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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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楼道里光影混乱，消毒液的味道充斥在鼻尖儿，不时人面带焦急和她擦肩而过。

有新生儿的啼哭，有中年人的哀嚎。

在这昏暗的楼道里聂臻头脑发昏，她眼睛失焦，好像听到了医生的话，又好像没有听到。

“老太太本来就身子骨弱，因为突发脑溢血，送过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间……”医生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节哀顺变……”

聂臻好像刚从污水里捞出来，浑身上下都是狼狈。她呆滞地站在楼道里，头不断在嗡鸣。胃里不停地翻腾，她踉踉跄跄地跑到厕所，趴在洗手池边上将胃里仅剩的一点食物都吐了出来。霎时间，那抑制不住的眼泪就全都涌了出来。

离别的苦楚、割舍不下的亲情、无处安放的依赖，让她恍恍惚惚。

奶奶的丧事是由一个本家的亲戚从农村过来帮着办的，聂臻这一家没什么人了，但是个孩子没法送终。

三天丧事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聂臻木着脸招待又木这脸送走，她变成了个精致的布偶人。

偶有亲戚心疼她，就拍拍她的肩膀：“奶奶虽然走了，可是你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来来往往的邻居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你是个好孩子，节哀顺变。”

……

第四天的时候这间小房子里的东西都全部归位，她将房子打扫干净之后，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也好像空了一块。

胃不断在叫嚣，她已经三天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

现在正是傍晚时分，夕阳早已经掉落到地平线以外。

厨房里还剩下一点面条，她切了个西红柿准备煮面吃，然后朝外面喊道：“奶奶，你吃不吃葱花。”

喊完她就愣了一下，她默默地菜刀放在一边，然后洗了一下手躺在了床上。

灰暗的天花板折射不了月光，整个屋子都沉浸在黑夜里。

很多时候我们无法适应猝不及防的离别，心里总还有这一抹期骥，想着这大概是一场荒唐的梦。

真正痛苦的时候是当一个人回归宁静，在漫长无边际的生活里突然发现那个人不见了，并且再也见不到了，那时候的悲伤才是最为磅礴盛大的。因为这场永不见面的告别，需要自己来默默消化。

你有没有一个人在寂静的深夜里疯狂思念？

你有没有一个人在寂静的深夜里失声痛哭？

她在床上蜷缩成虾子，任由泪水浇湿了枕头。

……

五天的时间里，她仿佛与世隔绝。

摸到手机的那一刻才知道早已经关机了，她抻过来充电线，然后开机。

列表里有许多提示消息，手机了也有许多未解电话。

她给周轻轻打了回去，只不过那沙哑撕裂的声音听起来让人心惊，“喂，轻轻。”

周轻轻愣了一下，然后问她：“你这是怎么了？”

“我奶奶前两天过世了。”她淡淡地讲述着这个事实，好像这件事情和她毫无干系。

她刚说完这句话电话那头就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那头周轻轻气息有些不匀：“你等着我。”

上午九点钟，聂臻打开房门让周轻轻进来，她那跳脱的后桌一见面就给她来个了拥抱，她的拥抱炙热温暖得让聂臻想哭。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周轻轻眼眶红红的。

聂臻苦笑：“又不是什么吉利的事儿，喊你做什么。”

“好歹让我过来陪陪你。”她温声道。

周轻轻了解聂臻，这是个集一身苦楚仍然能够面不改色的家伙，可正因如此她才更加的心疼。

“你好歹跟我哭一哭，别像没事儿一样，我心疼你。”周轻轻皱着眉道。

屋子里有些杂乱，没有往日的温馨，此刻看着竟然只剩下了一片荒凉。

聂臻脸上勉强勾起了一个苦笑：“这几天还没哭够么，你还叫我哭。”

她有些担心聂臻的状况，再加上暑假她们家没什么人，于是周轻轻就将自己的衣服搬了过来准备和聂臻住一段时间。

“不叫你哭了，这几天我好好守着你。”周轻轻道。

聂臻沉默了一下，却最终没有拒绝，她明白自己此刻的状况，她真的很需要一个人的陪伴。

两个女孩儿住在一起无非就是一起追剧，聂臻还被周轻轻带着一起打游戏，一天的时间就这么恍惚过去了，晚上的时候还要帮着周轻轻报志愿，她倒是事务繁忙起来。

和李承宴之间缠绵又矫情的那段感情反而久远地像是上辈子才出现过的事儿。

“你们怎么样了？”周轻轻问。

聂臻有些含糊不清：“什么怎么样，也就那样啊……”

