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校园怪谈（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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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手仅一触碰过来就带着刺骨的寒意,冰得南玥条件反射一般轻轻打了个颤。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边。

一条纤细到骨骼分明可见的胳膊抵在台阶上，几乎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肉的手指紧紧箍在南玥的脚踝处。

一个穿着校服依然显得瘦骨嶙峋的女孩子趴在楼梯上，微微仰着头,脸上糊满了血污。

她对着两人咧开嘴。

窗户透进最后一丁点窗户的余晖,让南玥可以勉强看清女孩子口中似乎缺了几颗牙齿。

一看就是非正常脱落的。

暗红色的鲜血从她的唇角缓缓溢出,伴着她凄厉的笑容,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南玥盯着她，不知怎么忽然心头一动。

她试着抬了抬脚，果然像怪谈生存手册中所写的那样，一步都迈不动。

而在南玥抬脚的同时，一个同她声音极像的声音开始数数字，近得仿佛就在耳边。

南玥怔了一下,然后瞬间明悟，抬头向上看去。

一个面目狰狞的女生伸出尖利的指甲，直冲着南玥的脸颊而去，带起一股破空之声。

南玥似乎早有准备一般微微侧头闪开，然后飞快地握住她的手腕,顺势向下一拽。

萧莫在南玥出手的瞬间就向后撤开,留出了足够她发挥的空间。

偷袭的女生被南玥大力一拽,整个人失去了平衡，身体前倾跌倒在楼梯上，然后一骨碌滚了下去。

下层楼梯拐角处早就开始缓慢地渗出血色的液体，此时已经堪堪没过了第一级阶梯。

女生滚下去,摔在那一层血色上,溅起不小的浪花。

她嘶吼一声，高高地昂起头，满脸都沾上了暗红色的液体,显得表情更为狰狞。

握住南玥脚踝的女孩子却在此时松开了手。

她匍匐在楼梯上，像野兽般飞快地四肢着地爬下去，然后扑到跌倒的女生身上，狠狠地钳住了她的脖子。

瘦得不成样子的手臂和手指在对方激烈的挣扎中“咔咔”响了好几声。

竟是被硬生生掰断了。

可就算是这样，瘦骨嶙峋的女孩子也没有放开手，她虚弱但刺耳地尖叫着，不断用牙齿去撕咬对方的面孔，直咬得血肉模糊。

被忽视了的南玥：“……”

南玥和萧莫对视一眼，然后小声道：“我差点就以为拉着我的这个小姑娘是怪谈里的鬼怪，幸好想起手册里说【她抬起头，看到了此生最后一幕画面】，才意识到危险应该在上面。”

她顿了下，接着道：“看情况，这俩人有不小的仇啊……”

萧莫投来一个赞同的眼神。

两人就这么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看着两个不太像人的女生在一汪血污中肉搏，一时间有些恍然。

他们才是触发怪谈的人吧？

怎么怪谈自己打起来了？

极瘦的女孩子看起来根本没有另一个女生强壮能打，但是她似乎压着一股狠劲儿，硬生生用被扭断的双臂死死钳制住对方，直到摔下去的女生再无声息，才缓缓松开手。

她喘着粗气坐在台阶上，喉咙中发出拉风箱一般的喘息声。

两只手臂角度奇怪地歪在身体两侧。

南玥试着迈了迈步子，发现不再被束缚后，便向下走去。

血液一般的液体已经涌到了第三级台阶，没过了女孩子的腿。

无声息的女生完全沉没在血色中。

南玥走到还没有被淹没的那层阶梯上，想了一下，然后轻声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女孩子抬头看了她一眼，极瘦的脸上，眼睛被衬托得过分大，隐隐约约像是要从眼眶中脱落下来。

南玥手藏在背后，悄悄握起拳。

“谢谢你。”女孩子轻声道。

南玥微微怔了一下。

女孩子声音小小的，听起来很虚弱：“我生前就是被她推下来的。”

“我家里穷，她们都不愿意和我玩，她是小群体的老大，最喜欢嘲笑和捉弄我。”

“有一天放学，我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害她在楼梯上踉跄磕了一下。”

“她们就把我抓起来，然后一遍遍把我从楼梯上往下推。”

南玥眉头紧紧蹙起：“她们害死了你？”

