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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芙歪着头看着二夫人,正对上她那双通红的眼,微微一笑,不远不近的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还未多谢二伯母教我何谓蛇蝎呢。”
二夫人怒目圆瞪,若眼神能杀人,阿芙怕是早已经被她千刀剐了。
阿芙顶着二夫人那吃人的目光,细细瞧着她的面容,一丝不苟的发髻,精致的妆容凌乱不堪。
素手执起丝绢,轻轻柔柔的擦拭着二夫人脸上的污秽,一面笑着说:“您且等着,拿了我的东西,通通都得给我吐出来。”
说罢,将那丝绢往往二夫人怀里一塞,在她肩头上拭了两下自己的手指,轻声细语的吩咐道:“将二夫人送回瑕月院去,二姑娘受罚没够时辰前,别让她出来。”
众人应喏,押着二夫人往外头去,二夫人手脚动弹不得,嘴巴却不闲着,以往她自持礼教,说话间轻言细语,端庄有礼,不过是一朝被蛇咬,便被吓得仪态全无,张开嘴嘶哑着嗓子破口大骂。
多不堪入耳的话阿芙早已听过不知凡几,对她不绝于耳的咒骂混不在意,只掩唇一笑。
“二伯母,为了您的体面,出了这院门儿可得要闭嘴了,否则,只青霄院知道的事儿可是要闹得阖府皆知了。”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的二夫人浑身一僵,抿紧双唇什么话也不说,只拿那双眼睛狠狠的瞪着一路上的青石板。
云香打水来替姜氏与阿芙净面,方才随着周氏来的几个婆子站在原地瑟瑟发抖,她们原就是周氏养在后罩房做粗活的,最下等不过的奴才,特意挑来落阿芙脸的。
却没想到被阿芙反将一军,走的时候被阿芙气得脑袋发昏,这一干人等便忘在了后脑勺。
早在周氏拂袖而去时,那先抢了金雀簪的大手婆子便已经骇得双腿发软,这会儿正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阿芙亲手绞了棉帕,侧坐在姜氏床头,轻柔的替她净面,细微的眼角也擦得仔细,模样极为虔诚,似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姜氏看阿芙的眼神却极为复杂,她这个女儿,好似一夜间便令人看不清了,纤长的眼睫下那双清澈透明的眼里,仿佛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她使劲想要探清却无迹可寻。
将阿芙冰凉的手握进手心里,姜氏抬眼看着她,长长的呼吸了好几次,颤抖又犹豫。
阿芙任她拉着也不动,眼神却飘忽得厉害,就是不愿与她对视。
“母亲记得,阿芙从前没有这般,”姜氏终究是开口了,说一半却顿了顿:“没有这般聪明。”
阿芙眼里的光猝然熄灭,重归一潭死水,毫不犹豫的从姜氏温暖干燥的手心里抽出自己的手,对她露出一个甜滋滋的笑说道:“人嘛,总归要长大的,吃多了亏,便越懂得人情冷暖。”
姜氏一见她这神色,便知阿芙误会自己的意思了,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并不是那个意思,却不知从何说起。
正恼恨自己生了张笨嘴时,就见阿芙起身要走,忙伸手一把将将阿芙抱住。
阿芙的眼猝然睁大,有些不知所措,熟悉又陌生的暖香和着淡淡的药味,氤满了鼻腔,却不觉得难闻。
这个怀抱瘦弱不堪,却意外的暖和又安全,阿芙忍不住靠在姜氏的肩膀上抽了抽鼻子:我念了一辈子的母亲。
姜氏并未察觉阿芙细微的动作,只将她像儿时一般揽在怀里,轻轻拍哄着:“娘是想告诉你,不论你成了什么模样,都是娘最疼爱的姑娘,想做什么就去做,娘在呢。”
阿芙推开姜氏,望着她满脸的慈爱,心里是难以抑制的痛,丝丝缕缕的爬满了她的心房,却露出一抹不掺任何杂质的笑。
姜氏替她将挡眼的发丝撩自耳后,也看着她笑:“才说你聪明了,这会儿怎么又像个傻儿一般?”
阿芙却不再说话,一手扶着姜氏,一手拿了个绣金边牡丹的迎枕垫在她身后,又轻声细气的吩咐桂妈妈该摆午膳了。
桂妈妈看着阿芙的眼神比姜氏更为复杂,前不久还算无遗漏心思缜密得令人害怕的大姑娘,这会儿毫不在意的就着姜氏用过的水净了面,端端正正的坐在杌子上。
说起来,桂妈妈甚至要比姜氏接触阿芙更多些,姜氏病了这两年,时常便是桂妈妈来往与青霄院与芙蕖院之间。
她记忆中那个沉默寡言,甚至毫无贵女做派的大姑娘,突然变得仿佛从来不曾认识过一般。
也不知这变化,是好是坏。
桂妈妈应了一声便带着人走出去,那几个婆子还站在门口噤若寒蝉,赵姨娘母女更是毫无存在感,这会儿才哆哆嗦嗦走了出来。
赵姨娘对阿芙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又对姜氏说道:“若是,没什么事儿,我便与六小姐先回甘露院去了。”
阿芙看了她二人一眼,放她二人离去,她们也说不上是个恶人,不过明哲保身罢了,否则,前世二房又如何会在害得大房死绝的前提下,却留了她一条命呢。
今儿这出戏,三房从头到尾没露过面,可不代表未做过恶。
跪在地上那大手婆子,战战兢兢的看着阿芙慢条斯理的饮茶,总觉得那茶碗一放下,自己便要被拖出去活活打死了,又兴许是灌了哑药发买也不一定,更有可能是把她绞死。
那婆子越想越害怕,俨然将阿芙当成杀人不眨眼的妖怪,阿芙还未发落她,便自己把自己吓破了胆。
膝行至阿芙面前,不住的磕头:“姑娘饶命啊,老奴不过是奉命行事,否则我是长了天大的狗胆也不敢对姑娘动手啊。”
还不待阿芙说话,门边的几个婆子仿佛也回过神来,跪在阿芙裙边七嘴八舌的请罪。
霜眉正拿着把象牙梳替阿芙绾发,眼尖瞧见阿芙微皱的眉头,随即厉声斥道:“一个个跪着哭嚎成何体统?你们在老夫人面前也是这般模样吗?”
这群婆子一个个跟猫咬了舌头一般,齐齐噤声,个个都是老成人精儿的,向来是千人千面,想着阿芙总归是个姑娘家,再狠辣也不至于对周氏院子里的人说杀便杀。
方才那般哭得惊天动地的做派,只得三分真七分假,倒是除了那吓破了胆的大手婆子,结结实实将阿芙怕进了骨子里。
阿芙对她们粲然一笑:“各位妈妈尽是祖母院子里的人,我怎会逾越呢,不过我这儿倒是有件事儿要拜托各位妈妈了。”
也不等阿芙说要她们做些什么,这群婆子便是一脸难色,眼珠子转得一个赛一个快,似是在琢磨着寻些什么借口拒绝才好。
“大胆刁奴!大姑娘尚未吩咐事情,便一个个寻思推三阻四,莫不是在你们眼里,大姑娘就不是主子了?”
霜眉也不知自己这接二连三的打头阵是好是坏,可这,是她若要出头唯一的机会,总得让大姑娘注意到自己才行。
壮着胆子又说道:“姑娘,我看这帮婆子净被老夫人那菩萨心肠养得刁钻跋扈,老早心思不正了,不若发买了出去添些新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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