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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上天刚蒙蒙亮,九公主起来时发现莫水寒居然不在身边,摸了摸他那边的被窝已经冰凉,九公主顿时就吓得清醒过来,匆匆套上衣服就跑出帐篷。
齐叔正在外头指挥人烧水,看见九公主慌乱的跑出来,忙问:“出什么事了?”
九公主急道:“驸马不见了!”
齐叔松了口气:“他天不亮就出去了,说是去周围转转,见你睡着就没吵你,放心,我派人跟着呢。”
九公主的心落了下来,这才注意到自己有些衣衫不整,头发也很乱,忙跑回房间收拾起来。
直到太阳出来,莫水寒才远远的走回来,坐立不安的九公主立刻跑上前去:“你去哪了?知不知道我很担心啊!”
莫水寒笑了笑没说话,九公主注意到他眼睛通红,想是心里不好过,便没再多说什么,拉着他去帐篷硬逼着吃了点东西。
昨日的尸骨全部整整齐齐放在谷场上,莫水寒沉默半晌,开口说道:“我们先把他们安葬了吧。”
齐叔惊讶的回头:“公子,老爷和二老爷的尸首还没收敛呢。”
莫水寒有些逃避:“还是先把乡亲们葬了吧。”
齐叔叹了口气,知道他可能不敢面对,便挥了挥手先安葬其他人,也给莫水寒一些时间缓冲。
手下的侍卫整整挖了两天,才将所有尸骨全部安葬完毕,齐叔走到沉默坐在一旁的莫水寒身边:“公子,咱们回家吧!”
莫水寒抖了一下,抬起头神情有些茫然:“齐叔,我……”
齐叔拍拍他:“孩子,回家吧,老爷和夫人肯定很想您。”
莫水寒的眼泪夺眶而出,他坐在地上紧紧抱住自己:“我怕……”
九公主也抱住他:“驸马,我陪你一起回去。”
过了许久莫水寒才鼓足勇气,站起身缓缓的朝小镇的尽头走去,那里有一座比其他房屋都气派的青砖宅院,大红的木门因为年久失修,红漆已经起皮脱落,两旁的大石狮子上有不少黑色的痕迹,莫水寒眼神猛地一缩:那是血,奶娘当年为了救他溅在石狮子上的血!
石狮子底下倒着一具白骨,莫水寒喘着粗气跌跌撞撞的走到尸骨旁边跪下,手伸在半空却不敢触摸白骨一下,无声的动了动嘴唇:“奶娘!”
齐叔也红了双眼,齐峰跪在地上叫道:“娘!”
九公主惊讶的睁大眼睛,看向表情痛苦的齐叔。
齐叔闭上眼睛过了半天,才逐渐平静下来,跪在白骨旁边拍了拍莫水寒的肩膀:“她对你比自己的孩子还亲,当年的事是她心甘情愿的,她知道你现在回来看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亲自把白骨收起来,莫水寒依然跪在原地抬头看着前方的木门,始终没有勇气再前进一步,院中的惨像他闭着眼睛都能记得清楚,门后面那具白骨一定是李伯,他当年为了阻止杀手进来而被残忍的杀害在门后;再往前走是刘婶,她当时拿着菜刀想与杀手拼命……
一直走到正堂就是父亲和二叔了,二叔小了父亲很多岁,才刚刚定亲,那日他和父亲拼了命才把自己送了出去,结果两人却被砍得尸首分离。
莫水寒跪在地上身体抖的厉害,眼前一片漆黑,整个人沉浸在当年的往事中无法自拔,九公主吓坏了,一直摇晃着他,莫水寒的眸子逐渐变得清明起来,眼神恐惧的看着面前破旧的大门,仿佛面对的是洪水猛兽。
九公主不忍的看向齐叔:“要不,别让驸马进去了?”
莫水寒摇摇头,赤红着眼睛站起身:“我要进去!”
咽了咽口水,深吸口气迈开步子,有些事总要面对的,他不能把父亲的尸骨交给他人收敛。
推开破旧的木门,里面的情景与他脑海里的记忆一模一样,甚至那把菜刀依然还躺在刘婶的尸骨旁,已经变得锈迹斑斑。
莫水寒脚步不停,跌跌撞撞的往里面走去,在接近正堂的时候,脚下踩到一根圆溜溜的东西,他低下头一看:是根小木笛,莫水寒记得这是父亲亲手给他做的。
抬起头看向正堂,门口跌落着一根手臂,莫水寒呼吸猛地一颤:“父亲!”
