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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丹精兵向来以机动性强见长,素有以一当十的美名,杀到幽州城内的这一小股精兵更是精锐中的精锐。
寅初刻,契丹潜伏在幽州城的内应杀死城门守军十余人,打开了城门。
蓟州城破,幽州便已经第一时间高度戒备,北境近十年没有战争,近两年契丹甚至不敢大规模南下劫掠,幽州城日益繁华富庶,百姓安居乐业已久,乍闻军情,满城惶然。
节度使慕容羲虽然离开幽州不久,他的妻子沈大寒也在军中领有副帅之职,只惜她身怀六甲,如今看着少说也是八个多月的模样,眼见是上不得阵,杀不了敌。
不少士绅豪富都有弃城出逃的想法,只是赵副帅在北面大捷的消息随即传来,幽州城为之沸然,不少人还念叨着终于可以安枕。
入夜前,沈大寒带人检查城防归来,耆老士绅组织民众夹道欢呼,对她感激之诚,尤甚于对节度使慕容羲。
沈副帅看起来已是极疲惫,还出来立在车辕上对大家道:“契丹狗贼狡诈,不可轻敌,还请大家万勿轻懈,随时备战。”
在场众人都道是沈副帅例行讲话,纷纷响应,岂料六个时辰之后,便知道她说的“随时备战”是何意。
各坊示警的锣鼓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如爆雷般炸响,马蹄声,响箭声,骤雨一般席卷过来,契丹骑兵入城之后分六路,直接袭击城中富贵人家所在的坊市,而赵王李溯与幽州节度使慕容羲的府邸在城东南明德坊,正是匈奴骑兵攻击的核心。
契丹凶徒一入坊市便突入富户家中逼迫交钱赎命,然而交出金银财宝也不能免去厄运,无数人家妻女受辱,老幼被屠,纵有壮士悍妇能与之一拼的,也扛不过两三个回合,便身首异处。
处处皆是触目惊心的惨案,处处皆是无辜百姓的血泪,幽州城这场劫难才刚开始,已是人间炼狱。
明德坊原本就有慕容羲的私兵防卫,其中有一半都是江南慕容的家臣,皆是自幼习武的好手,就算称不上是江湖一流的高手,战力也远较普通士兵强的多。
这次变起仓猝,契丹骑兵像一把尖刀一样刺进了幽州城。城内巷战骑兵高机动的优势发挥不出来,但是训练有素的骑兵对上普通老百姓,就是单方面的杀戮。
沈大寒夜半惊醒,立即调集半数以上的好手去援助各坊,明德坊内的防备力量薄弱,坊门处抵抗不多时,便被契丹撞破坊门,直杀进来!
坊内只有一道直街,两座巍峨的府邸隔街相对,为首的是号称契丹第一勇士的大将耶律白狼,此次他受狼主遥辇怀德的重用,带兵直袭幽州,势如破竹,如今更是杀到了幽州节度使的府中,眼见一场泼天的富贵到手,狂喜之余,不免有些松懈。
坊外是一丈多高的夯土墙,坊内的府门、墙可没那么高,破门而入或者翻墙而入均可,这些契丹精兵人马皆有重甲,且熟知此处结构,也早已经演练熟悉战术,攻破坊门之后,便绕开道中堆置用作防御的一些杂物,转瞬间便杀到了两府门前。
“举火。”
不知何处来的一个女子声音,内容可不怎么令人愉悦,随之而来的还有数十支裹着油布熊熊燃烧的箭矢!
这些箭矢引燃了道中的杂物,有一些杂物堆甚至立即发出巨大的响声,在战马堆中炸裂开来,瞬间火光冲天。
契丹骑兵还没有见过这样的武器,战马立即乱作一团,有些甚至将主人掀到了火堆里。
“杀。”
那个要命的女子声音又出现了,马嘶声,惨叫声,杀声震天,这般混杂的环境,她的声音仍然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两府皆翻出三四道身影,动作快的仿佛流星。
这些人皆身着软甲,使的是便于巷战的短兵器,或贴地翻滚过去一刀给战马开了膛,或凌空下击,直刺契丹骑兵重甲缝隙间的眼睛,一接即走,无论中与不中,绝不恋战。
这样高机动性的对手,是契丹骑兵从未遇到过的敌人。
或者说也曾见过相似的敌人,比如幽州军副帅赵睿,武艺高强,一柄大剑凤阙,就是两军冲锋之际唐军的锋锐所在,能教六军辟易。
然而那是千万人冲锋的战场,一个人再强也抵不过滚木擂石床弩,作用总归有限。如今这巷战,才是这些武林高手发挥威力的时候。
正乱作一团的时候,还有人以契丹话高呼,“这儿有个小娘子,抓住她!”
耶律白狼正在与一个敌人对战,他才横刀封住了对方刺向自己眼睛的一击,还没来得及追击敌人,更无暇转眸去看是个什么样的小娘子敢出现在乱军阵中时,不知何处飞来一支冷箭,瞬间洞穿了他的眼睛。
耶律白狼中箭之后一时未死,挣扎着乱舞兵器时还听到背后有个清脆的女声抱怨,“又被她抢了!好烦!”
这女子的声音与先前不同,仿佛是六月里的蜜桃,又甜又软又嫩,然而她的兵器则截然相反,像是毒蛇一样贴着他的盔甲护具划了一下,不知怎地颈上一凉,耶律白狼残余的一只眼睛还能看到自己无头的尸体旁边,正有一条暗赤色的娇小身影,仿佛流光一般扑了旁边冲过来护卫他的伙伴刘谕。
“快退。”
耶律白狼想说这两个字,可是他已经完全发不出声音。
巳正时分,幽州城内的战斗基本结束。
这是一场堪称惨胜的战役,倘若没有内应开城门,幽州城坚守不出,便是耗上三个月也不怕。仓猝之间接战,军队调度不易,最后歼灭入城近两千名契丹,仅有小股残部卷了细软逃走。
可是城中军民死伤众多,十倍于此数。
几个有头脸的富商大贾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失,有些甚至痛失亲人,大家不约而同齐齐聚在明德坊前,苦苦哀求沈副帅开城,放他们逃难去。
明德坊内街上的战场情况他们看在眼里,也知道沈副帅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主持战局不容易,但是对死亡的恐惧更甚于同情心。
帖子递进去没多久,节度使府上的西角门开了,一匹骏马载着个十六七岁的小娘子出来,众人远远瞧着她暗赤色的锦衣绚烂如画,仿佛是慕容羲的妻妹沈小寒的模样,一时都聒噪起来。
到跟前才瞧见果然是沈小寒,她生的好看,虽然一脸倦容也掩不住灵动俏丽的美貌,只是身上并不是红色的锦衣,而是军中统一配发的苎衫,那斑斓绚丽的图案,皆是喷溅上的血色,也不知道今天这一战,她到底是杀了多少贼人。
沈小寒端坐于鞍上,肩上扛着支丈二大枪,枪头挑着一个匈奴贼酋的首级,懒洋洋地叹道:“幽州军公干,各位可否让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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