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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河分支下流有一浅水滩,丘壑形状的泥路上水汽渺渺,不远处绿军与一队变了装、戴着草圈掩饰的人马混战在一起,只见刀光剑影、厮杀声将宁静的环境搅扰得翻天覆地。

远处墨绿嵌天,天边阴云压着晚霞一截彤线,却与河流染红的血色连接成一片,只觉天地混沌如鸿蒙、昏天黑地。

一部吏拽过一匹枣红大马,急急掉头,手上挥刀不停:“将军,埋伏的敌人数量太多,我等力支势弱,怕难以敌众!”

马上的陈岁深颊上有一道红痕,双目红血丝布满,他梳理整齐的发冠也斜歪着,落下杂乱的碎发。

他握紧缰绳,嘴角阴冷撇下。

他寒凌的目光划过前边的激战,又望了望天色,剐肉的冽风如冰面一般饬人冰骨。

“撤!”

一声咬牙厉喝后,陈岁深用力扯拽马头,带上残余部队便策马离开,马蹄如雷溅水如雨,他们一身的血与汗,披着血光霞红,一身的阴郁惨愤,抛下了被敌军衔入口中的辎重与担粮。

“哄——”大败楚军的变装军欢喜之际,闹哄起来,举兵长啸。

“败兵之将,焉敢逃命,嗱命来!”

一彪悍大将举起重锤,一跃至马夹紧马腹,吆喝上一群激昂的卒兵,一路追击而上。

待混乱的战场稍作平息后,扒拉下一身草皮枯叶的苏放才从后方姗姗而来。

他身旁跟着一个仆从,却是一个腰挟短箭,小腿肌肉紧实的红尘侠客。

他是来找陈焕仙的墨侠,为墨家统领传信,却不想这一趟过来没见着要找之人,却被苏放舌灿莲花地忽悠过来替他护卫一二。

苏放环臂走来,他见地面死尸中楚军较多,他这边虽说也有折损,但到底大胜而归,且成功缴了对方战粮,心底不免松络了许多。

“将辎重车排好,点好数,查探可否有诈!”

“喏!”

数十人上前将沉满的辎重车拖拉过来,其中还有数十担的挑子,看这重量也不像搁着茅草,但苏放却也是个谨慎的,他先拿刀刺了几刀,只见油布后饱满的颗粒滚滚地掉落了出来。

“是栗!”

“没错,是真粮!”

不是木头,也不是石头,众人惊喜地聚在辎重车旁,为大挫楚军后勤、又缴获了他们的食粮而意气风发。

苏放收回刀,面上浮现出了笑意,如释重负,但他又想到陈岁深如此轻易放弃离开,虽有为存一息的无奈与妥协,但到底少了几分骨气与血性。

但苏放对陈岁深此人了解不深,唯有心中存疑,便多几分探究之举。

他让人将绳子割断,仔细查看,众军动了起来,他也走到一辆车前,扯下油布……

而陈白起便是这时出现的,她蒙了面,拖着被帽檐半遮脸的白马子啻,从林中冲出,衣裙迎风而飘,她立于一山头,眸如闪电,急遽流转四周,一眼便见底下的苏放要去掀开车盖,她心下一跳,喝声道:“丞相,且住手!”

苏放只觉惊天一声清脆厉喝,手下一抖,便只掀开了一角,却没有将车覆罩整个扯下来。

他蓦地回头,两目寻觅,终看到右手边山头上一身丽装如仙的女郎,十分惊讶与纳奇。

方才,此女唤他丞相,想来是知道他真实身份之人,可后一句“且住手”却是原由不明,令人心慌莫名。

陈白起这边并没有时间换回男装,亦有变回男身也不知道该如何与白马子啻解释的原由,于是便干脆女装现身,只稍掩了脸面。

“汝——是何人?”苏放遥问。

白马子啻一把揽着陈白起的细腰,助她从高处翩然落地。

落地之时,陈白起对白马子啻只留下一句“待在这等我”,便急步冲过去,她拉开苏放,将车上被掀翻的那一角掩好,正欲开口讲话,可不想从暗中射出几支火箭,那火箭也不对人,专挑车盖处射。

火箭一射中辎重车便嗤地一下冒出了股黄色烟雾,那颜色甚为诡异,一瞧便令人心生警惕。

苏放顿时瞠大眼睛,陈白起这一车没有揭开查看,所以火尚在油布处慢慢点燃,并没有黄烟蹿出,她立即捧了一泼水浇去,便将火苗给熄灭了,然则其它车的却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处理了。

“这是何味?!”

