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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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昀第一次见他师姐，是在浮光峰的山下。

彼时他刚刚通过玄天宗的弟子选拔，被诸位长老推荐至浮光峰拜师。他牵着诸赟长老的手，抬首仰望巍峨耸立的浮光峰，心中满是期待。

这就是修真界第一剑修的修行所在地，只要拜入浮光峰，他就能成为修真界第一剑修的徒弟。

说不定在不久的未来，他或许也能成为和颜遇尊者一样的第一剑修。

然而还没等他憧憬一小会，就有一个粉雕玉琢看着就冰雪聪明的小姑娘扒开草丛，跳了出来，乌溜溜的眼珠好奇地打量他，问道：“你就是师尊给我找的童养夫？”

谢昀的脸一瞬间变得通红，他虽年幼，但也知道童养夫是什么意思。谢家的世家萧家的三哥哥就曾领着他去他家的仆役家，给他指着那仆役家养的童养媳和她的小丈夫，说：“看，那就是阿旺的小媳妇。我也想要，但祖母说我还小，不许我要。”

谢昀只记得那仆役家童养媳和自己差不多大，却天天抱着自己小丈夫的脚给他洗脚。

如果他真的是颜遇尊者给眼前这位小姑娘挑的童养夫，他是不是也要给她洗脚？可他从小在家就有仆役伺候，根本不会给别人洗脚。如果他洗的不好，颜遇真人会不会就不收他为徒了？

不过六岁的谢昀很是苦恼地想着。

倒是诸赟长老看不下去，呵斥道：“碧落，你胡说什么？他要是拜入你师尊名下，就是你的师弟，什么童养夫！”

谢昀这才知道，眼前这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就是之前弟子选拔时众人议论的颜遇尊者最宠爱的徒弟——碧落。

传闻她刚出生就被颜遇尊者抱回浮光峰，从小如珍如玉地养大，未曾受过半点委屈。颜遇尊者视她为上天给予自己的恩赐，故取名碧落。

她还不到三岁的时候，颜遇尊者就已集齐二十七种天材异宝，为她打造了兵器榜上赫赫有名的奇剑黄泉剑。

如今她不过六岁，颜遇尊者担心她一人孤单，这才广招弟子，想挑选一个合适的、有灵性的稚童收为亲传弟子与她作伴。

谢昀就是那个被挑选出来的弟子。

碧落朝诸赟长老吐舌略略略，说道：“我才没有胡说。师尊说过，浮光峰的所有东西以后都是我的，只要他拜入浮光峰，他就是我的。还有紫渊叔叔他们都说，师尊这次破例收徒，也是为我，还说，师尊的条件哪里是在收徒弟，明明是在为我挑选童养夫。”

诸赟长老争辩不过她，只能抚摸谢昀的头安慰道：“别听你师姐胡说，师弟就是师弟，才不是童养夫。你是人，不是东西，就算拜入浮光峰也不属于她。”

谢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他还是不太相信诸赟长老的话，随后抬起头认真地问诸赟长老：“那我要替她洗脚吗？”

“……”诸赟长老不知他从哪冒出的奇怪念头，答道，“不用，你好好练剑就是。”

谢昀安心了。他虽然觉得自己很聪明，但要让他学给这位师姐洗脚真的会让他苦恼。

入门后的日子果然像诸赟长老说的那样，除了每日练剑给颜遇尊者当弟子，根本不用给那位叫碧落的师姐洗脚当童养夫。不过让谢昀挫败的是，颜遇尊者教的剑法，他至少要三遍才能学会，可他的师姐，几乎每次都是过目不忘，一遍学会。

有时候颜遇尊者刚舞了上一招，她已经将下一招推测出来。

“我是天才，而你是普通人。天才比普通人厉害很正常。”

每次他跟不上碧落的步伐懊恼的时候，碧落总会这样傲慢地看着他嬉戏说道。

一次两次也罢，次数多了，谢昀也倔上了。

某一次，师姐又这么说，谢昀按照自己内心演习过无数次那样，将剑扔到地上，大声嚷嚷说：“我不练了，我不要当师尊的弟子了，师姐太欺负人了。”

