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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对阿芙行了礼,目光如炬的望着桑柔,才说:“奴婢见二姑娘戴过这钗。”

阿芙一挑眉,笑道:“桑柔,你可要讲实话,莫不是你盗了二妹妹的钗?否则你在我身边伺候的这些年,不论是赏的银子还是例银可都够不上这钗头的猫眼石。”

桑柔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双膝跪地不住的求饶,竹筒倒豆子般将二房的计策倒了个干净。

阿芙拽着那枚金钗“咯咯咯”的笑出了声,自己原是被这般愚蠢的计谋毁了一生。

“拖出去,乱棍打死。”

桑柔闻言便惊恐大叫起来,膝行几步拉着阿芙的裙角不住哀求道:“姑娘饶命啊,奴婢什么都没做过!都是二太太逼我的!”

可无论她怎么哭嚎,却不得阿芙半点回应。

桑柔试探着抬头往上看时,却吓得魂飞魄散。

大姑娘早在不知何时已收起了笑意,她逆光而站,自己泪眼模糊间越发看不清楚模样,只看得见那双眼破开迷雾直勾勾的看着她,眼里翻涌着恶意,如同地狱挣扎的恶鬼。

桑柔整个人仿如失了骨头一般瘫软在地,望着阿芙目光溃散,口中喃喃道:“有鬼,大姑娘让恶鬼夺了身子,”

阿芙不去看她,踢开她挡在面前的腿,要往姜氏的院子去。

桑柔吃了痛,骤然回神面露惊恐,手脚并用得往外头爬,一边爬一边张大嘴吼叫:“大姑娘成了恶鬼!救命啊,恶鬼吃人了!”

那声音扭曲变形,彻底听不出她以往刻意拿腔作调的温柔小意,可惜只嚷出了这一声,一旁的桑枝已经麻利的撕开她身上的衣裙堵住她的嘴,又踩了一脚她的手指,堪堪将她摁在地上。

由始至终,阿芙都懒懒的靠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出闹剧。

桑柔被五花大绑,像条虫子似的在绒毯上蠕动着,堵着嘴口齿不清的呜呜着。

阿芙蹲下身帮她捡开挡着眼的发丝,唇角勾起露出一个温温柔柔的笑,说出来的话却将桑柔吓破了胆,恨不得就这么死去才好。

“对,我是鬼,从阿鼻地狱里带着滔天恨意,爬回来生吃了你们的恶鬼。”

待桑枝喊人将地上的桑柔拖出去,回过头才见阿芙倚靠在雕花围屏上,窗外的阳光直直的照在她的脸上,卷翘的睫毛缓缓开阖,那双桃花眼眼尾泛红,目色迷离。

本是暖阳娇花美人,赏心悦目的情境,却蓦然让人由内而外的升起一股蚀骨的寒意。

自前些年国公爷去了以后,大姑娘便性情大变,加之又生了那件事,外头什么糟污话都姑娘身上倒,更是越发不爱出门,明明生得娇艳,却整日装扮得灰扑扑的,一点活气也无。

虽说如此,可大姑娘性子仍旧是良善,早些年被国公爷养得有些天真娇憨,待谁都毫无防备。

单她自己陪着姑娘去老太太院子时,二房三房几个姑娘明里暗里都挤兑姑娘好几回了,也不见她有何作为,只等回芙蕖院躲在被窝里哭个不停,跟个面团儿似的,随人揉圆搓扁。

大夫人病重好些年,老夫人强抢中馈,落在二夫人手里头,大姑娘又立不起来,整个大房的日子越发不好过,这不姑娘想吃口燕窝都得大房自个儿掏腰包。

可从前些日子起,姑娘便日日受梦魇所苦,好几回夜里惊叫着醒来,最近倒是不再做梦了,却仿佛变了个人一般,总莫名其妙的哭,下一刻又偷偷的笑,忒瘆人。

也变得不爱亲近人,总躲在角落里用阴森森的目光,窥视着外头行走伺候的丫头。

莫说桑柔,连桑枝自己都有些胆怯,若不是夺舍,好端端一个人,行为举止怎么会同以往大相径庭。

桑枝近几日冷眼瞧着,大姑娘性情虽然变了不少,行事却越发的有章法了,姑娘找上自己时她都吓了一跳,整个芙蕖院里,最得姑娘欢心的便是大丫鬟桑柔,可谁又能想到,这桑柔竟是二房的眼线?