他狼狈的跑到手臂旁刚想跪下,眼神却又瞟到门坎跟前落了一个头颅,顺着头颅再往前看,正堂里到处都是散落的白骨,手臂、头颅、身子等等全部分开,厅堂里到处都是已经发黑的血迹,而在正堂另一边,一扇暗门半敞着,门上泼洒了许多血,底下散落着一些白骨。
齐叔跪下老泪纵横:“老爷,老奴把公子带回来了!”
后面玉琪等人也全部跪下:“老爷,我们回来了!”
九公主以为之前见到的景象已经够惨烈了,可此刻才发现与眼下的相比不足万一:正堂里分明只有两个头颅,根据白骨的手脚数量来算也能看出只有两人,可居然能散落在不同地方,将整个正堂都染的到处是血,不难想象白骨的主人生前遭遇了多么残忍的虐杀。
莫水寒跪在地上抖着手将所有尸骨全部捡起,然后认真的分辨着父亲和二叔,想将两人拼接完整,九公主担心的叫道:“驸马。”
莫水寒充耳不闻,只专心的抱着白骨慢慢分辨,等到所有尸骨全部都拼接上,这才将头重重磕在地上:“父亲,二叔,莫儿回来了……”
莫水寒趴在地上久久没有起来,玉官忍不住哭着跑到白骨旁:“老爷,公子回来了,您看看啊,公子他好好的活着,当年杀害咱们家的凶手也被公子惩治了,老爷,您可以安息了!”
身后的几个人都哭了起来,过了许久,莫水寒才直起身子,问身边的齐叔:“二叔当年那个未过门的妻子……后来怎样了?”
齐叔顿了好一会儿,声音有些嘶哑:“撞死了,我也是后来才打听到,在青和镇因为瘟疫而导致全镇灭亡的消息传出后,第二日那姑娘就撞死了。”
莫水寒的心重重一缩,手指紧了紧,失声说道:“回头把那姑娘移过来和二叔葬一起吧,多照应些她的父母。”
齐叔点点头,红着眼圈问:“公子,老爷他……夫人的坟不在谷场那边,咱们是不是把老爷和夫人合葬?只是这样一来就和乡亲们分开了。”
莫水寒低下头看了两具白骨半天,擦了擦眼泪说道:“把母亲的坟移过去吧,父亲和母亲伉俪情深,又舍不得乡亲们,把母亲移到乡亲们身边,也省的她孤单。”
抬起头看了看四周,依然是当年的布置,余光扫到墙角有个亮亮的小东西,他爬过去拿起看了看:是个银色的小鱼。
莫水寒突然绷不住大声痛哭起来,仿佛要将十年来的委屈和思念通通宣泄出来,哭声中满是无助和无力。九公主在一旁也泪流满面,转头问同样眼睛湿润的齐叔:“那个小鱼有什么问题吗?”
齐叔摇摇头:“那是当年老爷送给夫人的定情信物,后来公子出生后就一直绑在他手上,当年逃命时匆忙丢了。”
晚上齐叔等人去收拾房间,莫水寒跪在大堂守着两具白骨,周围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九公主陪他一起坐在尸骨旁:“驸马,那个小门是做什么用的?”
莫水寒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低声说道:“逃命用的,我当年就是从那里逃命的,父亲和二叔帮我挡住那些杀手,我一边顺着地道往出跑,一边回头看到父亲被好几个人用大刀砍的血溅当场,可他还是紧紧拦在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
“你父亲一定很希望你能活着。”
“是啊,就像我奢望他和母亲能够活着一样。”
九公主把头靠在莫水寒肩上:“驸马,你一定要开心幸福,因为这是你父母的期望。”
守了一夜,早上齐叔带着众人先去谷场旁挖了两个墓穴,然后又去了莫水寒母亲的埋骨之地重新起骨安葬,将父亲和二叔全部安葬完毕,齐叔拿出一块墓碑写完老爷和夫人的名字,落尾正准备写莫水寒的名字时,却被他阻止了。
“就这样吧!”他如今男不男女不女,该写儿子还是女儿?况且他原本的名字也不叫莫水寒,如今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个不存在的幽灵而已。
郑重的拉着九公主跪下,莫水寒开口:“爹、娘,这是宋湘雪,她以后就是咱们家的媳妇了。你们放心,我过得很好,我现在重新有了家,你们安心的去吧。”
九公主抿嘴笑了笑,也认真的说道:“爹、娘,你们放心,我会永远陪着驸马,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会丢下他一人的。”
莫水寒转过头笑了笑,和九公主虔诚的磕了几个头。
他们并不能在青和镇多待,四驸马等人还在等着,将所有人全部安葬完后,就要准备下山去了。临走前一晚,莫水寒拉着九公主一起去了镇子后面的一座山上,那里有一座大大的古墓。
九公主吓得咽了咽口水,拽住莫水寒的袖子:“驸马,我觉得我们也不缺钱花,就不用盗墓了吧?”