女孩子轻轻点了点头。

“没人惩罚她们吗？”

女孩子摇头道：“我们学校没有监控，她们都说是我自己摔下来的，我家人也不在乎我一个女娃娃，拿了学校赔偿款就不再追究了。”

南玥沉默了一下，轻声问道：“那你现在是什么情况，她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醒过来就只能在这层楼梯上活动，怎么也去不了其他的地方。”女孩子甩了一下被扭断的胳膊，“她也很少再来这里，直到有天，我看到她来捡伞，不知怎么就死了。”

南玥挑了挑眉，神情中带了些迷惑。

“她只能待在上面，我只能待在下面，一开始只能天天互相骂。”女孩子接着道，“后来她开始无聊，偶尔会把一些能碰到我们的倒霉蛋推下来。”

“只要被推下来就一定会死，死了也不会变成我这样，会被一个忽然出现的黑影吸干，我不想让别人死，但是只能拦着他们走最后一阶……”

女孩子缩了缩头，小声道：“走到最后一阶，就已经能被她碰到了，不是我不帮忙……”

离奇死亡成为怪谈。

怪谈害死的人会被忽然出现的黑影吸干。

这才是女孩子话中对南玥通关有用的信息。

南玥看着这个瘦到脱相，被人害死又只能游荡在一个小小的楼梯间中的女孩子，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她从个人空间中取出罗盘，看清罗盘表面时却微微怔住。

南玥猛地向后撤了几步。

突然暴起向南玥扑来的女孩子扑了个空。

罗盘的指针静静地指向这个瘦骨嶙峋的女孩子。

见偷袭不成，女孩子撕去伪装的表象，面目狠戾，嘴角咧开，隐隐滴出一些涎水。

“我好饿啊……”

她在台阶上蹭了下，把脱位的胳膊拧正，匍匐在楼梯上，冲着南玥露出怪异的笑容。

“她不能给我提供食物了，姐姐你来代替她吧！”

说完，她神经质地摇了下头，小声言语道：“你看起来很好吃，我就吃你一条胳膊一条腿，这样我解馋了，你还能蹦蹦跳跳地推人给我吃……”

南玥听到这里便明白了这个怪谈的真相。

或许女孩子所说的前半部分都是真的，她是被另一个女生推下楼致死，而另一个女生也意外死亡被困在了这里，两人都没有办法离开被禁锢住的范围。

她对那个女孩的恨意是很显而易见的。

但是她也是怪谈的内容之一，而且应该是占据了主导地位的那一方。

女孩子拱起背，蓄势待发准备向她扑过来，口水和血水从她的脸上滑落，滴在台阶上。

南玥叹了口气，向后跨了一大步。

站到了拐角处的平台上。

萧莫早在听她们对话的时候就上到了拐角处，此时正撑在楼梯扶手上看戏。

女孩子的脸霎时间扭曲得不成人样。

她愤怒地嘶吼着，匍匐着飞快地爬到第十三级台阶上，却像是被无形的屏障拦住，一张脸仿佛抵在看不到的玻璃上，五官都被挤成了扁平状。

她龇开的牙缝间还夹着一些可疑的皮肉组织。

南玥蹲下身，用手指在她脸上方十几公分处轻轻戳了一下。

女孩子猛地挺起身咬过去，却咬了个空。

南玥开始了打地鼠的游戏。

她当“地鼠”，女孩子“打地鼠”。

十几个回合下来，女孩子累得气喘吁吁，不再上钩，恶狠狠地瞪着南玥，恶声道：“反正你们也下不来，这么高的楼，我等着看你们就冒着生命危险跳下去！”

南玥注视着她，轻声道：“你不觉得自己在做坏事对吗？”

女孩子用狠毒的眼神和扭曲的神情回答了她的问题。

南玥长长叹息了一声，站起身，把一只脚别在楼梯底部的栏杆拐角处。

“那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南玥俯下身，猛地把手伸出保护范围，精准地揪住了女孩子的头。

