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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星瞧得眉头紧皱,心思翻涌。他武艺高超,眼光毒辣,自是看清了那人如同迷踪一般的步伐。玲珑心思,在心底了绕了几圈之后,他终于忍不住了。他暗暗地凑到冯宏身后,压低声音说道,“公子,那人脚下步伐,跟琳琅小姐的步伐,相似度达到五成以上。”

冯宏面色微微一个变化,如同明月秋水一般的目光,像是受到牵引一般,落到石隧的脚上。他虽不谙武艺,但看着那如同幻影交错的繁复步伐,直觉平静的心湖上,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住手,都住手!”一道低沉有力幽寒如冰的声音,突然由远及近地响起。

两列身着军装铠甲的兵卒,像是两道急急前行的洪流一般,涌进了大厅之中。他们行动一致,铠甲摩擦,发出铿锵的金属撞击之声。这些带着冰冷气息的声响,就像是一个突来的异物一般,猛然掉进了热油之中,滋滋滋地炸得沸反盈天,遭杂震耳。

两个宛如斗兽一般的人,被两列人强行地分开。

“博安,你来了啊!”谢岚笙龇牙咧嘴,扭动着脸部的肌肉,直觉说话都不利索了。

该死的小子,专下狠手,不是往下阴处狠打,就是往脸部狠抓,完全是流氓地痞的打法,看似毫无章法,却下三滥十足,让自己吃尽了苦头。

他朝那狼一般的青年,狠狠地剜了一眼,不料对方正怒瞪着他,眼中杀气十足,恨意满满,活像自己扒了他家祖坟一般。

“博安,就是这家伙,在我食味斋闹事。”谢岚笙不甘示弱地回瞪了一眼,丝毫不因为对方是一个殿下,就有任何的惬意。他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身上有一种敢作敢当的豪气和义气,“也不知是那个蛮荒之地出来的殿下,像是疯狗一般,到处咬人。我呸,殿下,狗屁殿下!”

“你————”石隧的亲卫长怒红了眼,一把抽出腰间的长剑,指着谢岚笙,气地浑身胸膛上下起伏,好似下一刻就要爆炸开来。

他一动,那些亲卫跟着也动,长剑齐齐出鞘,一时间,美味佳肴填充的大厅里,寒光凛凛,杀气弥漫。

“谢岚笙,你给我闭嘴!”萧博安眉角抽动,朝着大大咧咧的糙汉子谢岚笙低呵道。

后者瘪瘪嘴,就近拉了一把椅子,像是一个大爷似地,威风八面地坐在上面,“我不说了,还不成吗?”说吧,抓起桌上的酒壶,泄愤似往嘴里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究竟是怎么回事?”萧博安那双深幽如黑潭的眼睛,射出一道犀利的光,像是一把锃亮的钢刀,直接刺向那哼哼唧唧抱着胳膊,捂着屁股的数名食客。

一个长脸的汉子,垂着扭成麻花似的胳膊,直觉心中一寒又一凉,他哆嗦了一下,壮着胆子走了两步步,用另一只完好的手臂指向石隧,像是受尽委屈的小媳妇一般控诉道,“我,我,我吃得好好的,这个人也不知发什么疯,一上来就掀翻了我们的桌子,还,还把我的胳膊,折成了这样!官爷,官爷,您————”

“你,你撒谎!”岂料,他的话语还没说完,一道怯生生却有坚定有力的声音插了进来,却是那一直安静站在角落里的小岚。

他那如白瓷一般的脸上,涌上一道愤怒的绯红之色,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一丝颤音,“你摸我,我躲,可是,你还摸,所以,阿狼才掀翻了桌子,扭断了你的贼手!”

他这话无疑是晴天一个霹雳,将所有在场的人,雷得一个外焦内嫩!所有人的目光,似乎是不约而同般,全部聚焦在那个眉眼如画的瓷娃娃身上,然而再挪移到那个长脸的长着一双倒三角眼的汉子身上。

正在喝酒的谢岚笙,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大,他咽下一大口酒,嘴里嚷嚷道,“妈的,将老子当枪使啊!”唰地一下站起来,满脸阴鸷地朝那长脸汉子走去。看那架势,似乎要将对方另一只胳膊给扭断。

“官爷,冤枉啊,草民冤枉啊!”长脸汉子见势不妙,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破碎的瓷片狠狠地扎入他的膝盖之中,他却哼都不敢哼一声,对着萧博安,哭天喊地嚷着自己冤枉,“大人,我虽是一介小民,命如草芥,但那是大晋朝的百姓,您怎么能容忍一个外邦小国的什么殿下,如此欺辱您的百姓?”

