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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觉乐滋滋地舔着一根糖葫芦,手里还拿着一根,跟在拎着大包小包的王琳琅身后,在暮色苍茫之中,迈进了客栈大门。
手中的糖葫芦,红红的颜色,看着就特别喜庆,更别说那甜丝丝的感觉,从舌尖处扩散,弥漫了整个口腔,然后又从那里一直甜到了心里。哎呀,这逛街可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既能够看到各种各样有趣的人,还能吃到美味的小吃,真正是一举两得!
可是,这样的好心情,等到他迈进一楼大厅,就陡然地消失不见。
只见,一群人正围成一圈,将一个光头和尚死死地堵在中间的地上。那和尚衣裳凌乱,脸上还有几个巴掌印子,正睁着一双慌乱不已的眼睛,惊魂不定地望着逼近他的几个汉子。
“阿染,阿染,”慧觉大急,脚步一滑,身形微动,人已经如一根尖锥般,挤进那扎堆般的人群中,瞬间便梭移到慧染的身边。
“公子,你可算是回来?”那急得团团转的掌柜一见王琳琅,就像是见到救星一般,匆匆地把她拉到一边,嘴里急急地说道,“你那个和尚兄弟,本来是在二楼安安静静地敲着木鱼念着经,可是,后来,不知怎地就跟隔壁一间房的房客起了冲突,打了起来,他把人打伤了。那人的同伴们不依不饶,正要揪着他去官府,我好说歹说,死求白赖,才让他们改变主意,同意等你回来了,再作打算。”
王琳琅对着掌柜,弯腰就是深深地一礼,“兄长给您添麻烦了。谢谢您!摔坏的家具物什,稍后我会等价赔偿给您。”
“好说,好说,”掌柜嘴里连连说道,视线转向那方数十个劲装男女,面带担忧地说道,“只是那————”
王琳琅微微地眯起眼,看向被人群围困在中央的那个亮闪闪的光头,却正好撞上那人看过来那湿漉漉的眼神。那宛如小鹿般受伤的眼神里,有惊惧,有害怕,更有委屈与酸涩。看得王琳琅心里莫名地就是一痛。
她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一边,面色一沉,眼中泛起一股沉重的煞气,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小子,你这同伴,打伤了我家公子,你————”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蒲扇着一只大手就要拍向王琳琅的肩头。那手如同熊掌般厚实,带着呼呼的风声,要是被拍中,那肩胛骨岂不是要被拍裂?
就在那人狞笑着,手即将落向她衣襟的一刹那,王琳琅的手闪电般窜起,一把抓住那只犹如熊掌般的大手,微微一个使力,那汉子的手便传来咯吱咯吱骨骼错位的声音,然后一个使力,那铁塔般的汉子,便如一个沙包般,被她生生地摔出大门,跌倒在雨水淋漓的院中,半天爬不起来。
众人皆是一惊,脸上微微变色。
“好一个狂傲的小子,容我来会你一会!”一个红衣的年轻女子,倒竖着柳眉,抽出腰间的长剑,剑尖一闪,朝着王琳琅的心口猛刺过来。
好一个心狠的女子,竟然一来就是如此杀招!
王琳琅的眼眸微眯,凌厉的煞气迸裂而出,她的身形如同鬼魅般一个闪移,瞬间便窜到那女子身后,然后,她的脚腾空而起,一脚把那女子踢出门外,以一个倒栽葱的优美的姿势,正好砸在那刚刚爬起来的汉子的身上。
“上,给我上————”一道怒不可遏的男声响起。
这声音刚落,四五个汉子便挥着手中的兵器,朝着王琳琅劈头盖脸地围攻过来。
可是,那道青色的身影却突然一闪,像是一道青色的幻影般,从那圈中闪避而出,绕到那几人的背后。然后,她的双拳像是炮弹般,一拳接着一拳快速地打出。
咚!咚!咚!
