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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山芙毫无征兆的控诉,愣是将还没睡醒的韩知县,一个激灵给吓醒了。
她刚才说什么?害人性命?方才手底下的人不是跟他说,只是个铺面转让的小事吗?
韩知县瞪着身旁的官差,那官差也双眼瞪得像铜铃,苦着脸摊手示意:大人,小的也不知道这后面竟牵扯着人命官司啊!
韩知县没好气地吹了吹胡子。
这也不怪在场众人大惊小怪。
此地是一个叫白临的小县城,韩老爷一年到头处理的案子几乎全是家长里短,上任这么多年没遇过几件人命官司。
如今堂下的年轻女子声声控诉被谋财害命,而且凶手还是当地有些脸面的人家,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韩知县立马抖擞了精神,让身旁的衙役赶紧将秦山芙手里的状子递上来,皱眉细看。
“大人!民女冤枉!”齐怜雪一看韩老爷竟拿出阵势真要审了,立刻跪下连声叫屈。
一旁的齐夫人也被秦山芙的一嗓子唬了一跳,扯着帕子结巴道:“这、这……这从何说起啊!”
韩知县一摆手,指着跪得稳稳当当的秦山芙道:“你且说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
秦山芙吸一口气,不慌不忙道:“民女乃是西市口秦氏的独女,我娘生前守寡,靠着稳婆营生攒了些钱,置办了一间不成气候的药材铺,过身后就将铺子就留给了我。我娘一走,我在这世上就没了亲人,可齐家却突然冒出来说我与他们才是一家人,以此为由谋我的铺子——”
“秦山芙!你休得颠倒黑白!”
不是前段时间还口口声声唤他们爹娘唤得亲热?齐夫人一听这秦山芙竟翻脸不认人,气得差点扑上去拧她。
秦山芙话说一半被人打断,感到很不爽。
非本案当事人说什么话?这要搁现代法庭早就被法官叉出去了。可古代法庭没有现代那么有秩序,秦山芙觉得如果这么放任下去,指不定齐夫人和齐怜雪你一言我一语,非得把这潭水搅浑不可。
秦山芙决定先清一下场子,抬头对韩知县道:“大人,民女所告仅齐怜雪一人。齐家夫人与本案无关,怎得还在这里胡搅蛮缠?请大人将齐家夫人撵出堂外,以正堂审的规矩。”
韩知县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秦山芙又道:“大人,您方才是让我回话,除我以外的人,在我说完之前都不能开口,否则,这将您的命令当什么了?如果由着齐夫人不分场合地插话,这案子怕是审到半夜都审不明白。”
“你——!”
齐夫人气得瞪大了眼,韩知县一听有理,不让齐夫人继续废话,当即就让衙役将她赶去堂外了。
秦山芙回头看一眼,齐夫人急得直跺脚,而不知何时,堂外围了许多早起看热闹的人。
韩知县又问:“你方才只说了谋财一节。那害命呢?怎么个害法?”
“大人请看。”
秦山芙将鬓发彻底撩起,将额头上的伤完整地亮出来。
“昨日,齐怜雪去我家中又与我讨那间药铺,我断然不肯,谁想这齐怜雪竟心黑手辣,趁我弯腰不备之时,一把将我推向桌角,使我当即头破血流。而这齐怜雪非但不救,反而对我拳打脚踢,势要置我于死地。以上所言,民女有一身淤伤可供验证。而这还没完。”
秦山芙回身一指齐夫人身边的小厮:“许是齐怜雪以为我已身死家中,就在今早,竟带着家仆强行撬锁入户,想强占了那铺子。大人,齐怜雪如此行径,依《大宪律.刑名篇》之十四条,是应处以斩刑的大恶之罪。请大人依法明断!”
“大人!秦山芙她在诬告!”
齐怜雪断然反驳道:“大人明察,她那伤口是她自己撞的,与民女无关,再者,那铺子也绝非我们强抢。她秦山芙本就是齐家的女儿,那铺子也本就是齐家的东西,她在颠倒黑白!”
秦山芙冷笑一声,道:“笑话。我自幼长在秦氏身边,从不知自己还有第二个娘,难不成如今随便在大街上拉个人,都说是自己遗失的骨肉了?说我是齐家的女儿,我可认了齐家的祖宗,入了齐家的宗谱?”
秦山芙心想,反正当年唯一知道真相的稳婆秦氏已经死了,这种死无对证的事情,她今天还就赖一把了。谁叫古代没法鉴定dna。
齐怜雪似是没想到秦山芙会这么决绝地否认与齐家的关系,愣一下,马上反应过来道:“那是你自己不愿意!”
秦山芙依旧有条不紊,“好!我且问你,我入宗谱,是不是我那铺子也得充公?”
齐怜雪梗直了脖子:“这是自然!人是齐家的,东西自然也是齐家的!”
“就是这个理!我不愿让我娘留下来的铺子,白白充了齐家的公!”
秦山芙不再与齐怜雪对峙,转身向韩知县陈情道:“大人,正如我方才所言,我从未入齐家的宗谱,非齐家女,我与那齐家,根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两路人,怎会任由自己的铺子白白填了他家去?”
