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主公,就问你服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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幺马与昌仁等人没料到她讲话这样直接,他们面面相觑,交换着眼神。
“这、这若陈郎君能夺下钜子令自然、自然,只是……”幺马考虑了一下,莫名感觉有些心虚,他握了握拳,沉吟顷刻,便还是觉得得实话实说得好。
“虽说得了钜子令可号令天下墨者,可只能求得三件事,且这三件事一不得干涉周朝诸侯国之政事,二不得行恶奸淫之事,三不得谋私利夺权之事。”
说完,他便急急地打量起“陈焕仙”的脸色,担心他有反悔之意。
而陈白起闻言,仅抿唇笑了一下,反应平淡。
她早知道这世上没这样便宜的事情,能号令天下墨者为其办事,有些限制也是正常的。
而姒四却美眸一转,幽凉之色冰凌凌,他翘起嘴角。
一群可笑的伪君子。
若这三条大规则压下来,所谓的“号令天下墨者惟命是从”也不过是一句口头上叫着好听的话,实则于“陈焕仙”这个处于政治漩涡中的人有何用处?
姒四由于容貌美极而锐盛,陈白起便勒令他拿块面巾遮住,省得“惊”着墨辨这等老古究,因此他随“陈焕仙”而来,倒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姒四奉稽婴之令侍奉于陈白起身旁,自不会违令她这等小事,他遮了半张脸,换了一身质地柔软的白色棉衣,衣边绣有绿色夹银丝的缠勾蔓藤,一头柔亮细软的长发用一根绿带束起,干净而整洁。
他这一身装束倒是有一种少年似阳春之雪,风度翩翩,中和与寡盖了他那一身阴柔血煞之感。
……除了那一双眼,当他看人时,之前的所有伪装都会前功尽弃。
陈白起曾盯着他的那一双眼睛良久,久得连姒四都心中发毛时,她才叹一声——波湛横眸,霞分腻脸。
姒四很小便在楚为质,读书不多,自没听懂这句话,便狐疑地问——这是何意?
陈白起便改用大白话再讲一遍——长这么妖,光遮脸有甚用!
姒四一听这话,便知道“陈焕仙”这是在嫌弃他,顿时有些恼怒道——难不成想让我剜了一双眼去不成?
陈白起自然不会真让他剜去一双眼眸,只让他尽量不要与人讲话,即便不得不讲话时,也不要与人对视。
总归一句话,减低存在感,别给她惹事生非。
姒四闻言幽幽道——既然觉得奴是麻烦,又何必应了稽婴的要求,留下奴?
陈白起道——不想留亦得留,是稽婴、甚至是秦王的眼睛,我先前便讲过,我万没有剜人“眼睛”的必要,只是希望待在我身边时能安份守纪一些。
姒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对于她的通透与洞悉了然有了另一番认识。
的确,稽婴将他放在她身边,自然是想清楚地知道她在墨辨与钜子令竞赛中的一切情况。
接着,他不知是何考量,便缄默不语了。
再之后,他便真如陈白起所要求的那样,安静少言,似一抹背后灵一样紧随于陈白起身后。
陈白起哪里不知道,这姒四一直对她与姒姜有着一种怨恨情绪,起因她说不准是不是因为“陈娇娘”,虽然他一直言之凿凿为“陈娇娘”之死抱不平。
她并不怕他,防着他并拿言语来提醒警告他,皆是因为她碍着姒姜的情面,并不想闹到最后撕破了脸皮,她不得不亲自动手。
陈白起转正题于两墨之间的事,温声问幺马道:“只是依焕仙所知,这墨侠好似可以无视这些规矩?”
幺马看向陈白起望过来的那一双雪亮干净的眸子,有些不自在地回道:“这是墨辨这边的规矩,墨侠若夺得钜子令当然可以不遵守,可若是我们这边……那便……”
说到最后,幺马便自动消音了。
陈白起点头,表示了解,一副脾气上佳的老好人模样,她好奇道:“那不知墨侠那边的规矩是什么?”