莫水寒愣了一下,故意逗她:“这可是前朝皇帝的墓,里面陪葬品无数,你真不想去看看?”
九公主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一点都不想,他都死了那么多年了,我们进去打扰多不好意思。”
“没关系,他不会介意的。”
“可我介意啊!”九公主都快哭了:“半夜扰人睡觉,是要遭雷劈的。”
莫水寒笑道:“要不你在这里等着,我一个人进去?”
九公主紧紧拉住他:“驸马,你说你好歹是个状元,干什么不好非要盗墓啊?”
莫水寒叹了口气:“骗你的。这里可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地方,也是萧裕守疯狂想得到的秘密,更是害的整个青和镇灭亡的原因!”
九公主不解,莫水寒拉着她走到一块石头旁,在里面摸索了一会儿,面前的石门便打开了,他拉着九公主的手认真嘱咐:“跟紧我,千万不要乱走,不然会要命的。”
九公主紧紧攥着他的袖子,东张西望的生怕哪里跳出来一个不知名的东西。大概走了半个时辰,经过好几道石门,最后又停留在一个石门面前,莫水寒伸出手:“之前我给你的玉坠拿出来。”
九公主乖乖的从脖子上解下,莫水寒将它和自己那块分别塞进一旁的石麒麟眼中,然后转动麒麟,面前的石门便轰隆隆打开了,九公主往里面一瞧,首先被金晃晃的光闪了眼睛,她用手揉了揉眼,又定睛看去,顿时就震惊的忘了呼吸:金子,全是一堆一堆金子堆成的山!
莫水寒拉着她走进里面,九公主倒吸口气,目光呆滞的望着大大的密室里面金山银山无数,还有其他的珍宝堆成堆。
“这是……”她没出息的咽了咽口水。
莫水寒已经看习惯了,没有任何感觉:“前朝留下的宝藏,这还只是其中一间密室。”
九公主惊讶的回过头:“前朝宝藏不是个传言吗?”
莫水寒摇头:“是真实存在的,我们家就是它的守护人。”
九公主恍然大悟:“所以萧裕守是知道了这个宝藏的秘密,为了得到宝藏才将你们全镇灭了口?”
莫水寒叹道:“财帛动人心,更何况在这么多宝藏面前,只怕再多的人也会变成魔鬼。”
九公主怒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萧裕守现在的金银难道还不够他花?惦记这么多也不怕撑死!”
莫水寒笑道:“难得,你居然没掉进钱眼里。”
他拉着九公主一间一间看过去,到最后九公主也麻木了,直到停留在一间小小的、空荡荡的房间,只有临近墙角一排放了一个书架,莫水寒指了指书架上的书:“这才是无价之宝。”
九公主凑近看了看,居然是打造兵器的图纸,她震惊的看了莫水寒一眼又低下头:这些兵器可从来没在世间出现过,比现在他们使用的兵器不知先进了多少倍,要是真做成了,只怕其他国家都要俯首称臣。
“有了这个,前朝怎么还会输?”
“失了人心。”
九公主拉住他:“驸马,那我们现在……”
“现在还不是时候。”莫水寒打断她:“萧裕守一日不除,这些东西一日都不能曝光,否则不等我们做出图纸上的兵器,就会被其他国家联合踏平。”
九公主也沉下心,方才是她太过激动了。
莫水寒认真的看着她:“湘雪,这可是我最大的秘密,也是青和镇最大的秘密,现在你也知道了怎样进镇,如果将来有朝一日我出事,你就替我把这东西交给未来的陛下,让他用这些给天下百姓一个安稳的生活。”
九公主生气的甩开他的手:“驸马,我知道你们全镇的灭亡对你打击很大,我也能够理解你想赶快复仇的心情,但是你能不能也替我想想?现在你的命不只是你自己的,还关系着我,你要是不管不顾,出了事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活?”
九公主能感觉到自从进了青和镇,莫水寒的状态就一直不对劲,尤其看到他父亲的尸首后,整个人更是透着一种同归于尽的架势,本来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此时她才明白,莫水寒是真的打算和萧裕守同归于尽,他带自己来看宝藏,根本就是在交代遗言。
莫水寒眨去眼里的泪意,低头看了看手指上一条乌黑凸出的血管没有说话,九公主气的打了他几下:“臭书生,你是我的驸马,没有我的允许,你就不准死!”
