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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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按照时间顺序从前往后，而拍摄顺序却总要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调整。

韩导拍戏对环境有着近乎执着的苛求，他总要想尽一切办法让真实的声光电出现在自己的荧幕上，也就导致整个剧组的拍摄进度处在一种看天吃饭的状态。

姜清越和颜岚相遇前，有一段各自的单人戏份，韩导先拍这段也是给她们两个从未合作过的演员一个彼此缓冲的时间。

突然降温，寒潮席卷了整个北城。

姜清越裹着大衣，发丝被狂风吹得飞扬。

韩导眼前一亮，这正是他追求的状态。

马上开机，拍林灼灼的重要戏份。这一段可以说是林灼灼人生的转折点，是她沉沦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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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面朝天的林灼灼走在寂静的校园中，她背着沉重的书包，一点都不像一个大学生。

夜深了，图书馆闭馆，她被赶了出来。

深秋的北城，天冷得有些彻骨，白天出门时尚且有些阳光，没想到入夜了这么冷。

林灼灼打了个寒颤，不自觉瑟缩着脖子。

今天好像是什么节，舍友问她要不要出去玩，当时林灼灼正绞尽脑汁地啃艰涩难懂的专业文献，含混地回绝了。

等林灼灼独自一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大家都走了，只剩下她一人。

林灼灼不会应付人际关系，而别人也没义务停下来等她。

打开灯，宿舍里面一片幸福的狼藉，舍友们翻箱倒柜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然后扬长而去。

林灼灼在自己冷硬的白炽灯下枯坐了许久，心里冷得暖不过来。

她打开冷落了一整天的手机，发现舍友们发了条快活的动态。

“哇哦，居然有焰火表演！”下面配着三个人各自扮鬼脸的合影。

她们像个牢固的铁三角，无意也不需要第四个人的参与。

林灼灼跑到阳台上，夜空一片漆黑。

哪里有什么焰火表演？

仔细看了眼动态，原来定位在老码头。

北城临江，城市的烟火气沿江一圈圈荡开，厚重的人文历史刻在码头风蚀水沁的基石上，带着些渔家汉子的豪迈。

这是林灼灼在书本上看到的，她生长在纤细温婉的南城，对这些一无所知。

突如其来的，林灼灼古井无波的心里翻涌起一探究竟的冲动，她也想去人声鼎沸中听一听看一看。

裹上一条围巾，林灼灼飞奔向陌生的地方。

跺着脚哈着寒气，林灼灼来到了码头。

江风扑面，风里夹杂着细微的腥味，灯火阑珊。

这一场戏就在江滩，正适合眼下的天气。

姜清越，应该说是林灼灼，她像一个闯入宴席的不速之客，可悲地弄错了时机，只赶上狂欢散场后的满地狼藉。

镜头在演员上方缓慢旋转，监视器中传回的画面就像是懵懂的林灼灼在繁华落尽之地格格不入的旋转。

烟花易冷，人潮易散，原来已经太晚了。

懒懒散散打烊的摊贩诉说着之前的喜悦，游人留下的垃圾提醒着林灼灼你不过就是它们中的一员。或许人们去往了下一个狂欢之地，而林灼灼已经无力追赶。

她抱着膝盖，蹲在原地。

喧闹离她那么远，而寂寞随时笼罩于身。

剧本上，此处林灼灼应该流下一滴晶莹的泪水，但姜清越有别的想法。

此刻的林灼灼尚且朦胧地感知到悲凉，却不知自己为何至此，她的内心被荒芜填满，颠覆般生活的巨变让她来不及惶恐。

姜清越没有选择落泪，她只是空洞地打量着这一切，用她的眸子倒映着繁华。

韩导没有喊卡，他托腮皱眉，食指在脸侧无意识地敲打。

他招手，场记小跑着过来，韩导冲他耳语了几句，那人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现场调度在静默中井然有序，导演没有喊卡，姜清越就只能是林灼灼。

