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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坚强,都是柔软结得茧!

不知道是哪一种心理在作祟,王琳琅只想把自己灌醉,将所有隐秘的,不可为人所知的心思,全部地沉溺在酒水之中。可是,越喝,却清醒。明明脸颊在酒精的烧灼如火般发烫,可是,大脑却像是屋檐下的冰凌,冷且寒。

厅内的气氛,愈加地活跃。王瑞与卢绽相谈正欢,像是多年的老友一般。就连装模作样的卢蓉,亦和王瑞的夫人,切切私语,情投意合一般。

“琳琅啊,”崔琪拉着王琳琅的手,醉意酣然,眼神激荡,“我的好妹妹,你且放心,他日,在武威建立商业繁荣圈,你姐姐我,定当尽全力助你!”

在酒精的麻醉之下,她舌头打结,身体摇晃,像是一朵不堪承受暴风雨的娇花一般,却偏偏将胸脯擂得砰砰砰直响。

王琳琅一把抓住她的手,就见一名身着暗红色锦袍,袍上绣着精美飞鹰图案的人,像是一阵疾风一般,从厅外疾奔而来。

她微微地抬眸,看着这个身材高大,面容黝黑,浓眉大眼的男子,面容上露出一抹疑虑。

飞鹰队直属慧觉管辖,除非急事,慧觉绝对不会搅扰到她。

果然,此人朝他恭敬地一个施礼,然后便附在她耳边低语数句,然后便低眉敛目地退在一旁。

王琳琅脸色微变,将喝得摇摇晃晃的崔琪,交给身后伺候的婢仆,朝对面的王瑞,微微一个颔首,便跟着那名传讯的飞鹰卫,像是一道无声的溪流一般,从厅内流泻而出。

待到一走入室外,夜晚寒冷的空气,迎面扑来,将她有些昏沉的大脑,吹得一个激灵,愣生生地从迷惘困顿之中,清醒过来。

夜色中的郎城,处处灯火闪耀,带着一种暖色,划破了夜的黑暗,透着一种静谧的美。街面之上,有着热热闹闹的喧嚣,商人们经营着自己的小铺,对待每一个顾客,都是那么地和善,就连一路颠沛流离的流民,到达此处似乎也有一处栖息之地。就连时而不时,成队穿过街巷的城防军兵士,看在眼中,亦是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和温暖感。

“城主,呼衍越嚣张跋扈,在红袖招争抢花魁,造成了巨大的骚动,引起各个种族的人一片混战,现在鹰主将各个领头的闹事之人,全部控制了起来。”趁着走路的当儿,传讯的鹰卫,在一旁言简意赅地将事情完整地叙述了一遍。

待到达了红袖招时,望着一楼大堂里,像是飓风过境之后的各种凌乱,残骸种种,王琳琅的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

一名须发半百的老人,正跪在地上,给一名重伤的青年施救。但那青年的脸,却渐渐地青了,灰了,透着一种濒死的衰败之相。

一个劈开了的椅把扶手,其尖锐的木叉,正好插在他的颈项之上,将大动脉捅了一个洞,鲜血咕咕地往外涌,将那木叉染得鲜红无比。

王琳琅像一阵风一般,跃到这青年的身侧,嘴里说道,“谢神医,我按住他的大动脉,止住血,您将这木叉拔出来。”

嘴里说着,手下动作快如闪电,一把将那青年侧翻,将插着木叉的一边,完全地暴露在眼前。然后两只手,像是涌动的闪电一般,死死地按住了颈间的大动脉。

那倒霉催的青年嘴里嚯嚯嚯地叫着,却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围观的众人,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惊喜地看见,汩汩汩像是喷泉一般涌动的血液,果真小了下来。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睁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一幕。

谢神医抬眸看了王琳琅一眼,眼神交汇的瞬间,几枚银针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径直扎向颈间大穴。然后,一根一根地,细细地捻动那插在穴位之上的银针,那淅淅沥沥流动的血,竟然慢慢地全部地停住了!