女孩子吃痛，张扬着手来抓南玥的胳膊，却被南玥反手抓住别在头后。

南玥向下用力按着女孩子的手臂，让女孩子的头被迫仰高，紧贴在透明屏障上。

形势一时间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打地鼠游戏升级成了拔河游戏。

南玥把脚固定在一处，就是为了手上好用力，她想试试这种打破怪谈的方式是否奏效。

女孩子说那个女生只能在平台上待着，可是南玥却把她一把拽了下去。

同理，只能在楼梯上待着的女孩子，也不一定就没办法拽上来。

南玥放开对力量的控制，用上了很大的力气，开始和透明屏障较劲。

女孩子痛苦地尖叫起来。

她的眼泪鼻涕混着脸上的血污，让压得扁平的五官更加狰狞可怖。

“唔……错了……”

她含糊地试图求饶，却被南玥彻底无视掉了。

南玥给过这个女孩子一次机会，女孩子也用自己的行为做出了回答。

身死如灯灭。

在这个不断循环的世界里，就算她曾经的遭遇都是真实的，就算南玥心疼她，也都没有任何意义。

只有像萧莫这样，能脱离原生世界，才算是有了跟命运抗争的资格。

而女孩子这样的，南玥甚至没有办法将她定义为一种存在。

这个游戏，不仅仅是玩家的灾难，也是他们这种npc的悲哀。

南玥感受到了一丝松动。

她愈发使力，艰难地把女孩子从阶梯上拔了上来，丢在拐角平台上。

女孩子停止了挣扎，趴在地上抽搐了几下，身体逐渐变得半透明起来。

她虚弱地半跪起来，然后向着南玥的方向磕了个头，被南玥及时跳着躲开了。

“谢谢您。”女孩子轻声道，“我终于解脱了。”

被放在地上的罗盘散发出一束暖色的金光，笼罩住女孩子逐渐残破透明的身体，然后带着她的残影缩回罗盘上。

南玥拿起罗盘，看到第一个孔洞处多了一颗红色的珠子，中央似乎有丝丝缕缕的气流在缓缓流淌。

南玥沉默了一下，然后轻声道：“哥哥，你怎么看待这个游戏？”

一直看热闹的萧莫突然被cue，而且上来就是个难度极高的问题，饶是一向云淡风轻的脸上也带了丝茫然。

他想了下，缓缓摇头：“它是我们最大的规则载体，我没有办法评判它。”

“就像你也没有办法评判你赖以生存的世界的规则一样。”萧莫解释道，“我们有无数个世界，融杂在一起，而‘游戏’则是掌控我们所有世界的规则。和你的世界不同的是，我们的规则可以直接被感知到，它甚至可以和我们有一些交流。”

“但它依然是最高位的存在，是我们没有办法去质疑和反抗的。”

萧莫忽然笑了：“我以前听玩家提起过命运，我觉得它对于你们的意义，和游戏对于我们的意义是一样的。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它就是这样的存在。”

南玥微微偏头，注视着萧莫的眼眸，直直地看到了他眼底的那丝认真之色。

“我们有时候把命运也称为天。”南玥低声道，“有很多关于它的成语，比如，成事在人谋事在天。”

“但是也有另外一种说法。”

南玥眸色清亮，眼底掩着一丝坚定。

“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萧莫看着她，觉得心头好似被人重重地攥了一把。

他低着头，唇角微微扬了起来：“或许吧，谁说得准呢。”

第二个怪谈是在一条走廊尽头被废弃的女厕所中。

据说十几年前，曾经有个长得很漂亮的少女，被很多其他女生嫉妒。

她又为人软弱，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欺负她的人愈发胆大，变着花样凌／辱她，还经常放学后把她关在走廊尽头的厕所里。

有一次负责放她出来的人忘记了这回事，第二天再来时，就发现被欺凌的女生撞破了厕所内的镜子，割腕自杀了。

她应该是一心求死，刮花了自己的脸，在身上有大动脉的地方都用力反复割了好多下。

谁也没想到那个胆怯软弱的小姑娘能对自己如此残忍。

流出的血液铺平了厕所的地面，还溢到了走廊的地板上，被鲜血泡着的女孩子却就那么干瘪地躺在地上，再无声息。

后来这条走廊就被几近禁用了，而这间女厕所则再也没人踏入过。

直到灵异怪谈盛行。

【生存提示：不要踏入那间厕所。不要照镜子。不要对着镜子说“我真好看”。】

南玥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脸为难。

萧莫站在门口，一脸毫不遮掩的看好戏的表情。

南玥动了动唇，却实在没法当着背后那个男人的面说出那句话。

“你能不能回避一下？”南玥深深叹了口气，“羞耻度这么高的台词，请让我自己面对好吗？”