剧本到此，这一场戏就结束了，但正对着姜清越的机位让在闪烁，韩东想要记录她一瞬间的反应。

头顶，暴雨突至。

林灼灼茫然地抬头，雨幕转眼间降下，将她隔绝在人世喧嚣之外。

她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挡在上方，硕大的雨滴从指缝间中中地砸在脸上。

面前的摄影机推进，水珠从林灼灼脸上滑落，她皱着眉，眼神中闪过痛苦和彷徨。

林灼灼没有哭，但是环境按着她的头让她流泪。

cut！

姜清越颤抖着站起来，面上凄惶未消。

韩导很满意方才的片段，姜清越偏离剧本给了他新的灵感，在场务的配合下他实现了一个全新的画面，没有分镜指导，姜清越的表现堪称完美。

剧本把林灼灼塑造成了一朵纤细的娇花，但韩导总觉得差点什么，姜清越为她加上了一抹坚韧的底色，这样的改编让韩导觉得完整。

“小姜，不错！”他衷心夸赞。

助理珠珠飞快地跑过来，手忙脚乱地帮姜清越脱下湿了水的大衣，给她披上准备好的毛毯。

这是红姐叮嘱她早早备下的，没想到居然这就派上了用场。

韩导喜欢折腾在业内人尽皆知，虽然他的片子很容易得奖，但也有大把大把的演员不愿意和这样的导演合作，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不愿受导演的摆布。

韩导平日里也和颜悦色，但一到片场就好像换了个人，戏比天大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但韩导不光自己这么想，他还想要组里的演员也这么想。

红姐预感到姜清越这几个月过得不会轻松，但这是姜清越选择的道路。

她现在坐在导演身边，上下牙止不住地磕碰。

回看监视器里的画面，姜清越有些恍惚，这真是她吗？

韩导转头笑道：“我原本还说你没有天赋，看来我看走眼了。”

“准备一下，我们补拍几个镜头，这条留下。”韩导吩咐着。

珠珠有些心急，北城已经很冷了，接着淋雨姜清越的身体可以吗？

姜清越低头不语，她没立场说话，只好急得团团转。

眼看着姜清越进了化妆间补妆，马上就要重新走进雨幕，一个清丽的小姑娘快步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一个保温杯。

她是尹小凡的助理。

尹小凡今天没有戏，但她喜欢待在片场，看其他演员演戏。

她助理阿狸递过来一个保温杯，“小凡姐怕冷，这是我准备的姜茶，你先拿给清越姐姐吧，别冻坏了。”

珠珠迟疑着接过，看向尹小凡的方向。

尹小凡同珠珠目光交汇，和善地点了点头。

剧组大大小小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珠珠觉得尹小凡不至于能使什么手段。

珠珠拿姜清越自己的杯子帮她倒了点姜茶，把剩下的还给人家，姜清越正好走出化妆间。

她本身骨相长得好，角色又不是浓妆艳抹的类型，化妆老师只是寥寥数笔就帮她补好了妆。

珠珠叮嘱她喝了姜茶暖暖再上场，自己跟着阿狸走向尹小凡。毕竟是一番好意，她要去道谢。

姜清越随意听了一耳朵两个小助理的聊天。

珠珠让阿狸劝尹小凡先回住处吧，大冷天耗在片场不舒服。

阿狸倒是个没心眼的，她把尹小凡的打算和盘托出，“听说颜总下午要来探班，这小凡姐怎么能走呢？被颜总看见还以为我们小凡姐消极怠工呢。”

姜清越若有所思，颜岚下午要来吗？

她裹紧衣襟，思念野草般疯长。

原本的她在荧幕上看到颜岚就足够幸福，但自从画地为牢的边界一再被打破，她开始肖想更多。

姜清越思忖着，把一口没动过的姜茶放在一边，从容地走到镜头面前。

鼻子有些堵塞，姜清越咬紧牙关，把上下齿不由自主的磕碰用力咬死，打眼一看还是那个林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