就在人们惊愕感叹的一刹那,谢神医握住了那鲜红的木叉,微微一个用力,那叉子便被拔了出来。

地上的青年,抽搐般地动了动。

“镜子!所有的镜子!”王琳琅喊道。

几乎是数个呼吸之间,红袖阁里所有的铜镜,全部被鹰卫搬移到大堂之内。

“小觉,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爱迪生镜子聚光的故事吗?”王琳琅对着面色紧绷的慧觉喊道。

“记得,”慧觉眨了眨了自己的眼睛,对着王琳琅颔首点头。

说罢,他便风驰电掣般动了。数十名鹰卫,再加上赶来的城防军的兵卒,在他的指令之下,举着镜子,高高低低,错错落落地,围成了一个圆圈,将那重伤的青年围在中央。

原本摇曳昏黄的烛火,在数十名镜子的反射之下,一下变得明亮光辉起来,像是天下的星星,拽着万千光辉,突然坠到了地上。

谢神医讶异地挑挑眉,瞪了王琳琅一眼,便垂眸,将一壶烈酒倒在了伤口之上,然后依靠着突然明亮数十倍的灯光,细细地用银针挑起了那些深深地扎肉里的倒刺。

待到那些细微的刺,被一一挑出,谢神医的额头,在这隆冬的夜里,擎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神医深深地吁出一口气,略有些疲惫的眸光投向王琳琅,“小琅,你来给他缝针,我给你打下手!”

王琳琅闻言,收回自己斑斑血痕的手,在被端过来的烈酒中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三盆酒水,全部地被洗废掉,才用一双洁净得仿佛葱白的手,拿起浸泡在干净酒水的针,穿上线,将针头在烛火上炙烤了片刻,开始缝针。

她手速极快,灵活至极,刺戳抽拉,像是在张着嘴的洞口处,缝针补丁,绣着花!

烛火映着她的侧影,加上她目不转睛认真至极的样子,使得她纵使男装在身,也流露出几分惊心动魄之美。这样的美,似乎超越了性别,使得每一个看到的人,心神在那一刻都仿佛地一颤!

隐在暗中的一人,似乎是看痴了!

一待王琳琅缝好,谢神医将一罐药粉扑簌簌地撒到上去。然后,接过助手递过来的绵纱布,小心翼翼地将那人的颈脖包裹了起来。

“我这就将这小子带回医馆去了,你就忙活自己的吧!每日的药浴,可别忘了!”谢神医扫射了一遍四周,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您老说的话,交代过的事,我怎能忘了?”王琳琅露出一个八颗牙的标准笑容,将谢神医扶了起来,送他除出了红袖阁的大门。

看着神医在数名鹰卫的护送下,消失在冬日寒冷的夜里,王琳琅眸中的暖度,慢慢地消失,变成了一片寒冰。

待到她转过身,她的面色似乎带着一抹淡淡的慵懒,但眼底深处是绝对的肃杀与冷酷。微微勾起的嘴角,流露出一抹刀锋般的冰冷。

她大踏步地走回大厅,在一张椅子上大喇喇地坐下,冰冷的毫无温度的眸光,四下地一个扫射,被波及到的人,便觉得似是有刮骨的钢刀,贴着皮肤一刮而过,两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郎城《法典》第五十一条第三款是什么?”王琳琅的声音明明很轻,很淡,像是轻飘飘的羽毛一般,但听在耳中,又好像是巨斧灌耳,有一种令人魂飞魄散的惧怕。

“郎城《法典》第五十一条第三款:凡是在公众场合,出于私仇,争霸,或其他不正当目的,成伙结帮地殴斗,导致其它郎城公民的人身安全,公有财产或私有财产受到了侵害,就是犯下了聚众斗殴罪和扰乱社会秩序罪!”慧觉清朗如骄阳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浩浩然地响起。

郎城是一个包容性极强的城市。这里绝大数是汉族人,但也有其它民族。不管是先前贫穷交加,处在重重压迫最底层的鲜卑牧民,还是吃了败仗,无路可走,来此出寻一方庇佑的羌族贵族,只要来到郎城,核查完身份,获得郎城公民的身份,便可每家每户分到大约十亩地。劳作耕种五年之后,这十亩地便归自家所有。但若是你有多余钱财,自可去城主府购买其它的土地和商铺。

这么多混杂民族住在一起,自然会衍生许多的矛盾和问题,更甭提先前各民族之间的仇恨。但是一部涉及到各行各业,触及生活各方各面的郎城《法典》,生生将一切都规范到各自的轨道之上。一旦出轨,便是让你伤筋动骨,痛到后悔的种种惩罚。