莫水寒抬起头笑了笑:“我只是以防万一,又不是真的要送命,你放心,我会努力活着的。”
“不是努力,是一定。”
莫水寒没说话,九公主生气的将手上的书扔回书架上,拉着莫水寒就往出走:“什么破地方,晦气死了,我以后再也不要来这个鬼地方了!”
再去拜祭了众人一番,莫水寒他们就离开了青和镇,齐叔一路上看九公主都不高兴,奇怪的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九公主瞪了莫水寒一眼:“没事!”
齐叔又去问莫水寒,他也摇摇头:“没什么。”
齐叔也不再纠结,说起其他事情:“我打算把大齐商会交给齐峰他们接手,如今这里的眼线已经清除,其他的事情我也帮不上忙,我想回来给老爷守墓,等将来公子想回来了,也能有个干干净净的房子,是不是?”
莫水寒笑了笑:“您自己决定吧。”
回到海州城,大家也没再耽误,只停留了一夜就出发回京了,齐叔和当地官员都来送行,临走时,九公主悄悄叫过齐叔:“驸马以前叫什么名字,麻烦您回头在她父母的墓碑上刻上她的名字吧。”
齐叔震惊的抬起头:“您……”
九公主笑着“嘘”了一声:“这可是个秘密,不能让驸马知道。”
那边莫水寒与林通判他们告别完,走过来问道:“你俩说什么呢?”
齐叔张了张嘴,九公主拉住莫水寒的手臂往马车上走:“让他记得帮我们扫墓。”
等到莫水寒他们的队伍已经走远了,齐峰才晃了晃还在发呆的齐叔:“爹,您怎么了?”
齐叔失神的摇摇头,最终只是喃喃自语的叹道:“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一行人走了许久,眼看离京城越来越近,九公主心里焦急不已:她在路上一直没找到机会,要是真让叶将军他们进了刑部可就麻烦了。
老天似乎有意帮忙,终于在他们到一个城镇歇脚时下起了大雨,大家无奈只能留下,大雨一连下了好几天,看守叶将军一行人的守卫也逐渐松懈下来。
晚上大家正睡的好好的,突然传来一阵啰声:“犯人逃跑了!”
所有人都惊醒过来,见绳子被割断,四驸马忙命人四处找寻,结果最后在一处树林中找到几人,早已经全部气绝身亡。
当地官员跪了一地请罪,四驸马恼怒的拍了拍椅子:“眼看就要到京城了,现在怎么交代?”
莫水寒看了一眼春兰和秋菊脚上湿透的鞋子,脚底还沾着许多树叶和泥,可他分明记得她俩方才一直陪着九公主,根本没有去树林。
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开口说道:“没什么不好交代的,这几人勾结蕃国盗贼证据确凿,回到刑部也是死罪,我们顶多是失察。况且我方才看过他们身上的刀口,很像是蕃国的武器所致,不排除蕃国派人杀他们灭口,我们人这么少,即便发现也是送死。”
四驸马眼睛一亮:“要是真能证明是蕃国盗贼所为,也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莫水寒拿出一块方才捡到的腰牌:“这就是证据。”
然后又命令当地官员:“尽快查明这几日有没有身份不明的人进城,若是有赶快上报。”
回到房间九公主才有些忐忑的问道:“你会被牵连吗?”
莫水寒睨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那个杀手太笨,留下了致命的证据,我们顶多是失察之罪,不会有事。”
九公主得意的笑笑:还好她聪明。
莫水寒看清她的表情,心里也有数了:成亲这么久,他居然不知道春兰和秋菊两人会功夫,可真够粗心的。
解决完心头大患,九公主轻松了许多,只是莫水寒想不通她为什么非要杀了那两人?
躺在床上试探的问了问:“你说那杀手为什么一定要杀了那两人?他们回去也是死罪啊!”
九公主嘴巴却很严:“本来就是两个该死的人,耽误了一夜,赶紧睡觉。”
莫水寒叹道:“睡不着啊。”
九公主眼珠一转,笑着趴在他身上:“驸马,要不要我帮帮你?”
莫水寒一脸正直:“没心情。”
“这种事还要什么心情?”
莫水寒挑了挑眉:“我说的是睡觉,你说的是什么?”
九公主皱了皱鼻子:“我说的也是睡觉!”
“哦,那你现在在干嘛?”莫水寒看着趴在自己身上不老实的人,翻了个白眼。
九公主在他耳边娇笑:“勾引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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