萧莫微微挑了下眉，慢悠悠地说道：“我觉得你实话实说没什么错。”

他压低声音笑道：“你确实很好看。”

南玥抿了抿唇，努力忽略脊椎处那忽如其来的酥麻，对着镜子小声道：“我真好看。”

厕所最内一格里，传出了“咔哒”一声开门声。

南玥回转身，正好看到从门内探出的纤细的脚踝。

又细又白，还在缓缓往下滴血。

少女穿着合体的校服，身材窈窕，头小腿长，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

但是她的脸却几乎被几道狰狞的伤疤占满了。

看得出少女当初是真的存了必死的想法，下手又准又狠，完全毁了她姣好的容貌。

她的脖颈、手腕、手肘处都是被狠狠割过的痕迹，正在缓缓往外涌着血。

她的眼神中满是厌世之色，却没有什么狠毒的感觉。

少女抬眸看了看南玥，又瞥了眼萧莫，开口问道：“你们想要什么？”

南玥哽了一下。

她总不能说“我们想要你”吧？

少女见他们不接话，打了个呵欠，下一秒竟是要钻回厕所隔间中去。

“等一下！”南玥轻喊道，“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少女疑惑地瞥过来，脸上狰狞的疤痕随着动了几下。

“说什么？”少女问道，“我又不认识你们。”

南玥眨了眨眼，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状况。

少女您身为怪谈的排面呢？

“真的好烦。”少女长叹一声，“没有见到我就尖叫着跑开，所以又是一个要来拉着我絮絮叨叨你们那点破事的对吗？”

“我真的不关心有几个人喜欢你，你对谁心动对谁不心动，觉得和谁在一起好，或者会有什么烦恼，反正都和我无关，你也别觉得他们真有多长时间会和你有关。”

“我也不关心哪个小群体因为你好看而排挤你，那是她们吃饱了撑的，你管她们干嘛呢？”

“别因为长得好看就想着去当模特当明星，学习那点事你都掰扯不过来，真觉得自己能去大染缸里混明白了？”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以后的生活比你眼前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广阔多了。”

少女又是长长叹了口气，眼神中满是压抑的烦躁，然后问道：“还有别的吗？”

南玥：“……”

她点了点太阳穴，不解地问：“你懂这么多，那当初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

少女一脸沧桑地回道：“谁还没有个年少不更事的时候呢。”

“反正这么多年我都看开了，你有什么心事，能自己开解的就自己开解，该向大人寻求安慰的也别遮掩，真碰上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报警别犹豫。”少女顿了一下，“生活会有很多不如意，如果你真的很不幸，我也帮不到你分毫。”

“但是学我是最下下策的决定，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清楚。”

少女瞥了一眼萧莫：“好好和你男朋友聊聊，比问鬼有意义得多。”

南玥小声辩解：“他不是我男朋友……”

“无所谓啦。”少女挥挥手，甩出来一注鲜血，“没事我就回去补觉了，失血容易犯困。”

南玥算是看明白了，这少女经历了十几年的自我反省，确实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和传闻中那个胆怯懦弱被逼死的女孩已经完全不同了。

那些循着怪谈来的孩子们，或许大部分看到她的样貌就被吓破了胆跑开，传闻反而越传越夸张。

那些真的留下来和她谈心的女孩子，可能也没有听懂少女话中那些沉淀了多年自我反省的最朴实有道理的部分。

而只要她们中有人死了，就肯定会被扣上怪谈杀人的名头。

南玥看着一脸困倦之色的少女，一时间不知道她到底算不算是怪谈之一。

她从个人空间中取出罗盘。

罗盘的指针直直对准少女所在的方向。

而少女的目光也被罗盘所吸引，她怔了一下，然后走了过来。

鲜血随着她的步伐淌了一路，而她的面孔也愈发可怖。

南玥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轻声问：“那些凌／辱你的人怎么样了？”

少女在南玥身前站定，听到这个问题，轻轻扯了扯嘴角，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她没有回答，只是颤抖着伸出食指点了点罗盘，然后闭上眼睛站在原地，被光芒笼罩，吸进了罗盘中。