“我的眼睛好痛——”

陈白起扫过四周,见挨黄烟近的人无不痛眼惨叫,她一把拉过苏放:“此烟有毒,速撕下布条浸水,掩鼻闭眼,赶紧跑进密林子里!中毒者,入林后,即刻拿清水濯眼,万不可耽误!”

她交待完,便拉着苏放跑起来。

苏放身旁的墨侠愣了一下,也忙掩鼻跟随,但他慢一步见有一瘦小卒兵因靠得近,被黄烟熏烟中毒,哭叫得满脸血泪,心中不忍,一个手刀匹晕,便随手一把抄起,一并背走。

果然无毒不丈夫,陈岁深心肠够硬,也不在意小人行径,这车内上部分装的的确是粮,但下半部分却是一种毒草,这种毒草叫狼毒,狼毒本身为草时,量少许可治脓疮,但它若为枯草时,遇星火则可燎原,并且点燃的狼毒烟,却是极毒之物。

暗处的火箭仍旧孜孜不倦地咻咻射着,越来越浓重的黄烟朝四周弥散开来。

陈白起拿了块素帕沾湿,掩在了苏放的口鼻之处,她却无所顾及,只稍放缓呼吸,带着人朝林中奔跑而入。

其它人在惶惶之际,骤然听了这道镇定又从容不乱的交待,顿时如清泉灌心,都清醒了几分,忙嘶拉一声扯下衣帛,遮掩住鼻息,跟着两人的步伐一致入林避毒。

只是仍有部分挨得辎重车极近,猝不及防地吸入了大量黄烟之毒,眼瞎腿软,抓着眼睛便满地打滚惨嚎,其它人见拉不住,便也只能放弃,独自遂逃。

由于这个神秘女子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一开始的周密计划,她不仅第一时间察觉此烟有毒,识入林挡烟,还懂解这瞎眼之法,着实令暗中之人饮恨恼怒。

一入林中,那黄烟便被树林子的枝桠叶片给层层隔挡在外,越入深处,便越难见黄烟弥漫入内,待稍后风声飘散开来,便可解了这毒烟之祸。

苏放乍见毒烟,亦是怔忡失神,所幸有个神秘人出现替他骤雨急风一般按排下一切,将一切损失利害降到最低,否则只怕他都自身难保。

回过神来的苏放,被女子柔软的手牵着跑,心头不见旖旎,反倒是疑惑重重。

此子是谁?

何以这番出现,是特意相救,还是另有所图?

想着她,又想到陈岁深此人,苏放心中暗恨自悔。

尤是再小心谨慎,却也险些中了毒计,那陈岁深此人毒计缜密,不惜折损人马,留下真假掺半的辎重车,层层迷惑之下,亦要将他们一举歼灭,可谓之心狠手辣,着实乃一劲敌。

难怪楚国上庭会派下他这样一个名不经传之人行事,却原来是为了令他们摸不准他的行事风格,好让他暗中步步为营地蛰伏,最终让他们溃于蚁穴。

眼见黄烟已被阻挡在外,危险暂时解除了,陈白起便松开苏放,问道:“一人在此,齐王他们呢?”

苏放虽感激此女救了他们,但也并非一毫无心防之人,他下揖恭敬一礼后,道:“放在此谢女郎襄助之情,救命之恩。却不知道女郎是哪一家贵女?容放以后请登门致谢。”

“我非敌,丞相,我乃陈焕仙之妹陈蓉,此番特为兄长前来助力于齐军。”她一边道,一边解开面纱,让苏放看她的脸。

相信这张与“陈焕仙”细看之下相似七、八成的脸,足以说明一切。

果然,苏放一看清她的脸后,便满诧异道:“陈、陈蓉?!”

陈白起如今没闲心与他续旧或者聊谈,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紧声道:“丞相,这边出问题了,相必齐王那边也该是中了埋伏,如今情况不容耽搁,且告知于蓉,他们如今在何处、行何事?”

苏放也意识到了她的焦急,他面色白了白,稳住声线道:“方才魏腌领了二百余魏兵前去追击陈岁深,而主公与袁平他们则早一步绕路到了北边另一条路,那处有一峡谷,可统灭了犬戎族的车队。”

陈白起一愣,听这意思他们应当是知道了陈岁深的计划路线:“兄长(陈焕仙)的信,们收到了?”