那几个百十斤的汉子,像是布袋子一般,被一个接着一个地抛出,摔落在院中,一地的狼狈。
她继续走着,浑身散发着锐不可当的磅礴气势,走向场中那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周围的人被惊得纷纷后退,竟生生地给她让出一个道来。
“起来,”她将一只白净而修长的手递了过去。
“阿琅,”慧染看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眼中露出一抹极端的委屈,但还是听话地拉着那只手,借着那只手的力道,从地上站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他站得不稳,似是腿部受了重伤。
“给你,”王琳琅从慧觉手中抽出那剩下的糖葫芦,递到他面前,“专门带给你的,很好吃,你找个位子坐下,好好吃。”
“阿染,我扶着你!”慧觉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扶着一瘸一拐的慧染,慢慢地走到一边。俩人找了两个并排的椅子坐下,然后,竟真地认认真真地吃起手里的糖葫芦起来。
这场面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之感!院中的一众男女还躺在地上哼哼唧唧,这和尚却没事人般,吃起了糖葫芦。关键是,这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和尚,明明年纪不小,可是吃起那低贱的小吃,却是眼神一亮,好像是从来没有吃过似地,竟学着他旁边的童子一般,拿舌头舔了一下又一下,像一只狗似地,简直有点让人不忍目睹。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地谈一谈了吧?王琳琅径直走到一个蓝衫青年的身侧,找了一把椅子,兀自坐了下来。
这个青年,约莫二十一二岁,很明显是这群人的头。一身蓝色的锦袍,衬得他身子挺拔,风度翩翩。只是,那略显青色的眼底,黯淡淫邪的眼神,却又透露出他是一个沉迷于酒色之辈。
“谈———?谈什么?谈那个和尚是怎么打伤我的吗?”这个青年愤愤不平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那阴暗沉沉的眼神,像是箭一般射向对面的慧染,似乎带着一种莫名的邪气。
“哦——?我兄长虽是一个念经都念傻了的和尚,但他心思澄明,纯善之极,怎可无缘无故地打伤你?定是你做了什么让他愤怒之极的事,他才会出手!”王琳琅无视对方如虎狼一般的咄咄逼人的目光,不紧不慢地说道。
周围之人,听着她有条不紊的分析,再看看那厢像是孩子一般舔着糖葫芦的和尚,不约地点点头。
“难道我堂堂琅琊王氏的子弟,还会诬陷他不成?”那蓝衫男子募地站起身,一双眼如同冒火般狠狠地瞪着王琳琅,似乎恨不得将眼前之人给焚烧殆尽。
“琅琊王氏?”有人惊呼出声。
“天哪,竟是琅琊王氏!”
“怪不得这么大的排场了,原来是王家!”
“这几个孩子,恐怕要吃亏了!”
“是啊,螳臂怎可挡车?”
各种议论纷纷迭起,众人连带艳羡地望着那蓝衫青年,像是望着一座根本无法逾越的高山。
在那一众仰慕的眼神中,那青年越发地趾高气扬起来,他得意洋洋地望着王琳琅,眼带鄙夷,嘴里嚷嚷道,“快,带着你的两个兄弟,向我磕头认错,我就饶恕了你们,否则,哼————”
本以为会看到一张惊慌失措惧怕万分的脸,哪想那端坐椅子上的少年,像是没事人一般。
王琳琅像是泰山一般,稳坐在椅子之上,她神情淡定,眼神清冷。她望着那个不可一世像是孔雀开屏一般的青年,薄唇轻启,那如冷泉般的声音幽幽地响起,“你说你是琅琊王氏的人,你就是琅琊王氏的人了?说不定你是一个冒牌货,假借着王家的名声,在外面招摇撞骗,为非作歹!琅琊王氏,那是这世间一等世家,它所出的儿郎,无一不是谦谦如玉,惊才绝艳!而你——,这般面相猥琐,仗势欺人,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大草包,怎可能是王家子弟?”
她的话语刚落,周围便是一片哄笑声四起。各色眼光,像是一道道无形的利刃一般,猛地刺向那青年,气得他面色扭曲,扑哧一声将生生地呕出一口血!