罗盘的第二个空洞中多了个粉色的珠子。

南玥站在原地静静地思索了一下人生。

“你真的没有给我开后门吗？”她拧着眉头看向萧莫，“这是个福利副本？”

萧莫摇摇头，回答道：“天地良心，我真的只有到副本后期才知道走向，这个副本默认只有你一个玩家，我的能力在被限制的前提下又打了很大的折扣。”

“单人副本真的不难。”他往后撤了两步，退出女厕，“胆大心细就没错。”

萧莫没有说的是，这种副本最可怕的地方其实在于无处不在的恐怖暗示，心理崩溃比外力打击更为致命。

昏暗的厕所，明知道对着它说话就能招出鬼怪的镜子，空荡的隔间里走出的浑身滴血的毁容少女。

这才是这个怪谈的可怕之处。

至于少女本身，反而是次要的。

萧莫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能力被限制的事。

毕竟南玥胆大是真的胆大，能打也是真的能打，通关这个副本只是时间的问题。

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反而是通关之后的事情。

南玥一手端着法宝罗盘，一手持着生存手册，在看第三个怪谈相关的信息。

天色已经近乎全黑了。

她只能把眼睛凑到离书页极其近的地方，才能勉强看清上面写的什么。

“我觉得我要瞎掉了。”南玥第十八次这么感叹道，“我的眼睛好疼啊。”

然而她没有听到萧莫的回复。

南玥走到了初三教学楼，这条走廊又长又窄，最多只能容下三个人并排走，想在走廊里肆意聊天打闹显然是件很难的事。

南玥长长地叹了口气。

学习好累啊。

进了初三，每天都在学学学，新加的化学好难，物理还没有学明白呢。

家长和老师明知道自己没有学习的天赋，却总说努力学就好了。

她已经很努力了呀，上课也有听讲，下课也自己认真完成作业，可是依然考试垫底。

她想学画画考美院，可是爸爸说那不是正当学科，没有前途。

月考成绩出来了，又是班里倒数第三名。

倒数第一没有来考试，倒数第二是出了名的校霸，每天吃喝玩乐打架，从来不学习，像她这样又用功又菜鸡的，整个宜华都找不出来第二个了。

老师总会叫她去办公室，说是为了她好，给她开小灶，好好复盘一下习题和试卷，可是最后都会变成对她的侮辱。

“送分题都会错？”

“这都讲了几遍了还听不明白？”

“你带脑子了吗？”

好不容易离开办公室，回到教室，却看到所谓的“闺蜜”们在她的座位上窃窃私语。

“她真的好笨啊，每次考的分数都是我的零头。”

“我妈妈说她成绩太差，让我不要和她一起玩了。”

“你们说她是不是真的脑子有问题，怎么什么都不会？”

南玥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成绩单，沉重地叹了口气。

她完全能想到回家之后，爸妈看到这份成绩单都会说些什么。

“你怎么就是没法进步？”

“你看谁谁家的女儿，又聪明又懂事，每次考试都是班里前几名！”

“你真让我们抬不起头来。”

然后就是搜查她的书包，看有没有玩具啊，小说啊，早恋的迹象啊。

没有，通通都没有。

南玥想，可能真的是她太笨了吧。

像她这种人，活着就是对资源的浪费吧。

南玥想到还有一本课外习题集没有拿，不得不返回教室里。

她在桌兜里翻了半天，翻出一本习题集和一本画册。

画册里是各种各样的速写图，还有一些她挤出时间来画的图，有时候会偷偷拿去参赛，连着获得了一些奖项，可是她谁都不敢告诉。

南玥久久盯着这本相册，忽然淌下泪来。

她握着习题集的手迟迟抬不起来，薄薄的习题集像是有千钧之力，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风轻柔地撞开了教室的窗户。

南玥被惊得回过神来，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前去关窗户。

风吹过她的面颊，带来一种久违的清爽和舒适感。

南玥站在窗边，仿佛被诱惑一般盯着窗外的飞鸟，看着它们在风中肆意舒展身体，忽然生出羡慕之意。

太累了。

南玥把腿搭在窗台上，身体微微向窗外倾出去。

马上就解脱了。

南玥感到似乎有一股力量在她的身后，轻柔地把她往自由中推。

她微微笑起来，闭上眼睛。

然后反手抓住在她身后装神弄鬼的始作俑者。

南玥单手抓住窗户，缓缓收回已经半踏出窗外的腿，用力一蹬，拉着身后的人一起跌滚在地板上。

女孩子架着一副厚重的眼镜，但也遮不住她脸上的惊恐之色。

她瞪大眼睛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南玥，剧烈地颤抖起来。

南玥见状叹息一声，微微放松了钳制她的那丝力量。

“别这样，是你差点害死我呀。”她低声道，“怎么搞得好像是我谋害你一样。”

