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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微微亮,薄稀的红光刚从东方浮染片缕,姒四便辞别陈白起离开了天峰山,他在城郊区旅驿租赁了一匹棕红色信马,然后用不到半个时辰便赶到了咸阳城门口。

城们卫远远便见一溜串的黄色烟尘由远而至,他们眺高望远,看到马上的人高举的通关碟令,便朝楼下挥了挥路棋子,让城门立即放行。

姒四面罩黑魁面具,上挑的剑眉,柔翎般浅褐眸子阴冷毕露,他一路畅通无阻,入了城便随便将马匹牵至一挂牌酒坊处,给了些刀币让马奴带至马槽处喂上水食,然后梳洗整理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后,方丞相府中见了稽婴。

稽婴正在与一群门客商议着要事,门房紧闭,得知姒四归来时,他也猜到了原因,便暂停了会议遣散了左右先见了他。

当初稽婴有意与“陈焕仙”交好,一则是为了探听关于孟尝君方的事情,二则是因为她与百里沛南的关系,只是后来与她相处后,却心折她的为人与聪慧,却是真心与她相交的。

可是……到底是各为其主,哪怕他不愿意对她用上手段,可有些时候却仍旧是……身不由已啊。

从姒四口中得知“陈焕仙”已顺利在天峰山上赢得了“钜子令”这一消息之后,稽婴手中的折扇险些给握不住摔下地。

稽婴豁地站了起来,再三与姒四确认,得知此事绝非妄言,他眉眼一亮,端是颜如舜华。

只觉事不宜迟,他立即收拾了一下,便带着姒四迅速赶往了雍宫去见赢稷。

经过这几日相伯先生对其的精心治疗,加再上赢稷体魄强悍,日愈胜月,已够靠自身的力量顺利下床,他得知稽婴入宫后,便在雍宫的议事厅见了稽婴与姒四。

一看到赢稷,稽婴脸上的笑意是掩亦掩饰不住的灿烂,他十分兴奋地想与赢稷分享一下他那位陈小友在天峰山上的一系列光辉事迹。

稽婴等着赢稷一脸冷艳高贵地入坐后,便让姒四赶紧将“陈焕仙”发生的情况如实地、事无巨细地一一向主公讲来。

姒四面对赢稷时多了几分战战兢兢,毕竟赢稷的气势太过摄人,于是他的描述更为简洁与静僻,他尽量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不加任何感情色彩,关于“陈焕仙”在天峰山的事迹部再讲述了一遍。

赢稷身上披着一件玄底金纹长袍,由于室内纱帷重帘,光线黯淡,但其长袍仍有一种无光自华的视觉感受,领间因盘云锈而稍立挺于颈,襟间盘扣垂顺而下,令其身形显得更为高挑雄伟,如一尊撼天震地的魔神。

他这几日并未上朝,静卧于室,再加上他与稽婴的关系较为随意,便不曾束冠,一头及腰的长发没束。

当姒四在讲“陈焕仙”的事情时,他默然听着,根据之前的印象他虽对“陈焕仙”有几分信心,但听闻她真的办到了的时候,却仍觉得有些意外。

当姒四讲完后,稽婴最先反应过来,他奇怪道:“在攀登天峰山时,她身上这些的准备器具是从何而来?”

姒四茫然摇头,表示并不知:“临行前,她便交给卑下一个包袱带着,当时卑下并不知道这里面装着什么。”

当然,他私下根据其重量与触感大抵能猜出是些什么东西。

赢稷则漠然道:“这便是她的神秘之处,若非有几分真本事,她怎敢单枪匹马地留在秦国替孤解决墨家一事。”

“想想,她虽无武功跟势力,却力大无穷,又有神秘的兵器入货渠道,再加上身为樾麓书院沛南山长的得意弟子,如今又成了墨家墨辨一方招揽之人,这个陈焕仙当真不是一个平凡之人啊。”稽婴将手中的折扇轻拍于掌心,感叹道。

赢稷对此不置言语,他视线射向姒四,道:“当初在天峰山上,他为何要屡次相救那个姬氏墨侠弟子?”

姒四颀长的睫毛半覆,掩下眼底若有所思的精光,只道:“卑下不知。”

“依所见,那两人可有故?”这一声,赢稷的声线深沉了下来。

姒四一震,听出了秦王已对他的这种无用答案感到不满,这下也不敢再直接说不知了,他考虑了一下,道:“稽四……也不知道猜得对不对,之前陈郎君曾对那位墨侠弟子讲过,她与他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所以这才几番相救,只是那墨侠弟子一直对陈郎君十分冷淡客气,卑下却是看不出两人是否有故。”

而旁边的稽婴一听陈白起拿他当初打趣的那句“一见如故”去接近别人时,顿时摇头无奈,有好气又好笑。

“我道是啊,她定是故意为此,主公不妨想想,若非一开始她奋不顾身地救了那人两次,后面的事情又怎会进行得这般顺利。”

赢稷却不以为然,他那双像能穿透一切的闇色眸子盯视着姒四,直到姒四感觉浑身肌肉都本能地收紧,背脊冒出冷汗后,赢稷才淡淡道:“是么。”

稽婴弯起眸子和善地笑笑,像是瞧不见稽四在赢稷面前紧张的模样,带着几分轻松的笑意道:“他们今日已启程去了华阳谷,若顺利取下钜子令……那墨家一事便算彻底解决了。”

“解决?”赢稷听到稽婴这句话,视线终于从姒四身上转开,他望着前方,似隔着重山远水落在某一个位置,嘴角咧出一寸冷若冰霜的笑意,白光森森:“可我却有一笔帐等着与他们算!”

