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花开顷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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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天音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心生无尽悲凉，绝望之下堕身为魔，只知杀伐，天地溺血。

但做这个梦时，却是以着一种第三视角，他于半空望着魔，魔自地面看着他，如别生死，隔阴阳，虚无缥缈；又如同自己看着自己，心意相连，万般真实。

那一眼相望，无边的苍凉和肃杀，似曾相识。

醒转后，他怔怔地看着自己微微无力的手掌，热泪不由分说地滑过冰冷的脸颊，已是开始记不清那个梦，也记不清修为突破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梦行天地屠戮，幡然万般归休。

任天音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微疼，还活着，不真实的活着，怅然若失。

惯用手法罢了。

待得意识全然清醒，他擦了擦泪水，又看了看四周，入目已不是那个小山洞，还未来得及思索，于右手方又见一白衣女子正侧对着他做着梳洗。

好美的侧颜，纤指轻巧扶云鬓，樱唇玲珑映玉颊，本如冰雪三分寒，一笑自得万千怜。

哦，原来是夏雪珂啊，任天音略带疲惫地眨了下眼，自忖道:“这女人今天怎么像是变了个样子，不过笑起来真的好看。”

夏雪珂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任天音的注视，梳洗完毕后犹自将飘飘长发卷起，奈何半天都没能用玉簪盘束好，小脸已经急得微红。

“还在看！还不快过来帮我盘发！”夏雪珂如是嗔道。

任天音不明所以道:“长发飘飘的多好看啊，干嘛要盘起来？”

但还是识趣地走了过去，虽心中还是有些抵触和疑惑，毕竟以她以往表现出来的性子来看，可真不知这是在闹哪一出。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轻易毁伤，但留这么长，多少是有些不便，故而想着试着盘起来看看。”夏雪珂如是说着，递给了任天音一把玉梳，又道:“我刚把头发都弄乱了，你先给我梳一下吧。”

任天音心中一咯噔，持梳子的手微微颤抖，犹豫片刻后，还是小心翼翼地梳了下去，可他没有这般经验，一直都在照着一个地方梳，从发中到发尾，偶尔梳到打结的地方，微微用力也就梳了下去。

夏雪珂出奇地没有发火，也没有冷眼相对，不时配合地仰仰头，未发一言。

嗅着眼前这令人难以静下心来的少女清香，任天音咽了咽口水，道:“怎么感觉你今天怪怪的，以往你可是恨不得时刻离我三丈之远，今天怎么会想起让我帮你梳头盘发？”

“你的意思是说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凶恶的女人咯？”夏雪珂回头白了他一眼。

“那、那倒不是。”任天音看得心头一颤，结巴道:“你、你笑起来，其实还、还是挺好看的。”

“有多好看？”夏雪珂促狭道。

“就、就是很好看啊。”任天音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的簪子坏了，你用木头帮我做一个吧。”夏雪珂似乎有些小生气，说话也不是疑问的语句。

任天音看了眼她握在手中的玉簪，不解道:“可是，明明是好的啊？”

夏雪珂很直接地将玉簪扔在了地上，落地清脆的折断声，“那现在呢？”

任天音:？？？

任天音哪做过什么细致的手工活，若非说要有，也就只是将分叉的树枝截断成弹弓，至于做簪子，那可就真是为难我胖虎了。

但夏雪珂都这样发话了，任天音还没理清她为何反常的缘由，也不好直面拒绝。

现在这般就挺好，万一一拒绝，她直接变回了原来的脾气，甚至是变本加厉，那事儿可就不美了。

当然了，这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他也不想拒绝。

都说是红颜祸水，任天音算是有点懂了，漂亮小姐姐的一个交代或是要求，就像是“圣旨”一般令人精神振奋，乐此不疲。

愉快地欣赏漂亮小姐姐不香吗？

香，老香了。

于是乎，任天音屁颠颠地去寻回了十几根手腕粗细的硬木树枝，手执长剑剑刃开始了细致而小心的雕工。

但这种事，无师承，无指导，总要浪费许多，成品不是难看就是太难看。后来任天音干脆将那断裂掉的玉簪子捡过了拼凑成一个可供参考的模板，终于在用尽最后一根树枝时，做出了一个……勉强能看得过去的木簪子。