虽说已是证据确凿,可桑柔好歹跟了姑娘十年,听她多说一句也不肯,说打死便打死了。

桑枝看着被拖远了的桑柔,不寒而栗,想了想又撑着一口气,对阿芙说道。

“桑柔所言虽有些夸大其词,但,并非空穴来风,姑娘还是推了这桩婚事吧。”

想起那个人,阿芙垂眸望着自己的双手,粲然一笑,意外的温柔可人。

“我这般名声,嫁谁都落不着好,若他愿意娶我,我就嫁他。”

阿芙曾深以为,她死后该落入阿鼻地狱,受拔舌剜心之刑,赎她毕生罪孽。

带着自沈云谏那得来的最后一丝暖,她甘之如饴。

可待她睁开眼,从彻骨的寒冷中醒来,迎接她的却是这盛夏骄阳日,大错未成时。

一切,都还来得及。

今日这出好戏,便是她与桑枝谋了些时日的,桑枝亲眼见桑柔接了二房的礼,正好打蛇打七寸。

阿芙笑得眉眼弯弯:你方唱罢我登场,好戏还在后头。

炽热的阳光照映在脸颊娇嫩的皮肤上,灼得生疼。

阿芙仿若不觉,伸手挡在眼前,顺着指缝窥视着外头的骄阳,这般感觉才像是她当真活了过来。

看着自己的手,纤长白皙,根根似水葱,全然不同前生,摸遍了粗布麻衣,浸透了北地的冷水,皲裂,冻疮,发皱。

“替我更衣吧,我去瞧瞧母亲。”

阿芙收拾起杂乱的思绪,吩咐着桑枝。

沈云谏的名声向来不好,比之她在外头的名声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母亲久病多年,若是知晓今日这一遭,怕是要被气得不轻。

况且还有隔壁两房那几个魑魅,也不知会在母亲耳边念叨些什么,生怕不能把母亲气出个好歹。

想起这一干人等,阿芙眼神锐利了几分:迟早要扒下他们一身人皮,瞧瞧里头是什么黑心烂肺。

桑柔寻了件豆绿色金线绣芙蓉的襦裙正要替她换上,阿芙瞥了一眼有些不满:“怎么寻了件老气横秋的,换一件。”

这襦裙低调又不打眼,不是年华正好的姑娘该有的,却正巧符了阿芙这些年越发不爱出风头的脾性,是以平日里姜氏为阿芙添置的也净是些素净的。

桑柔心中疑惑,姑娘是不喜娇艳的,年岁越长,越发怕他人指摘,衣裙倒是越换越素,也不知能不能寻着艳丽些的。

又翻找许久,才找出一件肉桂色花神赋烫金襦裙,倒也还有件枣红色的更艳丽些,可如今姜氏正在病中,姑娘若花枝招展的去,怕是又得被说三道四。

替她换上以后,又重新绾了个随云髻。

姜氏的青霄院离芙蕖院并不远,阿芙二人走了不消半盏茶的时间,便远远能瞧见院门。

日头正盛,守门的两个小丫头正奄奄的靠在避阳的廊下,待阿芙走近了才惊慌失措的屈膝问安。

两个丫头屈膝等了好半天也没听见阿芙让她们起来,日头又晒,行礼累得慌,满心满眼的不高兴,便大着胆子自作主张要站起来,抬眼时正正对上了阿芙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

心头一骇脚下便发软,双双跪下地,两双白嫩的手按在久晒青石板上,烫得发疼,一颗颗豆大的汗珠打湿鬓角,顺着发丝滑落在地,片刻便蒸发不见。

阿芙张口欲言时,却听身后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佩环叮当声,桑柔已经屈膝行礼:“奴婢见过二姑娘,六姑娘。”

来人正是二房嫡女,温落芝。

阿芙慢吞吞的回头看去,温落芝才过了十三岁,要比她矮半个头。

巴掌小脸皮肤白皙,着了一身月白色飞仙罗裙,梳了个花髻,乌发间戴一对镶着猫眼翡翠的金丝髻,额心一点花黄,整个人如月华仙子,美不胜收。

温落芝一脸笑意盈盈,端着仪态,屈膝朝阿芙行了个礼。

六姑娘温落芊跟着怯生生的给她行礼:“长姐。”

阿芙敷衍一般,朝温落芝点点头,算是回了礼,目光落在一个劲儿往温落芝身后躲的小姑娘温落芊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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