这是他跟他隔壁家的孩子学的，每次当隔壁孩子不想练书法的时候就这样将毛笔甩在地上，大声哭泣，没一会儿他的祖母就会过来，抱起他说：“囝囝乖，我们不练了，囝囝不哭了。”

他的计划果然奏效，师姐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焦虑。她手足无措地看向师尊，抬头期待师尊的帮助。

师尊却很冷漠，抱起师姐，用谢昀从未听过的语气温柔问道：“落落乖，落落没吓到吧？要是你师弟真跟不上你的进度，我们再重新找个师弟好不好？”

小谢昀傻眼了，他想不通隔壁小孩百试不爽的这招为什么到他这里就不灵了。

师姐顿时嚎啕大哭：“师尊，我不要换师弟，我就要小昀师弟，除了小昀师弟我谁都不要。”

看她满脸泪水的样子，谢昀当时真想提醒她，他虽是师弟，但论岁数还比她大一月有余。她叫他小昀，实在不妥。

颜遇尊者素来宠她，她说不换师弟，他自然不会去换，只是嘱咐谢昀几句要好好练剑就抱着师姐走了。谢昀以为这次他又要和往常一样，等明日练剑的时候才能再见到师姐，没想到傍晚的时候，师姐就溜进他的房里。

“师弟。”师姐板着脸，小大人模样，“我想过了，笨不是你的错。隔壁峰的柳持叔叔也说过，娶了一个人就要对她负责。你既然是我的童养夫，我自然会罩着你，你笨点没关系。等你长大了，师姐养你。”

那时谢昀整日沉浸于师姐的打击中，轻而易举接受了自己是个笨蛋的设定。他早在家的时候就听下人和别人闲聊时提起过，修行是要看根骨的，根骨不行可能修一辈子仙都修不得什么名堂，这时候还不如抱大腿。

女修可以找个天才男修嫁了，而男修只能找个更天才的男修拜了当把子，实在不行得当奴役供其驱使。

谢昀怎么想都觉得当童养夫比当奴役好，当即点点头答应。

师姐显然很高兴，拍拍他的肩膀道：“很好，从今以后我就罩着你了。”

从那以后师姐再也没打击过他，总是鼓励地对他说，师弟你很厉害了，隔壁峰的小札根本不如你。

又或是说，师弟你真厉害，这剑法你居然两遍就学会了，我看了三遍都还不会呢。

实际上谢昀早就看到她趁着自己没来的时候就无聊把那剑法舞了一遍。

谢昀知道她捧着自己，但也没说什么，毕竟这可是他当童养夫的代价，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师姐将师父给她的东西转赠自己。

他是她的，她的东西给他，等于还是她的，他没理由不拿。

等他后来出了浮光峰，见了世面，发现自己虽然比不上师姐，但也是难得一遇的奇才，他几乎想吐血，不禁问师姐：“我还能后悔吗？”

师姐懒洋洋瞧他一眼，连眼都懒得抬，问：“你吃了我那么多灵丹妙药，你觉得呢？”

谢昀自觉理亏，十三四岁的少年最信守承诺不过。而且他日日和师姐一起练剑，得师姐馈赠的灵丹法宝长大。他于师姐有愧，师姐也早已在他的生命里成了不可或缺的一抹色彩，他自然不会后悔。

师姐说，等他们双双成年后就成亲。虽然修真界向来少有少年夫妻，但谢昀还是答应了。

他甚至有心情劝谢母：“娶个厉害媳妇有什么不好，当修真界第一剑修很难，当修真界第一剑修的男人却简单很多。”

气得谢母用指着他的鼻尖恨铁不成钢骂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

谢昀却淡然：“旁人争气，却也不见得比我厉害。”

那时的谢昀散漫、直率、热情、放荡，少年意气风发，鲜衣怒马。

“天塌下来，还有师姐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