不应当吧,巨不是没带信回去吗?

苏放颔首:“有人送到了我军帐中。”

“那送信的人呢?”

“是一驯从的信鸽,不见人,亦不知是谁。”苏放倒是有问必答。

陈白起缓缓闭目,再猛地睁开,气道:“上当了!一切皆为陈岁深的阴谋!”

苏放表情一瞬间便裂了。

“汝是何意?!”

陈白起挥开他的手,胸膛起伏着:“那信根本便不是兄长送的,而是陈岁深冒写的,我猜那内容只怕是辨不清的字迹,却又将几处重点巧妙地避开,让们信以为真吧。”

因为陈岁深根本不知道细作是何人,又如何能知道此人的字迹,想来只能用这样似是而非的手段来行事。

苏放回想一下,便气极而咳了几声,冲口道:“可信物又当何讲?”

这便是承认陈白起所猜之事为正确,先前收到信时,他们也以为是被风雪晕染了,却不曾想是有人故意为之。

陈白起颦眉问道:“是何信物?”

“焕仙的白帛,他惯于身边带着白帛布巾,那物染着血,必是他受了伤!”

陈白起闻言,这一刻竟荒谬地笑了。

“丞相啊丞相,关心则乱,关心则乱啊,蓉虽高兴兄长如此得人心挂,可一片染血白帛,不过对方欺世盗名罢了,上面空白无一物,只不过是引导们所思所想,所以,们所想,不过是由们心思所涂的字眼,那不是真相,也不是事实!”

也怪陈岁深心机深沉,他深谙人心,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如何想,心中所担忧、所害怕之事,他不过一试探便可知。

当然,此计也并非百分百成功,倘若有人觉得白帛并无意义,不深思其中含义,便会半信半疑。

可偏生误打误撞到点上,所以他们才以此染血白帛为信,被人引入瓮中。

苏放被“陈蓉”的话说得面上一阵红一阵白,他踉跄退了一步,咬牙道:“是、放、糊、涂、啊!”

他们倒不至于完没有查探过真伪,但却只一开始的一叶蔽目,所以后面的真伪便也蒙了一层纱。

陈白起自知此刻不是追究的时候,却还是怒恼了一句:“不知穷寇莫追吗!”

这是在骂魏腌鲁莽了。

她深吸口气,对苏放道:“一会儿都跑进林子深处藏匿好,中毒者用清水洗眼,多饮水,便可解毒,但这毒不可多嗅多触,如今这毒有着树挡着,便飘不远,待过一刻钟后便带着兵去支援魏将军。”

“那陈岁深想来出此等诡招,必是兵力不足,但必有后招,唯恐魏将军着了道,可危机时带人破局,这魏军乃一支厉器,用得好,可势如破竹。”

她说完,便匆匆要离去。

“陈蓉!”

苏放追上几步,却因力竭而险些摔跌于地,见他喊了几声都不见她回应他,便心生颓然负气,同时内心亦是火急火燎的。

但陈白起没多久便又折回了,回来时还带回了一人来,她对苏放严肃叮嘱道:“替我看护好他,他是公子紫皇要的人。中了毒,解毒需些时间,况且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因此齐王与其它人那边我会想办法解局!”

苏放盯着她一字一句,从容不迫却又迅速地交待着一切,神色愣愣地,眼神复杂而苦笑。

“……们兄妹当真像啊,听讲话,我仿佛看到了另一个陈焕仙似的。”

陈白起眨了一下眼睛,理所当然道:“既是兄妹,像些也属正常。”

苏放看着她小小的一只,尚不及他下巴高,窈窕纤细,像受众人护捧的芙蓉娇美,却为了他们这样的鲁汉一趟一趟的水里来火里去。

思及此,他不由得谓叹自愧一声:“是我们负累了了。”

陈白起却摇头,她不偏不倚道:“事由兄长起,他脱不了干系,所以便该我替们负累些。”

若非她这边出了意外,迟迟没有传信回去,他们这边也不至于乱了方寸。

苏放见她言谈像名士,风轻云淡却掷地有声,当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妹,她既在此,想来焕仙应也会很快得到消息,他想问,却又知道这时候问不太合适。

