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花花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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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云层渐渐变薄，如蕾丝般覆盖湛蓝的天幕。

数百艘私人游艇停泊在岸。

阳光穿过片片白云，投射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仿佛有无数条半透明的金线连接碧蓝的大海与绚烂的天空。灰白色的海鸟在半空中盘旋翱翔，拂面而来的海风带来盐的味道、海的气息、清新的滋味。

今早出发去墓园之前，她就收到一条短信，发送人表示自己今天难得有空，约她叙旧重聚。

远远望去，她在数十条整齐排列的游艇中找到目标——

这艘拥有华丽流线型外观的豪华游艇名为“0046”。第一个0准确来说是一个圆形图案，代表翟恺彬生日当天月相是满月；第二个0代表他0时出生；46则是代表第46分钟。

一个英俊的年轻男人站在甲板上。

他穿橙色登山外套，高挺的鼻梁上架一副巨大的黑色太阳镜，海风扬起他的短发，他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亮牙齿：

“我刚刚还在想，1分钟后如果你还没到，我就开船出海了。”

翟恺彬从头发到脚趾都是这么自恋。

许克诗登上游艇台阶，长腿迈开，三两步轻松登上甲板。她穿着黑色连帽衫、黑色牛仔裤、白板鞋，浑身散发着放松随意的姿态，与翟恺彬如出一辙。

“你舍得啊？”她顽皮地说。

翟恺彬看也不看她，自顾自地发动引擎，轰鸣声响起，浪花飞溅，游艇转眼间离开码头。

“怎么样，回来后过得习不习惯？”翟恺彬俯下身子，翻开白色储物箱，拿出一瓶矿泉水。

“我昨天回家了。”许克诗在沙发上坐下，翘着二郎腿，双臂张开倚在沙发背上，任由无敌海景将自己包围。

翟恺彬拧开矿泉水瓶盖：“看你这个样子，和你爸吵架了？”

“区莉莉也在，所以，”许克诗点头，“我没忍住——”

“小妹妹，不能改变的时候就要选择接受，你和那女人死磕对你没任何好处。”翟恺彬说完，仰头，咕噜咕噜喝下一大口水，动作潇洒，似一个青年海盗。

“你这种生意人的口气是怎么染上的？”许克诗揶揄道。

翟恺彬一个转身，又潇洒地坐在她旁边，温和地说：

“大哥哥关心自己的妹妹，才苦口婆心对你说这些话。换作是别人，我连劝都懒得劝。”

许克诗忍不住笑了，倏地靠近他，在距离他的脸10公分的时候停下，左手像条蛇一样缠上他的肩膀，白皙修长的食指和中指不断交互地在他肩上缓缓敲打，眼角神采飞扬：

“那真是谢谢你了啊，我长大了，不是小妹妹咯。”

翟恺彬挥了挥手，将她轻轻推开：“你这一套还是留给别人吧。”

许克诗并不受他意兴阑珊的表情影响，她五指弯曲，以指背推了推他结实的上臂：“别装正经了，八卦杂志可不是这么写你的。”

“你也说那些是‘八卦杂志’了，记者乱写的事怎么会是真的？”

“‘霸道总裁’做久了，说话都不一样了。”许克诗打趣道。

翟恺彬上任家族企业——鸿翟集团旗下公司行政总裁，是近一年前的事。

“谢谢夸奖，”翟恺彬耸耸肩，“不过嘛，轮能干，你另一个好哥哥黎仁轩——也很能干啊。”

翟恺彬笑得有点贱，贱得有些不怀好意。

许克诗听到“黎仁轩”三个字，笑容登时减了三分，脸色阴晴不定。

“你知道吗，现在外面都在传，城光迟早会交进他手里，而不是你哥手里。”

“你当我死了？为什么就不能交进我手里？”许克诗玩笑道。

“小姐，横看竖看，你都更像个模特，不像霸道女总裁啊。”翟恺彬故作夸张地打量她。

许克诗晃了晃头，努力把有关黎仁轩和哥哥许克狄的事甩出脑海。

“你都能做总裁了，我还不能做吗？”许克诗望着灿烂的天空。

“你以为做总裁就和电视里那样，吃饭花钱谈恋爱就行了？”

“其他的总裁我是不知道，”许克诗斜眼看他，“不过你——”

“嗯？我怎么了？”

许克诗转了转骨碌碌的眼珠：“最高纪录是一个月换几个女朋友？10个？”

翟恺彬忍不住笑出声来，整张脸都溢出笑意：

“10个？你从哪里听说的？我还不至于那么饥不择食。”

……

接下来，两位儿时好友在海面上叙旧，天南地北无所不聊，瞎聊了大半天。

紫金交错的晚霞飞扬在天边，翟恺彬的手机震动起来。

谈了近一分钟，他挂断通话，对许克诗说：“我有事，现在要回公司，你去哪？我先送你。”