领头的几人,一听到慧觉的话语,个个像是软脚虾一般,软软地歪到在地,面色苍白,神情委顿,像是死了老子娘一般。

训练有素的护城军兵卒,架起他们,像是拖死猪一般,往外拖去。

唯有一名穿着锦衣绸缎,脸上涂脂抹粉的男人,一边死命地挣扎着,一边不知天高地厚地叫喊着,“你们这群走狗杂碎,竟然这样对本公子。本公子定然要将你们碎尸万段,然后将碎尸渣滓拿去喂狗!我要见我姐夫,我姐夫是王瑞,他若是知道你们这样对我,定会为我做主。将你们这些男的卖进黑窑洞里,女的卖进最下等的窑子里,定叫你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一个个后悔来到这世间一趟!”

杀猪般的嚎叫声,听在人耳中,躁杂无比,像是午夜的乌鸦,在一片寂静之中,叫得人脑门抽抽地疼。

王琳琅揉着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刚想开口,便听到一个响亮的耳光声,突地响起,将这嚎丧一般的鬼哭狼嚎声,斩得个干干净净。

被扇得头蒙脑胀的青年,一口鲜血喷出,竟吐出两颗槽牙。

“嘴巴放干净点,否则,我不介意让你到粪坑里泡泡,洗洗!”慧觉改掌为抓,五根手指,像是最锋利的鹰爪,一把抓住地上那人。

“城主,我亲自将这狗东西交给巡捕房!”他抬眸望着上首的王琳琅。

看着白杨树一般的少年,拎着那像是疯狗发狂的人,走出大厅,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王琳琅结了冰的面庞,似乎呈现了一丝融化之色。

这个孩子,在府中之时,明明一口一口阿琅,叫得亲切无比,可是,只要一出府门,便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严格地遵循尊卑之礼,从不破坏上下秩序,似乎是在用自己的性命,在维护她的威仪和尊严!

“老子逛个窑子,还逛得这般憋屈,真是太他妈地闹心了!”呼衍越拖着一把椅子,一屁股坐在王琳琅身侧,面色赤红,酒气冲天,“不行,县主,你要补偿老子,对,补偿老子!”

“补偿——?你想要什么补偿——?”王琳琅视线微微地一扫,看着跪了一地的众人。

就在慧觉喝破她身份的一刹那,这些惯于见风使舵喜欢看人下菜的老鸨,姑娘,龟公和小厮们,就像是小鸡见到了老鹰,一个个跪趴在地上,簌簌发抖,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老子要她!”呼衍越眼冒凶光,声似破锣。蒲扇般的大手一伸,手指径直地指向跪在地上的一名白衣女子身上。

王琳琅抿唇不语,只是拿眼瞧着那白衣女子,仿佛是看到了一地奢靡堕落中,开出了一朵清雅的兰花。

“哎呦,这位爷,既然咱红袖招做的是皮肉生意,只要您有钱,你想怎么样都可以!”打扮得花枝招展,涂抹得姹紫嫣红的老鸨子,一听到有生意可做,有高枝可以攀附,就像是苍蝇闻到了肉味,立刻张口就来。

“不——,不——,妈妈———,我不愿意,我不愿意!我的家人都是被匈奴人所杀,你现在让我再伺候这个匈奴狗贼,你还不如让我去死!”哪想那跪伏在地上的女子,像是受惊的小鹿,急慌慌地抬起头,泪水涟涟地朝老鸨嚷道。

“你一个婊子,既是做了这个行当,还给我装什么大义与清高?有钱不挣,你的脑子装的都是屎吗?”金钱至上的老鸨子,显然并没有什么气节可言,她讪笑着,伸出手来,看似在安抚那女子,实在隔着衣衫,狠狠地拧了那女子一把。

王琳琅的视线,落在这个一心扑在钱眼里的老鸨身上,眼中漫起了一层叫做怀念的东西。

这世上的老鸨有千千万万,可像凤姐姐那样风情万种,风流洒脱,却又不失豪气义气的妈妈,却是少之又少,真正像是稀有动物一般珍贵吧!

悲伤像是一道暗河,在她的心底慢慢地流过。她暗暗地压下突上心头的忧伤,微微黯淡的视线,有些漫不经心地落在那因疼痛而瑟缩的女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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