这顶高帽子压下来,使得许多围观的百姓,不禁窃窃私语,议论纷纷起来。

性情耿直脾气暴躁的谢岚笙,骂了一句直娘贼,一仰头,又抓着那酒壶,狠狠地灌了一口。他喝得急,酒劲又大,一时间辣得他脸红脖子粗,一双眼睛似乎要冒出火来。

萧博安冷冷地注视着地上痛哭涕零的长脸汉子。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幽寒,犹如刮骨之钢刀,那汉子竟不由地瑟缩了一下。

“有没有哪一位目击者,清楚地看见了刚才发生的一幕?”萧博安的目光从那汉子身上挪移开来,望向周围围观的食客,平静的眸光,像是深深的潭水,像是无尘的明镜,又像是深邃的晴空,“我们不能放过一个伪装的好人,也不能冤枉一个无辜的坏人。”

他这话说得奇奇怪怪,什么伪装的好人,什么无辜的坏人?好人,还需要伪装吗?既是坏人,又怎会无辜?就在人们在心中嘀嘀咕咕之时,一个身穿淡蓝衣裳的青年,轻轻地咳嗽一声,迈着轻捷的步伐,越众翩翩而出。

“我可以为那位小哥儿作证,确实是这人偷摸了他,才最终导致眼下的混乱。”来人一副世家公子的打扮,俊朗的面容,温和的气质,使得他看起来是风中的青竹,自有一番独特的风华。在一地的狼藉和混乱之中,他像踏月一般行来,行走之间,衣袂飘飘,自有一种风流的韵味和气质。

好相貌,好风采,真正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正是一直充当看客的冯宏!

单凭这容貌,就勾起了人们心底的好感,更别提那一汪如清水一般明澈的声音,在娓娓道来之中,自有一种说不出的柔和,和信服力,使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所说的话。

“你———你———跟他们是一伙的,对,一伙的,上下嘴皮子一碰,就乱编瞎话,诬陷好人!冤枉,小人冤枉啊!”那长脸哭得稀里哗啦,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和诬陷似地。

贺星虽不明白主子此举有何深意,但见到此人如此诋毁自家公子,不由地怒火中烧,身影一晃,闪电般游移到那人跟前,啪地一声扇了那人一个大嘴巴子。

可怜的汉子,被扇得晕头转向,金星乱冒,张嘴就喷出一口血。

“我家公子,何等身份,岂能容你如此诋毁?”贺星的目光,冰寒似刀,刀刀刮向那汉子,犹如在进行凌迟之刑。

倒霉汉子,胳膊断了,膝盖伤了,又平白地挨了一巴掌,此刻再被暗卫出身的贺星,这么地一瞪,只差被吓尿了!伏在地上,浑身哆嗦,抖得如同筛糠一般,但是嘴里却不依不饶,“你————,你————,要屈打成招吗?”

突然,哗啦一声响,却是大马金刀跨坐在椅子上的谢岚笙,猛地一个起身,他脚下带风地踏过一地的狼藉,走到冯宏的跟前,一只蒲扇似的手往他肩上一搭,“哎,你这个人,敢于直言,我喜欢!”

说罢,一仰头,酒葫芦里清冽的美酒,划着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哗哗哗地流进他的口中。

“诺,你也来一口。”他豪爽地将酒葫芦递到冯宏面前。

身后的暗卫,不由地抽了抽嘴角,这个糙汉子,这般粗鲁直接,强人所难。公子不善饮酒,此举不是自取其辱吗?哪想下一刻,他便睁大了眼睛,惊愕地看到自己如明月清风一般的公子,接过那酒葫芦,朝着那糙汉子淡然一笑,一仰头,学着那汉子的模样,喝了一大口酒。

