕，青烟倒碗热水给他，还有点心。”青烟倒了热水递了过去，顺便将点心盒也放了过去。

“饿坏了吧，吃一些，比较暖和。”

这小公子看起来十分和善，乞儿看了看那精致洁白的茶碗，又看了看那精巧的点心，咽了咽口水，还是伸手喝了水，热水下肚整个人都暖和了过来，又吃了几块点心恢复了些力气。

马车轻摇，景末离目光低垂不去注视乞儿，免得他不自在，看他吃好了，方开口问道，“你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七岁，”乞儿小心翼翼的看着景末离，“叫周佑。”

“你爹娘呢？”

“都不在了。”周佑低垂了眼眸，神色悲戚。

“没有家了吗？”

周佑摇了摇头，他是个孤儿。

“那就住我家吧，我比你大一岁，叫做景末离。”

景末离，三个字，仿佛魂梦中听过一般，十分的熟悉，周佑望着那双美丽的双眸，轻轻的点了点头。

之前许菀也曾要给景末离安排几个侍从，不过景末离喜静都拒绝了，看这周佑虽是年幼，不过十分乖巧，长得也是眉清目秀的，也就留下来给景末离当个书童，也算是玩伴。

恍然又是两年多过了，这春末里夜色正好，月华清辉之下，屋顶上景末离盘坐在那里冥思静修，他又长高了不少，五官长开更显得精致俊美，月光洒在他银色的衣裳上如云如雾。

清光一散，长泽出现在了屋顶，坐在那里托着腮看着景末离，这大公子修行还真努力，屈指算了算，“今年你也十一岁了，大概可以去修行了，不过你还需要去修行吗？”长泽觉得他自己就修得挺好。

景末离敛气吐息睁开了双眼，“你不修行，又跑上来干嘛？”

“无聊啊，我最近修行总觉得静不下心。”长泽也是有点无奈，自己最近也不知道为什么，经常心神不宁的。

景末离瞟了他一眼，“那就静下心来。”

长泽轻哼了一声，要是做得到他就不上来了，“我饿了，有吃的吗？”

“我房里有。”

长泽笑了笑，一散身就进了景末离的房间，景末离的房间已经没有留侍女守夜，外室桌上摆着一个食盒，长泽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几碟精巧的点心，拈了一块刚放入口中，忽的就愣住了。

这景末离的房里虽没有侍女了，可还有个书童周佑，他日常是睡在外间的，这夜里听到声响迷糊醒来，夜色之下看下一人影是吓了一跳，未及开口已经被一块点心塞住了嘴巴。

景末离走进来，看长泽和周佑面面相觑的，他轻摇了下头，剪了灯芯，灯一下子亮了起来，“周佑，不用怕，他是长泽，我的朋友。”

周佑定了定神，取下了嘴里的点心，“是。”

“快吃吧，吃完就回去。”景末离掀开帘子进了内室，脱下外裳，周佑进来接过外裳叠好，长泽端着盘子晃了进来，“这小孩子还真的镇定。”

景末离有些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你莫要吓坏了他。”转而对周佑说道，“他是修士，有些法术，来去无踪的，你以后见了不用怕。”

周佑点了点头，“是。”修士？他有些好奇的看了下长泽，又看了看自家大公子，大公子也是修士呢，他常常看到大公子飞上屋顶去静坐，月光笼罩在他身上很是好看。

也许大公子真的是仙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