萧莫站在门边，微微松了口气，收起掌心凝出的一团光芒。

“我进不去。”他冲着南玥解释道，“规则限制了我。”

南玥抬眸笑了笑：“没关系，我没被控制，只是在配合，等她出现而已。”

被压住的女孩颤声问道：“你为什么没有陷入幻觉？”

南玥想了一下，回答道：“大概是没有代入感吧。”

说道这里，她的脸上略带了丝歉意，小声解释：“我成绩一向很好，差不多总在年级前几名，实在是体会不到你编造出的幻觉中的那种绝望和无力。”

女孩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但眼中却凝着一股恨意。

一股对资优生无忧无虑的生活的恨意。

“可是我画画很差劲。”南玥无视她的反应，接着道，“我到现在也只会画幼儿园小孩子都不屑的那种画。”

她拉长声音描述道：“左上角一个圆圆的太阳，画几个竖杠当作阳光，一竖撇一竖捺就是树干，加个圆就是树冠。然后再画个尖顶小木屋，一条小河，就是我会的全部了。”

女孩子渐渐平静下来。

“特别丑。”南玥缩了缩鼻尖说道，“我的美术老师见我就烦。”

“美术老师很喜欢我。”女孩子小声道。

南玥点点头，认真道：“所以你不要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啊。”

“没有人生来完美，总有人擅长学习，也总有人就是没有办法在学习这条路上走得顺顺利利的。”

“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是不应该选择那样的解决方法呀。”南玥点了点女孩子的鼻尖，“你再怎么也不可能像小鸟一样飞起来。”

“每个人活着都会有痛苦，但是也总会有快乐，只是痛苦的存在感会更强，压住了其他的美好。”

“勇敢一点，和家里人好好谈谈你的想法，把自己的长处清清楚楚地摆出来让他们看到。”

“老师对你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糟糕，把他们说的学习方法整理下来，试着转化成你能掌握的方式。”

“背后说你坏话的人，就不是你的朋友。你不指望她们生活，总会有更适合的朋友走进你的世界，你的生活比她们浅薄的认识要丰富而壮阔得多。”

女孩子在南玥的话语声中一点点的平静下来，最后终于不再恐惧地望着她发抖，而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南玥揉揉她的头，轻声道：“你的画很漂亮，我希望能看到更多更棒的，要加油呀！”

女孩带着一丝害羞笑起来。

罗盘闪出光芒，把女孩笼罩起来。

第三个孔洞处多了一颗绿色的珠子，内里仿佛有小人在轻松地雀跃。

“为什么要说这么多？”萧莫走进门，“她是幻觉向的，揍一顿就能收服了。”

他顿了一下，微微叹了口气：“而且，你说了这么多，轮回后她又不会记得。”

南玥捡起罗盘站起身，轻轻拍去身上的灰尘。

“你记得你觉醒之前的事吗？”她轻声问道。

萧莫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道：“记得。”

南玥掠了他一眼，掩下眼底的那丝心疼，轻声道：“所以总有一天会有意义的。”

她话题一转：“我大概明白这个副本想表达的主题了。”

“校园怪谈之所以容易让人害怕，其实是因为高度的代入感。”南玥道，“但是刨去那层令人恐惧的外衣，内里真正发生的，才是更恐怖更令人难以理解的怪谈。”

“大人们永远不理解，为什么十几岁的小孩子会有那么重的心事，可以做出那么残忍的事。这一切在他们眼中，就是校园灵异怪谈。”

南玥微微低下头，看向手中的罗盘，轻声道：“我不喜欢这个副本。”