——

终于完成了这次的使命,姒四便准备随着稽婴一道离宫,却在离开雍宫时想起了“陈焕仙”托他去找姒姜。

“怎么了?”稽婴偏过头,见稽四目帘半垂,好像心事重重。

姒四摇头:“无事。”

稽婴笑了一声:“跟了焕仙几日,可是连魂都随他一块走了?”

姒四一僵,忙抬眸看向稽婴,却见他虽面有笑意,但眸深阴郁,像森罗密布。

他忙低下头,抑不住嘴唇发颤。

“卑下不敢,卑下自追随丞相起,便绝无二心。”

稽婴颔首,用紫面折扇轻点了一下姒四的额心,轻柔而软绵的声音却令人心尖发颤。

“姒四,以为这些年来心中只记挂着一个人,虽然她死了,可我却始终觉得,不应该这么快便忘了她而接纳其它人的,对吧。”

姒四黑魁面罩下的唇齿已鲜血淋漓,他努力抑止住那颤悚又饮恨的情绪,一字一句道:“我,不、会、忘、的。”

稽婴弯唇浅笑,一脸无害而微笑的脸上噙着驯兽后的满意。

然后,他们便一道出了宫。

傍晚,一直忧心陈白起情况的姒姜收到了一个宫人送来的信匣,他奇怪地打开一看,上面写了一段话。

——姒姜,我一切顺利,只是还需去一趟华阳谷,且安心在秦宫养伤,待我归来再与详述。

——

话说另一头,在姒四离开天峰山后,陈白起也跟着墨辨一队人开始启程前往华阳谷。

墨侠昨日便早已先行离开了,走的是由墨辨机关大师肱长云设计的机关栈道,这条栈道依山而建,长约五百米,能避险峭壁直通于另一面山头顺利地下山。

要说墨家的人历来是吃苦耐劳的典范,平日里就算磨破了一双双草鞋都不会破费去租车的,可这次估计是“钜子令”事关重大,再加上陈白起有伤在身,他们便不知道从哪里赶来一辆牛车来代步。

这车子既没有顶篷晒得紧,又颠簸得很,一路上尽是吃灰吹风……要说这牛车的条件都差成这样了,却还得老少近七人挤一辆,肉贴肉的,陈白起很谦虚地推让,可他们却坚绝不已。

这几日风餐露宿,远比当初陈白起从齐国跑来秦国救孟尝君时更为刻苦,吃的基本上都是些野菜煮水、水煮野菜,甚至白日大多数靠喝水为饱。

因为这,导致陈白起每次开饭时,都恨不得直接将系统内存放的米肉拿来给他们分着吃。

这墨家的生活着实太苦了……这三年来,墨侠一方紧攥着财政大权不拨款,他们穷得都只剩吃自己老本了……靠出售各类青铜器或者机巧来养活自己与一众弟子。

比如说幺马在秦国开一间小陶坊,明着是出售各类便宜的生活陶器,实则便是与一些熟人接洽,售卖各类订制机巧。

这是南月私底下偷偷告诉陈白起的,他说他们墨辨的弟子基本没有行商的才能,当然许多人也不屑于干行商一行,于是太过清高的下场便是大伙抱着一块儿穷得叮当响,上顿吃了没有下顿。

听到这些内幕后,陈白起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墨辨这些无论是装备还是精神面貌都差人家墨侠一大截,这都是清贫生活造成的落差啊。

最后陈白起实在受不了天天吃水煮野菜,便趁着一日晚上大伙休整的时候组织了几个小弟——南月、成义与七木一块儿到附近的小林子里面做了个简易的陷阱,想说捕捕麻雀啊、野兔子之类的野味打打牙祭。

趁晚上这段时间整陷阱,既不耽误他们白日赶路的时间,又可以改善一下大伙这面青面白的伙食。

要说陈白起整的陷阱一开始并不顺利,十有八九有走脱了的,甚至还有一夜没有任何情况的,后来经过正义改进了一下,又加上南月出主意找了些东西来引诱夜间出没的动物,终于还是有了收获。

他们抓到一只挺肥的黑兔,陈白起觉得拿它烤了吃估计一人一口也根本吃不饱,于是她又周边找了些常见的野菜,再打发南月他们去挖些木根跟采摘些野果之类的东西回来,然后便跟煮大杂烩一样熬了一大锅肉汤。

趁没有人注意,陈白起加入了系统包裹内的调料,自然味道鲜美。

于是,终于他们所有人都饱饱地吃了一顿。

其实墨辨的人也不是不知道野外有些东西是可以挖来吃的,可大多数人都不擅煮食,再加上没有钱买盐,因此煮出来的东西既不好吃又浪费时间,所以他们宁愿在路上随便应付一下。

另外也有些君子远离庖厨的意思吧。

可陈白起却觉得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不管什么环境下也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他们不动,好,她自己来自力更生吧。

或许是陈白起手艺不错,什么平时煮起来寡淡无味的东西到了她手上总是别有一番滋味,因此他们的积极性也被调动了起来,一到了什么地方休整,大伙儿就自发性地布起陷阱跟采野菜。

最后摆在陈白起的面前,然后就眼巴巴地围成一堆在旁边等着投喂。

陈白起很无奈,她觉得自己跟养了一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似的,不过也因此,她与墨辨的二大统领与一众弟子关系那是突飞猛进。

有了这几日的良好关系当基础,陈白起在终于到达华阳谷后,逐步摸清楚了一些关于墨家内的隐秘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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