见聂臻还在打马虎眼，周轻轻就叹了一口气：“原先我觉得宴哥是真心待你，可是现在看来他的真心倒是有些虚伪。”

脆弱到连个承诺、连个确切的关系都不肯给，她现在开始鄙视李承宴了。

这几天她人都消失不见，李承宴那里没有一通电话也没有一条消息，聂臻觉得这样反而更好。

“不提他了。”聂臻有些累了，那是一种打从心底里渗透出来的疲惫。

周轻轻打量着她的脸色，于是乖巧地没再继续吐槽下去，只是有句话她不得不说：“我要不要给宴哥说一声？”

在这种紧要关头，多说什么都有卖惨的嫌疑，她不想咄咄逼人。

“别。”聂臻阻止她，“我在等他的回复。”

……

聂臻这些天活得水深火热，可是李承宴却逐渐风生水起，公司刚刚起步百业待兴，所有的事务都要他来亲自着手，因为有家族的背景他的公司几乎是被圈子里所有人都盯得紧紧的。

这天夜里，他好容易抽出空闲时间来歇歇，十几个小时的工作强度让李承宴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拨通了那个一直惦念着的电话。

“臻臻，在做什么？”他揉着发痛的额角，然后站起身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南城夜里的峥嵘景象。

那边的人似乎轻咳了一声，正了正嗓音，“没做什么，你想好了吗？”

一股莫名其妙的头痛感侵袭而来，他打电话真的不是想听这个，不知怎的原本是安抚的话，到了嘴边却变得有些尖酸刻薄：“难道除了这个，你就没有别的想和我说了吗？”

他瞬间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是少爷的傲劲儿让他不肯低头认错，电话里忽然静默起来。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聂臻又问道。

他气急败坏地挂断了电话，他怨聂臻不能明白他心里的想法，他怨聂臻总是在步步紧逼。

这天晚上他破例来了鼎轩参加他们的聚会，聚会上人烟嘈杂，不过因为大家早就相熟所以也没有太多的顾忌，他没想到甄素素也跟了过来。

“宴哥，你们和好了吗？”甄素素穿着紧身连衣裙，行走之间带着些矜持韵味，让几个人都看得挪不开眼。“我听说你们前两天吵架了啊。”

“你不会真的爱上聂臻了吧？”她又问道。

整个包厢里的人都支起了耳朵，正等着这边的结果，其实他们也好奇得很，能让宴哥痴心不改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李承宴想起方才的那通电话，眼里带着些发狠的意味，他嗤笑一声然后冷淡道：“怎么可能，不过是玩玩而已。”

这话一说出口他就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的离谱，他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给聂臻，何谈给她安全感。

“好吧好吧，那就不提她了。”甄素素没有给他反口的机会。

甄素素是个有心计的女孩儿，桃花成功之后她第一时间想的就是保存好录音文件，她就是要让聂臻明白自己那低下的地位，这个圈子不是她想就能随便染指的。

在李承宴不知道情况下，一段录音发到了聂臻的手机上，成了这段感情的催命符。

……

那天南城无雨，周轻轻还在浴室里洗澡。

聂臻点开那段录音，她非常清楚地辨别了李承宴的声音，那一瞬间她没有悲伤也没有失落，有的只是得到结果之后心里放松与沉静。就好像你在等待一结果，在等待的过程中你焦急、你痛苦，可是因为等待的时间太长了，得到结果的那一刻反而释然了。

周轻轻将毛巾盘在头上，还在念叨着自己要报什么学校，距离报志愿的截止时间只剩下一天了。

“我们明天该报志愿了臻臻，你确定好了吗？”周轻轻问她，这两天她看的出来，聂臻总是在报哪个学校上面犹豫，而且直到现在都拿不定主义。

聂臻将床铺整理干净，然后淡淡道：“确定好了。”

“去哪里？”

“h大。”

那是个和南城南辕北辙的地方，那是个能让聂臻逃脱前半生噩梦的地方。

周轻轻将毛巾放下来，也没有觉得可惜，她只是笑着支持她：“好啊！到时候我也要去h城找你，你可要带我去吃那里的烧烤！”

聂臻知道她最爱吃：“放心好了，少了谁的都少不了你的。”

至此以后她的仓皇泛白的少女青春就这么匆匆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