而目睹全过程的夏雪珂一直都在一旁傻乐，她乖巧地撑着头，不催不烦，时而掩嘴轻笑，时而又目光飘渺。

但任天音却执着于专心做事，倒是没太注意到这些。

“好看吗？”待得任天音笨拙地为她盘发戴上木簪子后，夏雪珂对着铜镜左顾右盼一番，如是笑着问道。

“人好看，但簪子就……真不怎么样了。”任天音讪讪地挠了挠头。

“你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嘛。”夏雪珂转身白了他一眼，神色佯嗔，又将双手贴合在膝盖上，问道:“要不，我给你跳支舞吧？”

“什、什么？”任天音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偏偏那几个字却又吐词清楚，字正腔圆。

这女人，今儿个莫不是疯了？

夏雪珂故意板起个脸来，目光“恶毒”地道:“怎么，你还不乐意？”

“没、没有的事……”任天音吓得直摆手。

夏雪珂来到了洞口的小承台上，她每一次身姿舞动带起的灵力华光都会使得下方有一处地方的植株逆时节地生长或是更加茂盛，进而绽放花蕊。

放眼望去，天蓝无云，却又下起了漫无边际的飘飘花瓣，此花非实，每一瓣落地就散成了点点星光。

任天音看得痴迷，也不知是因为那舞姿蹁跹的白衣女子，还是因为这壮美无边的花雨，抑或是满目绽放的花蕊。

或许，都有的吧。

他不得不承认，他动心了。

任天音道:“这是什么神通？竟然能让得百花齐放，还能让天空落下花儿来？”

夏雪珂边舞边笑道:“这是天罡三十六变中的[花开顷刻]，我因修为不足，只学会了其中的观赏一式，并未习得杀招，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

天罡三十六变？？？

任天音心头猛颤，是《封神榜》中描述的大神通吗？怎么这里也有？不过之前倒也是听公子无讲过。

“我美么？”

一舞毕，天空不再落下花蕊，但下方的花却依旧盛放。

见任天音思索入神，夏雪珂又缓缓转了一圈，白衣翩翩，真个是[白衣佳人胜玉英，颜笑轻舞自深情]。

任天音被问得受宠若惊，只迟疑道:“美是美，但你今儿个这到底是闹哪样，莫非是有求于我？那你直说便是，只要不太过分，我都能答应你，但你这样就整得我不会了……”

夏雪珂瞪了他一眼，并未作答。

任天音只好别开话题，道:“之前我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也实在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自那夜修炼过后，我昏睡了多久？”

夏雪珂浑身一怔，玉手不自觉地紧捏，却又故作没好气道:“三天。”

“三天？！”任天音心头一紧，随即又

舒缓开来，心道那只小狐狸有苍纹虎守护，应不会有事，但毕竟出来了这么久，之后又该怎么跟她解释呢？

管他的，跟一只小狐狸有啥可解释的。

任天音如是想着，生出了离开的念头，便拱手对夏雪珂道:“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之前有过的种种得罪之处，还请姑娘海涵。既然你已经恢复如初，我也顺利突破，再没有留下的理由，今日一别，他日有缘或可再见。”

既是道别，不管之前如何，总还是得有些仪式感，并适当地放低姿态，如此一来，兴许就能在漂亮小姐姐心中留下好的印象。

夏雪珂闻言鼻子微酸，想要挽留，但也实在找不到理由或借口，眼中泛着泪光，试探性地问道:“你真不记得了吗？”

“什、什么？”任天音有些慌了神，道:“你是说那夜我昏迷过后吗？”

任天音挠了挠头，实在想不起什么，但见夏雪珂这般神色，心中有些不忍，又道:“莫非我又做了什么得罪你的事儿？”

夏雪珂擦了擦泪水，别过身去，冷道:“并未。”

“那就好，那就好。”任天音舒了口气，道:“既如此，那我就先走一步了，姑娘可要好生保重身体。”

见夏雪珂毫无反应，任天音心虚地朝着她的背影微微鞠了一躬，虽心有不舍，但还是转身大步离开。

天色正好。

夏雪珂呆呆地站在原地，也不知站了多久，脸上的泪痕都已被风吹干，她又将束发的木簪取下，发丝如瀑而下。

而后又无力地蹲了下来，环住双膝，却已再哭不出来，只是将那木簪紧紧地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