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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一切,王琳琅自然毫无知晓。教完了萧博安,她便依照每日的例行路线,抱着琴,来到了慧染所在的偏院。
慧染刚刚做完功课,看到她进来,眼眸之中划过一丝喜悦的光芒。这段时日,在王琳琅的琴声之中,静心打坐调息,他感觉体内寒食散之毒,似乎已经消失殆尽了。
王琳琅对着一身素净白衣的慧染,轻轻一笑,也不多话,便盘膝坐下,认真地弹琴。琴声缭绕,好似苍茫的大地,蒸腾起细纱一般的晨雾。雾气漫漫,带着四散的水汽,洗涤着一切尘世的污垢。
这是一曲《清心咒》,每日,慧染闭目打坐,调整内息之时,她必弹上一首。一遍终了,她再从头开始,一遍再一遍,直到那人打开眼帘,望着她会心地一笑。
“小琅,你上次说过,要教我新曲,不如,今日你便教我吧!”慧染那澄明如水的眼眸中,流露出深深的期待。
“新曲?”王琳琅声音微扬,“那你想学何种类型的新曲?豪放的?婉约的?清新的?哀怨的?”嘴里说着,脑袋却高速旋转着,从记忆深处,挖掘着各种各样的曲目。
慧染却微微一笑,仿佛春风拂起万条翠绿的枝条,“只要是小琅教的,我都喜欢。”这个笑容,有一种极为清新温暖的感觉,让见到的人,心中不由地莫名一暖,感觉仿佛是在寒冬腊月里,突然沐浴到了冬日的暖阳一般,暖烘烘地,似乎要将灵魂里的寒冷都要逼散而出。
王琳琅心弦一动,眼睛不由地微微发热,手指在琴弦上轻轻地拨动,一首如歌一般的《高山流水》,便从指尖缓缓地倾泄而出。
这支曲子,柔中有刚,静中有急,仿佛高山之巅,云雾缭绕,飘忽不定,给人亦幻亦真的感觉。又像是气势磅礴的流水,带着满腔的热情,沿山谷奔流而下。淙淙的流水声,清新欢快,似是清风弄竹,给人一种婀娜多姿,秀丽舒畅之感。
这一路奔泻的琴声,如春风绿过田野,如雨笋落壳竹林,如蛙声应和,似拍岸涛声。它穿过房门和窗户,越过高墙,飘向远方,使得听到的人,在那一瞬,似乎以为听到了来自仙界的乐声。在灵魂的震撼之中,仿佛看到了在与世隔绝的仙境之中,高山流水,水花飞溅,自然与生灵的安宁。
在隔壁院落中,处理公文的萧博安,自是也听到了这美妙的琴声,他侧头静听了一会儿,脸上先是喜悦,然后便是阴霾。
可恶的丫头,还没有专门弹琴给他听过,却日日,天天,弹琴给那个和尚听。嫉妒,像是一把火,在他的心头烈烈地燃烧,将他英俊的脸庞,在一个瞬间,撕扯得如同鬼魅一般扭曲与可怕!
待到一曲终了,慧染久久无声。良久,他才眨着眼,像是从梦游中回魂似地,幽幽地问道,“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高山流水遇知音,彩月追月得知己!此曲名曰《高山流水》!”王琳琅答道,“这首曲子背后,还有一个感人的故事。”
“什么故事?”慧染像是一个求知欲旺盛的宝宝一般,好奇地问道。
想到他自小在寺庙长大,师叔祖又是一个武痴,未必给他讲过春秋时期那个伯牙和钟子期的故事,王琳琅便如老夫子一般摇头晃脑地背起那篇文言文《伯牙绝弦》。
“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子期死,伯牙谓世再无知音,乃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以为世无足复为鼓琴者。”
在她铿锵有力高低起伏的声调之中,慧染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怔怔的表情,似乎是随着那声音,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当她的声音停止,那个若有所思的人,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阳光从窗外撒进来,落在他安静的容颜上,那般地素雅,淡然,出尘,有一种岁月静好的美感。
看到这样的慧染,王琳琅那颗有些浮躁的心,慢慢地平息了下来。她的手无意识地扫上了琴弦,竟重新弹起那曲《高山流水》。
琴声再次响起,亦扬亦挫,深沉,婉转,而不失激昂。突然,一阵萧声,如同微风一般,轻轻渺渺地加入,轻柔,涓细,似香炉中飘来的袅袅青烟一般,融入了那悠扬的琴声之中。
萧声伴着那琴音,如影相随。起初,它只是淡淡的,轻轻的,似有若无,隐隐约约。但,慢慢地,它逐渐地壮大起来,低沉温厚,却又不失婉转舒缓,伴着那清澈明净的琴声,如同潺潺流动的溪水,奔过深谷幽山,淌过人生的皱折,岁月的颠沛,流向大江大河。
一曲终了,慧染放下手中的萧,看着抬眼望向他的王琳琅,如画的眉眼之中,流淌出一种来自内心的真正喜悦。
这个慧染,只听了一遍,就可以吹出这般的水平,真是天赋异禀!若是自己的灵魂不是来自千年之后,没有上下五千年的文化底蕴作为凭仗,可真得就被这些古人给彻底比下去了!王琳琅的心里,再一次升起了浓浓的感慨!