“子啻,留在这里等我回来,丞相是可信之人,有与便与他商量,莫擅自行动。”

她匆匆交待了白马子啻一句,便不顾他的欲言挽留,翩然转身,便疾步而去。

——

叮——

系统:楚军辎重危机已解除*1。(1/3)

叮——

系统:传送门已开启。

陈白起一踏入,便被传送至另一处位置,是一片枯草平地,远处山谷幽幽,前方道口狭窄是一排天然石阶梯,一级一级并不规则,却可落步攀上。

陈白起突觉心口处传来一阵痉挛痛意,但转瞬便又恢复了,她攥着胸前衣襟,心下奇怪,却又不解何故。

轰隆隆——

地面一阵震动,陈白起低头时看到地面细石蹦跳而起,她张目朝前一望,却见梯级口、两耸天石壁所夹的一线天之处,大小不一的乱石从高处滚落而下。

她在底部,若不避,便会被辗压成扁。

察觉到上方估计有情况,她先避贴至石壁,待乱石撞击过后,才拔步朝上。

登顶后,却见圆盘红石相夹处有一条细长的栈道,她呼吸徒然一紧,只因看到上面挂着横七坚八的尸体。

血将绳子都染红了,滴滴答答地坠入下方流泉。

她走上去,栈道晃着咯吱咯吱作响,她迈步走过,发现这些尸体的衣着是杂色的,这是犬戎的部落兵力。

她继续往前走,有一条碧色溪流顺溯而下,旁边有一条供人行走的石道,离水几尺,行走时听见湍湍的流水声。

前面由于被石壁遮挡住,一片昏暗之色,她顺流而上,便见地面与石壁之间有箭矢、有斧器利刃划过的痕迹。

尸体呢?

地上有血,却不见尸体,只能说明尸体……她望向河溪,被冲走了?

再继续走,便是粗砺不平的石路,两边以拱月长石交错在一起,她仰头,细细一品味,却心中徒生寒意。

她忽然不愿再朝前而去了。

陈白起抿紧嘴唇,双目黑深如渊,唇色一度用力泛白,却在松开之际,愈发艳丽绯红。

没走出百米,她便看到了成片的齐魏尸体,他们死状各异,但却没有多少挣扎的痕迹,多数背部中箭、或被砸得头破血流,这表示他们死的很意外,也很突然。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一路走来,看着种种遗留下来的痕迹,脑中已经能衍算出数被歼的过程。

一开始得知犬戎路线的齐军定是事先制定好计划,他们选择的伏击地点便是这处天险,一来山高势险易埋伏隐藏,二来路窄人挤,攻击点集中,不怕对方逃跑支援。

想来,他们该是等犬戎进入了一线天后,便以乱石堵路,让他们不得不继续前行,在摇晃不稳的栈道内发动第一波攻击。

可犬戎兵也非无能之辈,他们残余部队逃脱至溪流畔,便遇上第二波攻势,双方交战一番,双方皆有死伤,但想来第二波攻势于齐而言,目的并非剿杀犬戎,而是引敌诱之。

最后的战场便是那拱月石场,在这里埋伏着齐军的大部分主力,只为最后倾巢而出。

按正常情况来讲,这一场仗输赢毫无疑问。

但前提是,齐国这边的情报是准确的。

谁能想到,那陈岁深简直狠毒至极,他不仅放出假消息欺骗了齐军,更欺瞒了犬戎,否则犬戎损失如此之大,除非是傻子才会答应行此计。

他分明拿犬戎部落的人当成诱饵,待齐军有所行动后,他则派人将齐军的部行动看在眼中,等齐军以为大获胜、最为松懈之际,最后来一招釜底抽薪,令齐军灭于此。

陈白起心潮起伏过大,心中既为当初轻视于陈岁深而感到懊悔,也为自己迟来一步。

但眼下她不敢放任自己情绪化,她还没找到主公跟袁平他们,她在尸体中一具一具地仔细寻找,却在最前头见到了一具熟悉的尸体。

他匍匐着趴下,背部的血将整个人都染透了,一臂伸前,手中紧紧地攥握着一物。

陈白起呆了一下,然后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他身旁。

她蹲了下来,一阵山风吹起她衣袖鼓风,发丝凌乱,两排黑鸦羽睫半敛,眼睑泛红。

她仰天深吸一口气,哽咽地喊出他的身份:“袁、袁大哥……”

他已死了,死得惨烈而悲愤,只见一刀伤痕从额划破鼻翼至脸颊,就像将他的一张脸一划为二,血流满面,他双眼鼓瞪地睁着,像死鱼的眼睛一样空洞灰色。

她不忍再多看,便轻轻地替他阖上了眼,口中默念着慈悲往生咒。

替他超渡时,余光见他手中所捏紧之物,心念经转,便掰开了他的手,取了出来。

是一截锦布,陈白起凝神一辨认,眸盛光亮。

……是齐王的!