幺马的表情一僵,被陈白起看着等待回答时,便更不自在了:“……没规矩。”
陈白起微微挑眉,似有些讶异。
而幺马则哈哈干笑一声,七木与昌仁等人也左右盼顾,没敢直视陈白起。
墨辨这边历来遵循墨家规矩,亦以墨家历代钜子的颁令为自身信仰,因此该行之事他们勇于拼博,而不该行之事他们亦崮于遵守。
而墨侠则一剑仗天下,他们自然亦有信仰,“侠”一字便能概括他们部,但侠与侠之间亦有所区别,如儒侠则不主张武力,而墨侠却是实干派,路见不平一声吼。
说实话,在这乱世中,陈白起一直都十分颀赏墨侠的精神,因此她愿意费些精神时间、用一些迂回的手段来解决问题,而非一言不合便使用暴力与大军压境。
陈白起也不执拗着这个问题,她换了个话题道:“上次听闻钜子令的竞赛是在炼狱谷进行,不知这炼狱谷又在何处?”
“在天峰山的另一边,离此处并不远,只不过需要攀越天峰天方到,我们明早便出发,估计到正午即可赶到。”幺马道。
“那墨辨这方除了在下,不知道另外两位如今在何处?”陈白起道。
这时昌仁让了让位置,从身后引出了一高一矮两人。
“这两位便是墨辨的另外参赛的弟子。”昌仁转过头,他捋了一下美须,微笑着介绍道:“成义,南月,这位便是陈郎君。”
两人步出,一左一右站定。
矮的南月是一个肤黑貌俊的少年,高的成义则一名穿粗布白袍的浓眉大眼青年。
成义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向着陈白起拱了拱手,而南月却径直站着,并没动。
陈白起向成义回之以礼。
成义道:“在下乃墨辨成义,北方陈国人。”
黑俊少年则抬抬下巴,道:“南月,北方燕国人。”
陈白起亦道:“陈焕仙,东方齐国人。”
双方彼此简单地介绍了一番之后,便开始打量起对方。
陈白起观这个叫“南月”的少年,容貌上佳,五官端正,虽肤黑倒是十分细腻,不像是因长年劳作而晒黑的结果,他高鼻薄唇,一双傲气而清冽的眸子十分吸引人。
而那名叫成义的青年则浓眉大眼,长相算不上好看,只是平庸而普通,但他唇厚而目熹,一看便是一个稳重温和、值得托付之人。
这两人,一个坚冰冷冽,一个温泉平和,这仅是从外表上而言。
而南月与成义也在打量着陈白起。
对面的这位蓝靛少年不过十六、七岁,容貌尚带稚嫩,一看到她,想必许多人估计都能想到一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这少年郎果真如昌叔与幺马所言,虽年纪尚轻,但笑、言、眸、举手投足,便已浸无双优雅的气质。
南月双唇抿紧,微微眯起眼,心底并不服。
他目光落在破庙边的一垛干草上,漫不经心道:“听闻陈郎君学识渊博,不知陈郎君之前可读过哪些著作?在下不才曾读过《劝学篇》《诗经》《北阀》《故国策》,不如也讲出来,或许我们还可以交流交流。”
一旁姒四闻言,眸转诡光。
他虽读书不多,却也知道这南月读的书策是一些不世珍藏本,尤其这《北阀》总分十二章,上下两册,约二万字,这南月竟能将其读透,不得不说,他的学识绝对远胜他这一辈的才学。
昌仁虽觉南月此举略有些失礼,拿自己的长处来炫耀,可到底南月乃墨辨一派培育出来的得意弟子,他虽担心“陈焕仙”会有些下不来台,可到底还是不舍得斥责他。
成义亦没有出声,他正看着陈白起。
而幺马却拿一种古怪的神色瞥了一眼南月一眼,接着便长叹一声。
总觉得……一会儿的结果很虐。
陈白起一听,便知这南月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她知道少年郎喜争强好胜,因此并不觉被挑衅,只觉好笑。
于是,她亦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道:“哦~南月读的书倒是不少,在下读的并不多,这樾麓书院藏册有三千三百余卷,在下恰好只读了个三百余卷罢了,还剩三千不曾涉猎,其中便有《北阀》《南战》《故国策》等卷章,倒是惭愧了。”
众人:“……”
她读了三、三百多卷?!