萧莫没有出声，试探性地把手伸到南玥头侧。

见她没有反抗，便覆上去轻轻揉了揉。

“快结束了。”他低低地说道。

南玥和萧莫站在主席台上，观看了两轮/操场上的踩踏事件轮回。

这一切发生的似乎很突然，有人突然倒在了地上，但是没有人注意到，狠狠地踩在了他身上，而后来人又被绊倒，引起了连锁反应。

最后只有一个人活了下来，踩着无数的尸块在操场上永无止境一般地奔跑，直到瘫倒在地，吐出一大口暗红色的血液，然后和满地的尸块混在一起，不分彼此。

南玥锁定了最早摔倒的男生，把一切净收入眼底，然后轻松地跑到操场上。

她把力量集中到腿部肌肉上，跑得极快，直冲着最早摔倒的瘦弱男生而去，将他揪出队列，拖曳着甩到操场中央。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所有准备摔倒的少年少女都在故技重施成功之前被南玥精准揪出，挨了一手刃，半晕眩地在半空中被抛出一个漂亮的曲线。

操场上很快便堆起了壮观的人山。

眼见着操场上奔跑的人越来越少，始作俑者放弃了挣扎，收起了所有的幻影，静静地躺在操场中心不动了。

那个瘦弱的男孩化成了一颗蓝色的珠子。

“接下来是，女生宿舍楼。”

南玥翻了下生存手册，有些无奈地看着萧莫：“男生禁入。”

萧莫抿了抿唇：“我在外面等你。”

这栋宿舍楼从外表看上去还挺新，但是从大厅就开始变成了陈旧的模样。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面子工程典型。

南玥爬到三楼，进入了怪谈覆盖的范围。

罗盘进入三楼后就开始原地打圈，似乎是被迷惑了方向。

怪谈中说，女生宿舍楼中最多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头发，扫也扫不干净，无处不在。

女生们索性放弃了对它们的整理，任由头发肆意存在。

308有个女孩子，头发又长又多，扎起来都长过臀部，粗粗的一大把。

后来，她被嫉妒她的舍友，用这一把长长的头发勒死了。

再后来，女生宿舍三楼的头发成精了。

南玥走上三楼，谨慎地倾听着楼内的声音。

天已经完全黑了，她没有照明设备，没有办法一下子识别哪间宿舍楼是怪谈中提到的308宿舍，只能靠着安全出口的微弱光芒慢慢寻找。

南玥这时候忽然有些想念纪明洛了。

主要是想念他那盏灯。

走廊中只有南玥的脚步声响起，偶尔有一丝微弱的窸窣声，看过去时却什么都没有。

毕竟是头发成精，在这种黑漆漆的环境中，如果有一团黑色的头发跑过，南玥能看到它也是全凭运气的事。

怪谈生存手册中并没有说注意事项，仅仅写了不要靠近。

录像带中，唯一和小雨伞精发生了接触的，就是女生宿舍的这团头发。

这意味着，这可能并不是一个很好解决的怪谈。

南玥沉下心，屏住呼吸，倾听来自每间宿舍内部的声音。

咚。咚。咚。

南玥猛地抬眸，凑上去看这间发出声音的宿舍的门牌号。

308。

她深吸一口气，把罗盘收入个人空间中，手轻轻握住门把手，然后用力推开了这扇门。

微弱的月光从窗外散落进来。

房间内有一个短发的女生，正在房间中央不断地跳跃着。

咚。咚。咚。

她的头高高昂着，手臂却软绵无力地垂在身侧，随着跳跃而甩动。

她的腿根本就不是在自己跳跃，膝盖完全没有弯曲，以一个僵硬的角度固定着，随着每次跳跃，重重地砸在地面上。

南玥的眼睛适应了光线的变换，看清了她的面容。

她的眼睛僵直地直视前方，瞳孔涣散，一眨不眨，舌头从口中伸出，随着每次跳跃而甩动。

俨然是一副死人相。

南玥眼睁睁看着她的头忽然向下重重一挤压。

半截舌头掉落在地板上，微微弹了弹。

鲜血从她的口中溅出好远。

南玥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溅射范围。

她顺着短发女生的头看上去，看到了问题所在。

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凝成了手掌的样子，揪着短发女生的头发，把她提上去，又放下来。

似乎是感受到了南玥的目光，这团东西还蠕动着变换了样子。

竖起大拇指冲南玥晃了晃。

南玥看明白了。

这团头发拽着短发女生在跳跃，直跳到了死。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状态不佳，感谢各位小天使，我会尽快调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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