再一看,周围尸体中都没有齐王,她的心脏顿时扑通扑通一下跳得激烈起来。

系统并没有宣布她的主线任务失败,这表示田文十分有可能还活着。

可他在哪里?逃了,还是被俘虏了?

就在陈白起茫然四望之际,远处飘来一阵悠远苍凉的乐声,它飘荡在上空,似在落霞的瑰丽之中淡淡流转,又带着云丝的曼妙轻舞。

这是埙?陈白起一震。

是谁在吹埙?

陈白起沉吟了片刻,将那片锦布放入怀中,便顺着埙声爬上了崖顶。

崖上,有一棵朝着苍穹野远生长伸张的百年老松,它盘椐于崖石缝隙,却又似不甘于盘桓一处,枝长一簇簇地向外伸远,似一团悬浮于空中的绿云。

她看到那棵老树粗枝杆上绑着许多人,一条一条地直挺挺,远远看去倒像是一条条浸水湿重的布条,但眼力极佳的陈白起却认出那是一具具被血水浸干的尸体。

树下,盘腿坐有一人,长发发须,生得一双丹凤眼,风吹树摇,婆娑沙沙起舞,感觉到有人的打量目光,他便悠然张目,在看到她时,面上却露出了一抹与之气质完不相符诡异的笑容。

“果然,来了……”

这时,一个穿着道袍的老者慢腾腾地从树后步出,他的道袍甚为特奇,一半黑一半白,却是将阴阳八卦图纹制于衣袍之上,他手捧着一龟壳,乐呵呵地笑道:“少主,所卜、所等之人便是她?”

他上下打量了陈白起一眼,中肯道:“不是倾城倾国之人,但是气质却出类拔萃。”

背对着陈白起方向站着一人,他不畏崖风与高处,稳如磐石般站在崖边,头上戴着飘逸的黑色幕纱,埙乐却是他所吹奏,他没有转身,随着霞光一顿一顿坠落,而他的容颜轮廓也在霞光中一点一点被湮灭。

陈白起瞳仁一窒。

是阴欄芳!

四人各占一处,如对垒般,不动,我亦不动。

待阴欄芳一曲完,他方侧转过身来。

他的目光像穿越了时空,静静地、带着某种令人不安的压力落在了陈白起身上。

“我等许久了。”他淡淡道。

陈白起眸沉了沉,没再保持沉默:“如何知我会来此?”

用上“等”字,便是知道她会来,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传送门会抵达何处,他又如何提前得知?

阴欄芳倒没隐瞒,他道:“卜老为我卜了一卦,依卦上所言,今日会来此。”

卜老?陈白起看向那个穿着阴阳八卦图的老者,想来那个卜老便是他。

见她看着自己,卜老捋了一把白须,笑道:“没错,卜老便是老夫,老夫为少主卜了一卦,一卦正,一卦邪,正卦可成,邪卦则忧,于是老夫又为他所见之人卜了一卦,却是一副阴阳卦。”

卜老看向陈白起,眼中似别有用意般问道:“可知为何阴阳卦?”

陈白起不知,亦不打算与他讨论这些事情。

她冷下脸,漆黑的眸子视人,半分不存温和柔软之意,她面随心变,坚冰般锐利:“阴欄芳,齐王可在手中?”

那些吊挂在老松上的尸体她不知道是谁的手笔,但却是保护田文的贴身宫卫,他们一生只会尽忠一位主子,便是田文,田文生他们则生,田文死他们则死。

如今宫卫尽数在此被残忍地放血杀害,如同示威与泄愤一般的杀人手法,令陈白起不由得担忧起了田文如今的安危。

阴欄芳没出声,只拿一双神秘莫测的眼睛看她许久,才低韵地问道:“他之生死,于很重要,重要过自己的生死?”

他的语气向来便是波澜不惊,但这句问话却带了些许无法理解的荒谬暗涌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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