不过,师傅说过,人不可妄自菲薄!只要努力,勤必定会补拙,扭转一切的劣势,将不可能变成可能!想到这儿,她的脸上不约地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由衷地赞美道,“吹得真不错,阿染,假以时日,你的洞箫水平,可能都要步入大师级别了!”
“真得吗?”慧染的眼睛,晶亮如星。
“当然是真的,比真金白银还真。我想啊,若是有一日,我们落魄了,潦倒了,倒还可以凭着这琴艺或萧艺谋得一口饭吃,不至于饿死自己。”王琳琅开玩笑地说道。
她一边说一边抱起那琴,迈步就朝外走,“师叔,你好好练习,我去练功去了。”
“好。”看着那道渐渐远去的柔韧身影,慧染的眼眸似是有柔光在潋滟。
无声地静坐了片刻,他拿起了手中的萧,轻轻地摩挲了片刻,然后凑到嘴边,低低地吹奏起来。吹着,吹着,他的身心慢慢地融入到曲中,达到了浑然忘我的境地!
高山流水遇知音,彩月追月得知己!
在这繁芜噪杂的世间,能够寻得两三知己,那该是何等幸运的事情!也许,在某些时候,你什么都不说,可是,就有那么一个人,只需你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那人便能明白你在想什么,理解你的内心。
王琳琅的思绪有些凌乱,她想,也许,在这一个混乱不休战乱不止的落后时代,终其一生,她也寻不到这样的人吧!其实,她是这个时代的一个异客,是一个孤独的人!这个时代,又有谁会像师傅那般,全身心地包容她,爱护她,不舍得伤她一分一毫,将她视为手中宝,掌中玉?没有,她想,永远也不会有。就算是爱她几乎到极致的萧博安,对于她,更多是一种变态的占有欲吧!
想到这儿,她的心变得有些失落。回到自己居住的院落之中,才发现院中空无一人,萧博安那厮,又神秘地消失不见。只有栀子花的清香,在空气中幽幽地窜动。
仆从送来了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在琳琅满目的佳肴之前,她的心情一下大好起来,持起竹筷,将桌上的美食,一扫而空,整个人就像是一颗干瘪的细胞,吸收了水汽和养分,变得充实而饱满。她伸了一个懒腰,依靠在窗前的美人榻上,就着吹进来的微风,美美地睡了一个午觉。
醒来之后,她便盘膝坐在塌上,专心地打坐冥想。
在那密林之中,和那白发男子交手的场景,一遍一遍地在她脑袋回想。那男子的每一招,每一式,甚至于手指弯曲的弧度,像是倒放的光碟一般,反复地,再三地,在她的脑海里无数遍地重播。
院中安静无声,唯有阳光渐渐西斜,表示着时间在悄无声息地溜走。待到眼眸重新睁开,她的面上露出一摸凝重的色彩,拿起床边柜子上的黑色短棍,她从窗口一跃而出。
手中几个扭转,那短棍即刻变成了一把威风凌凌的长枪。王琳琅脚下步伐微动,手腕抖起,霸王枪划着凌厉的黑光,在空中如腾飞的巨龙一般,风驰电掣般舞起。
这次的练习,她并没有遵照枪法而行,而是想像自己又到了那密林之中,与那白发男子战在一起。枪式完全不拘一格,全是依照冥想之中无数次的思量而来。也许正因为如此,她的枪法竟然在无形之中脱去了原先的匠气,在随性所欲之中的霸气一种,多了一份流水一般的洒脱。而这份洒脱与枪的霸气相结合,使得她的心中漫起了一股新奇的感觉:无畏!
是的,无畏!这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感觉,甚是新奇,它就像是一股喷泉一般,冲破拘绊,从心底汹涌而出。凭借这股胸中的激流,王琳琅脚踏飞云渡,一冲而起,人到空中,那枪却突然呈三百六十度回转,携带着她,划着一抹凌厉的黑色弧线,朝前闪电般刺去,以电石火光的速度,刺向那方院中巨大的假山石。枪身脱手,扎入那个目标点上。枪尾震颤,发出嗡嗡的声响。
她竟在此刻,练会了霸王枪中最难的一招:回马枪!
回马枪原本属于马上技能。招式为当对方在身后时,突然调转马头,用回转的力量向前刺击,攻击范围集中于点上,很是考验精确度,反应速度,平衡感,还有马上技巧。由于受惯性影响,刺出去的枪力量很大,可以很容易地穿透敌将盔甲,但是缺点是,很难快速收回。
王琳琅身形不停,脚尖点点,竟在虚空之中,使出了迷踪十三步。身形像是一道流动的粉色光芒,围着那假山奔绕一圈,手掌一拍,枪尖自石中震起,她反手一抓,竟将那入石三分的长枪,径自拔起,带着碎石一片。然后,轰地一声巨响,那方厚重庞大的山石,失去支撑般,轰然倒地,散落一片。
藏匿在暗处的影卫,似乎是被这一幕惊呆了!有几个甚至掩不住口中的惊呼声,不过,那惊呼声刚刚发出,就被同伴急急地捂住口鼻,匆匆地将人拖走。
林芝县主,果真是霸气十足,不同凡响!要是那一枪,或是那一掌,打在人身上,焉有命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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