好似是一团火,从喉咙一直烧到了胸腹,不堪灼热辛辣的冯宏,不由地连连咳嗽来。他咳得满脸通红,撕心裂肺,简直都要把肺都咳出来。惊得两个随身护卫差点吓破了胆。

贺星像是一道光影似地,飞身而回,像是一个老妈子地,轻轻拍打着他的背。两只眼睛直直瞪着对面的谢岚笙,几乎都有火星子喷溅而出。

主子自小便身患寒疾,动不动便是风寒入体,日夜咳嗽。纵使寒疾已愈,但这要命的咳嗽声,几乎是他心中的噩梦,一旦听到,便是心惊肉跳,胆战心惊。

待到那惊天动地一般的咳嗽声终于停歇,罪魁祸首谢岚笙,哈哈一笑,长满老茧的大手,朝冯宏的肩头一拍,豪爽之极地说道,“老子名唤谢岚笙,你叫什么?”

“他———?”一道低沉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正是萧博安。他邪恶而俊美的脸上,噙着一抹似是而非的嘲讽之意,声音冷若冰霜,“他是大魏国的太子殿下,名叫拓跋宏。不过,他给自己取了一个汉人名字:冯宏!”

几乎是他话语刚落,那厢在地上抖得如风中枯叶的长脸汉子,白眼一翻,竟自被吓晕了过去。而他的裆下,却是湿漉漉的一片,混合着怪异的尿骚味,熏得近前的人,纷纷后退。

此人可真够倒霉的!一日之内,竟惹到了两名殿下,够他喝上一大壶的!

萧博安嫌恶地瞥了地上那人一眼,冷冷地吩咐道,“带回去。”

一声令下,众兵卒立刻如狼似虎地将那汉子,还有他倒霉的同伙们,像是提小鸡一般,拎了出去。

萧播安的嘴角,咧出一抹寒冷的弧度,他朝着拓跋宏慢慢地走了过来。那头白霜似的头发,在明亮的天光之中,好似是突然结上了一层冰,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的柔软与温暖。

“你是大魏国的太子殿下,后宫已有一妃一嫔,育有一子一女,王琳琅知道吗?”他凑在拓跋宏的耳边,突然低低说道。

拓跋宏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一般,脸色发白,原本一双明亮的眸子,立刻变得有些涣散。

“谢大哥,我走了,”萧博安斜睨了一头雾水的谢岚笙一眼,转身离开。

经过倨傲难驯浑身犹如尖刺炸裂的石隧时,他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却什么也没有说,带着自己的人马,瞬时便撤退得一干二净。

瞅着满地的狼藉不堪,周围兴奋难耐交头接耳的食客,还有面前失魂落魄的拓跋宏,不远处那饿狼一般的熊小子,谢岚笙抽了抽自己青肿的嘴角,大声嚷嚷道,“打烊了,打烊了,食味斋今日闭门谢客!”

他这么一嗓子嚎了出来,身后那些缺胳膊断腿的老兵们,便立刻行动起来,像是赶鸭子一般,将众人往外赶。沸腾喧嚣的食味斋,终于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走出食味斋时,秋日灿烂的阳光,撒得萧博安一头一脸。天是那么高,云是那么淡,阳光普照的地方,让人有些晃眼。阵阵秋风吹过,竟有一种被温暖包裹的感觉。

他的心突然变得很急切,很想立刻就奔到王琳琅的身边,向她诉说自己的忏悔,相思,痛苦,甜蜜,全部的全部,只要她想听,他会全部地向她坦白。

可是,她不愿意,那日在相国寺,她望向自己的眼神那么淡然,那抹平静,仿佛他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安全与她无关的人。

想到这儿,萧博安的心,像是被人猛击一般,传来一阵尖锐而激烈的疼痛。邪恶而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他是绝对不会放手的,扒拉到嘴边的食物,谁也别想虎口夺食,天王老子都不行!

“公子,宫里派人来传话,让你速速进宫。”文轩疾步走来,向他汇报道。

“有没有说是何事?”萧博安眉宇一挑,冷声问道。

“约莫是那日相国寺的情况。”文轩一板一眼地答道。

萧博安稍稍沉默了片刻,向随行的一名头目交代了几句,那人便领命,押着那在食味斋闹事的数人,朝着京畿衙门赶去,而他自己则带着文轩匆匆地离开了热闹喧嚣的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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