还、还剩三千多卷策没读?!
成义呆了。
昌仁傻眼了。
七木与姒四都用一种怪物的目光惊诧地瞪着“陈焕仙”。
而南月在听到“陈焕仙”提到“樾麓书院”时,整个人都傻了。
那一身的傲气瞬间便被打散得萎靡不振。
对啊,他方才忘了幺马好似讲过,这“陈焕仙”是来自于樾麓书院,并且她还不是个名普通门生,乃书院山长百里沛南的亲传入门弟子。
如这般身份的人,哪里会缺书读!
只是谁都没想到,他年纪轻轻,便已熟读三百卷名册,这真不是开玩笑的?!
幺马拿视线在所有人的面上转了一圈,然后摇头叹息。
他就说过吧……这结果会很虐的。
这边,成义眼睛一亮,他上前一步,激动地开口:“不、不知道,我等以后可否有幸入樾麓书院……一览书卷?”
陈白起心道,上钩一条了。
她微笑以道:“成义兄,书院有规定,藏书院共三层,第一层允许门下弟子翻阅,第二层允许各师亲传弟子翻阅,第三层允许书院山长与其亲传弟子入内翻阅,外人却绝无可能。”
见成义眼中的光随着她的讲述而逐渐黯淡下来,他很失望地扯了扯嘴:“既是如此,那便……”
“但若成义兄有想阅的书册,而正好书院藏阁有,我可以抄录一份赠。”陈白起又道。
成义闻言,猛地抬起头,喜不自禁道:“此言当真?”
“书院虽有规定不可借阅,但我将内容部记于脑中,再誊录一份,便不算违背规矩。”陈白起温言含笑道。
成义高兴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一个劲地向“陈焕仙”道谢,并言他以后定会还她这个人情的。
另一边,南月听着“陈焕仙”承诺要给成义誊录名策,心中自然是各种羡慕嫉妒恨,可由于方才他对“陈焕仙”种种的不友好表现,现在让他开口要,他着实拉不下这个脸。
却不想,这时“陈焕仙”转过头对着南月道:“方才听月弟读过的书,其中《北阀》还有一册注释范本《南战》,若月弟感兴趣,我这正好有记忆,待事后我便现抄誊一份送。”
南月闻言,惊讶地睁大眼看着她,半晌都没有回过神。
昌仁一听,忙推了南月一把,眼中亦有惊喜的光,他道:“大善,南月,还不快谢谢陈郎君啊。”
南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垂下眼,结结巴巴道:“这、这怎好意思。”
昌仁一看,便知道现下哪里是“陈焕仙”下不来台,分明是南月下不来台啊,如今此等机会难得,他欲再劝上一句,却听陈焕仙又开口了。
“看到这世上喜欢读书的人皆有书可读,我自也备感颀喜。”陈白起看着他,一脸佛光普照。
站在一旁的幺马看到这样的陈白起,又看了一眼激动不由已的成义与一脸羞愧的南月,还有这把岁数仍一脸颀赏与感激望着“陈焕仙”的昌叔,只觉双方的境界差距着实太远了,完不是同一个档次。
不过一个轮回的较量,他们在“陈焕仙”面前,便自惭行秽了。
“南月谢过陈郎君。”南月此刻是真心诚意地佩服“陈焕仙”了。
而在陈白起身后的姒四一直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他看着“陈焕仙”简单地施予一些小恩惠便将一开始对她有排斥心理的两人给完收服,心中便冷嗤一声。
他方才想错了,比起幺马墨辨等人,“陈焕仙”才是天上地下最会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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