齐怜雪恨恨咬牙,看一眼手里的契书,连忙上前将契书呈向韩知县。
“韩大人,那秦山芙根本就是颠倒是非。大人请看,这是前两日秦山芙亲自画押的转让契书,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她眼下这番说辞,分明就是事后反悔!”
“我反悔?”秦山芙嗤笑一声,“我压根就没有机会反悔,因为我压根就没同意画押!”
齐怜雪冷哼道,“秦山芙,当着韩老爷的面你也想赖账不成?这指印是不是你的,一验便知!”
“一个指印能说明什么?”秦山芙好笑道:“我趁你熟睡握着你的手在卖身契上画押,你难道也能将这契书一口认下?”
齐怜雪一噎,秦山芙不再跟她废话,转身又拿出几张契书呈向韩知县,开始摆证据。
“大人请看,这是我以往签过的契据,无一例外都是先签字后按指印。然而齐怜雪呈上来的契书,分明只有画押没有签字,岂不怪哉?而且请大人细看,这画押所蘸的朱红并非来自寻常印泥,而根本就是人血!”
秦山芙重新跪了下去,满眼肃杀。
“大人,民女并非不识字,签了那么多契书,为何只有齐怜雪手上的这份没有签字?再退一步,即使是画押,为何我偏偏要用人血这种不祥的东西,而不用普通印泥?这些怪事说明,当时签那契书根本就是一个突发事件,容不得我一笔一划签字,甚至没时间让我找印泥!
“而为什么事出突然,很简单,那是因为当时我已头破血流,不省人事。如果真如齐怜雪所言,这伤口是我自己造成的,那为何我身上还有脚踏的淤青,这难道也是我自己所为?最为关键的是,要不是今早齐怜雪向我出示,我压根都不知道有这么份契书,此事齐夫人和官差大人均可作证!”
一旁的官差忽然被点名,下意识点头:“对对对,今天早上这小娘子见到这张契书还很惊讶,想细看一眼,齐娘子还不肯。”
秦山芙向官差福了福身子,然后又重新转过身面对正座上的韩知县。
“大人,整个事情已经十分明了,那便是昨日齐怜雪逼迫我不成,起了歹意动手杀人,在我头破血流不省人事之时,握着我的手,蘸着我的血,替我在这张她早已有所准备的契据上画押。倘若这都不是谋财害命,敢问什么才是?!”
此话一落,众人纷纷骇然,堂外围观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指着齐怜雪和齐夫人,七嘴八舌一片——
“人不可貌相啊,心也太毒了。”
“那齐家如今这样的下作手段都使得出来?竟欺负一个孤女,无耻啊无耻。”
……
齐夫人再也受不了,尖叫一声硬是闯进堂内,可进去后立在秦山芙和齐怜雪之间,左看右看,最终还是伸手指向秦山芙:“你、你!你血口喷人!”
秦山芙默默看着齐夫人半晌,转过脸去。
这心偏的,幸好不是自己的亲妈,否则真得被活活气死。
可惜齐夫人的偏爱还是喂了狗。
秦山芙语气淡淡:“齐夫人,您大约还没看过昨天那张契据吧。”
齐夫人一愣,秦山芙笑着解释:“那张转让契据,被转让人既不是齐大人,也不是您,更不是什么齐府。被转让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齐怜雪她自己。”
也就是说,齐怜雪口口声声念叨着齐家,关键时刻立契据时,却只写了她一个人的名字。可笑这齐夫人眼巴巴地跑前跑后,压根不知道这铺子跟她和齐家半点关系都没有。
齐夫人呆立在原地,难以置信地望向这个自己百般疼爱的女儿,顿觉天旋地转。
齐怜雪早已面无血色,跪在地上抖得跟筛子一样,低着头不知思索着什么,半晌,突然扭头指向秦山芙:“这人不是秦山芙!她是妖孽!是厉鬼!她不是人!”
齐怜雪忽然疯叫起来,韩知县连拍几下惊堂木都镇不住她。
齐怜雪扯上齐夫人的袖子,又指着外面的小厮,歇斯底里道:“娘,娘,你信我,他们都是认得秦山芙的,这秦山芙之前是什么鬼样子,和现在这人能一样吗,啊?眼前这个分明是个妖孽,就该将她活活烧死!娘——”
“啪”一声,一记耳光重重抽在齐怜雪脸上,这才止住了她癫狂不休的叫喊。
“冤孽啊,冤孽!”
齐夫人一巴掌过去,只觉浑身力气也被用光了,软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这辈子,精心养了一个养女,却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行至半生找到了自己的亲骨肉,亲骨肉却六亲不认,不惜与她对簿公堂。
齐夫人哭得昏天黑地,齐怜雪挨了一巴掌后却疯得更厉害,跳起来就要掐秦山芙的脖子。
韩知县见状立刻让衙役将齐怜雪押在地上,怒斥道:“简直胆大包天!不仅做下杀人夺财的恶事,非但没有一丝悔过之意,还在公堂之上妖言惑众!来人,将这罪女押入牢中,听候发落!”
衙役齐声应是,正要将厉声大喊的齐怜雪押走,就听远远一人大喊:
“韩大人!不成,这万万不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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