站在他背后众位仆人,心急如焚,待要蠢蠢欲动,王琳琅那凛冽如刀的目光一扫,他们腿肚子一颤,又缩了回去。
“阿染,你过来,将事情的缘由讲个清楚。”王琳琅面色柔和,对着那光头轻声说道。
“好。”慧染听话地从椅子上起身,将手中未吃完的糖葫芦塞到了慧觉手中,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大厅中央,那清澈澄明如同高山湖泊的眼眸,梭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那蓝袍青年身上。
“我在大厅吃完饭之后,就回到房间做功课。当我正念到金刚经第十四品离相寂灭分时,这位施主敲门说,我敲打木鱼的声音,严重影响了他的午睡。我深感不安,便向他道歉。他说他也深谙佛法,想与我探讨一番,我心中甚喜,便让他入房间————”
“你闭嘴,你给我闭嘴——”那蓝袍青年突然暴起,大声叫嚣着,像一头猛兽般冲了上来。
王琳琅伸手轻轻一点,只见那青年嘴巴兀自动个不停,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他一脸惊恐地掐着自己的喉咙,惊惧地望着王琳琅,好像她是一个魔鬼一般。
“坐下,好好听!”那少年轻轻一推,他却如重锤压顶般,不由自主地退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阿染,你继续说。”王琳琅朝着慧染轻轻地一笑,略带鼓励地说道。
“说吧,说吧,说吧,”周围的人跟着嚷嚷道,“让我等听听,来评评理。”
“这位施主刚入房间,便朝我扑了过来,说是要与我好好地探讨一下欢喜佛。我就问他何为欢喜佛,他就呵呵地怪笑着扒拉我的衣服,说是脱光了才能好好地探讨欢喜佛。我不喜欢被人脱衣服,就央求他不要这样做。可是他说,看到我哀求的样子,他就忍不住想要欺负我————”
说到这里,哪里有人不会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人们不禁把目光梭转到那个青年男子身上,带着深深的鄙夷。一时间议论纷纷,人言啧啧。
这个时代,好男风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相反的,在贵族当中,蓄养男宠反而是一件附庸风雅的事情。可是,敢明目张胆地把贼手伸向一个清纯如白纸般的佛门弟子,可还真是胆大包天!
完了!完了!那青年男子顿时面如死灰!王琳琅虽然点了他的哑穴,他不能开口说话,可是他的耳朵却是好好的,眼睛也是好好的,将那和尚的控诉和众人的反应,一一地听在耳中,看在眼里。他的心一下子落到了万丈深渊,只觉一瞬间无尽的黑暗朝他铺天盖地地压了过来,他几乎是喘不过气来。
“小琅,你说过,只要是有人欺负我,我一定要狠狠地凑回去。”那道如露珠从花瓣滚落下的声音,还在继续,“所以,我就一拳打了过去,哪想这位施主太不经打了,竟被我打飞了出去,吐了一大口血。他的手下就一窝蜂地涌上来了,说我冲撞了贵族,围堵着我,说要抓我见官,让我蹲一辈子的大牢。”
说到这儿,慧染略带委屈地望着王琳琅,“小琅,我都照你的话做了,可是这些人为什么要抓我去见官?我不想去见官,也不想蹲大牢!我的理想是走遍天下,弘扬佛法,普度众生。这些事,我都还没有做,怎么能去见官?下山之前。我在佛祖面前发誓:我要做那破晓的阳光,昏夜的警钟,给这烦热苦恼纷争冲突的人世间,带来些许的慈悲清凉,和平庄严,智慧光明以及寂静喜乐!我都没有实现我的诺言,怎能被抓去坐牢?”
这是慧染第一次提到他的志向,听着略微哽咽的言语,看着那张鼻青脸肿的脸,不知怎地,王琳琅心里有些发酸,更有一种莫名的震撼。
“放心,阿染,这世上没有人能阻挡你实现你的理想。至于这个人渣,”王琳琅转过头,望着一瞬间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般的青年,脸上露出一抹恶意满满的笑意。然后,她伸出她的手。那手修长有力,指节明显,在那青年身上快速地点来戳去。宛如绣花一般。
那青年直觉有一股奇怪的气流,像是针尖一样,从那被点到的地方,破皮而入,钻入血肉之中。
“啊——啊——啊——”那短暂的剧烈疼痛,激得他身子一个扭曲,本能地挣扎起来。可是,那痛来得快,却也去得快,只见那少年眼角微挑,朝他抛出一个诡异的媚眼,然后一收手,便放开他。
“你对我做了什么?”蓝袍青年满脸惊惧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鬼。
“没什么,帮你泄泄火!”王琳琅朝他恶趣味地眨眨眼,然后一把抓住他的腰带,募地一下拎了起来,然后她的胳膊一挥,那人的身子,便划着一道直线,穿过大门,摔倒了院中,正好落在哀哀叫唤的奴才中央。
“慢走,不送啊!”王琳琅拍拍手,不紧不慢地说道。
一阵哄笑声突然暴起,那围观的众人,不怕事大地鼓起掌来,店里突然充满快活的气氛。
“你等着,你给我等着!”那青年在仆人的帮扶下,从地上艰难地爬了起来。那一身锦衣,皱皱巴巴,湿湿哒哒,那模样是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与先前的趾高气扬高高在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撂下了这样一句狠话之后,那一群狗仗人势的奴才,便簇拥着那青年,像是落水狗一般,灰溜溜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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