“城光中心。”许克诗微微一笑。

轿车驶入寸土尺金的金融商业区，摩天大楼林立于这座城市的心脏地带，深色玻璃幕墙在晚霞的映照下闪闪发亮。在一片气势宏伟的楼宇之中，城光集团中心大厦顶层的logo显得极为醒目。

轿车在路边停下，许克诗打开车门，鞋跟踏地，转身与翟恺彬互相道别。信号灯由红转绿，穿过马路，奔流而繁忙的街景被她甩在身后。

虽然来过无数次，但始终阔别多年，此刻她微微仰头，望了望眼前高耸入云的建筑，步上花岗岩台阶。

旋转玻璃门打开。

大堂里身穿西装的安保人员和执勤人员在第一眼认出她。

一个留着平头的执勤人员走上前，微笑道：“许小姐你好。”

***

叮的一声，电梯门向两边滑开。

大的像个迷宫似的办公厅中，西装革履们正忙忙碌碌。一群人在查、发邮件；一群人在讨论着什么；一群人在不停打电话……场面杂而不乱，忙中有序。

许克诗刚一出现，高挑的身影立刻吸引不少视线。

“许小姐。”

“许小姐。”

“许小姐。”

大多数职员立刻认出她来，几乎在同一时间向她问好，动作整齐地犹如训练有素的海军。

虽然她离国多年，但她早以模特身份扬名时尚界。城光的职员们通过杂志、网络等各色媒体，以认识明星的方式记住她这张脸。但在职员们眼中，她的第一身份仍是终极boss许承光的掌上明珠。

窝在办公室角落的西装客立刻脑袋凑到一块，小声八卦起来。

“难道太子女要来上班？”

“真人好高……腿好长……比杂志上还要好看……”

“超模怎么跑这来了？”

“她来找谁？许先生的办公室不在这层啊，小许先生今天也不在这里……”

许克诗扫了一眼半个足球场般大的办公大厅，然后踱步向尽头最大的那间全落地窗办公室走去。

即便没穿高跟鞋，她走起路来仍颇具气势，像是要把拦在她面前的所有阻碍都扫开般。因姿态完美如教科书，她看起来又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

办公室门口拐角处的秘书看到她，立刻站起来：“许小姐你好。”

“请问有预约吗？”秘书的职业病让她想也没想就溜出了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她就想把自己的嘴给封起来。秘书有些不知所措地扯了扯嘴角，笑的像个假人——许克诗是许承光的女儿，她来这里找人还需要预约？

此时，黎仁轩办公室的大门被人打开。

走出来的人是一身浅灰色裤装的区若菲。她妆容精致不带一丝瑕疵，锁骨处的玫瑰金吊坠项链夺目却不张扬。

区若菲临走前对办公室里的人粲然一笑：“明天中午前就能拟好，到时候我再拿过来。”

然后，她转过头，见到许克诗。

她的笑容在瞬间消失，似乎是对许克诗出现在这里感到惊讶，但她旋即挂上微笑，并不像昨晚在许家大宅那般温柔有礼地对许克诗打招呼，而是自如地别过眼神，从她身旁走过。

——看来区莉莉把自己的妹妹也带进城光集团做事。姐姐混得好，又怎么会忘了给妹妹拿好处？

许克诗没碰刚才区若菲碰过的门把手，而是单手撑在门壁上，推门而入。

办公桌后方的男人无比吸引人。但这不是她现在所关心的。

“她怎么会在这里？”许克诗打量着这间篮球场般大的办公室。

郁郁葱葱的盆栽正对玻璃门口；

一台布隆伯格终端机置于东面角落边桌上，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曲线和数据实时显示城光集团旗下所有公司的股价；

一樽水晶摆件置于办公桌左侧，也是办公桌上唯一的装饰品。

许克诗有点想笑了——年纪轻轻的黎仁轩也信这些。

“应该是我问，你来这里做什么？”黎仁轩从办公椅上起身，绕过桌子，来到许克诗身边。

见他靠近，许克诗调转脚步，走到玻璃幕墙前，城中盛景尽数匍匐在脚下。

“我姓许，想来就来，”她淡淡道，转过身，背对玻璃帷幕，正对黎仁轩，“那女人做什么的？”

“她在法务部，东岛有块地皮收购出了点问题，她过来谈公事。”黎仁轩答得挺详尽。

“他们什么时候决定结婚？”许克诗走出几步，半坐在黎仁轩办公桌边缘，长腿伸直，左脚无意识地摩擦着深灰地毯，姿态放肆，无拘无束。

放眼整个城光集团，没有任何一个职员敢这么坐在黎仁轩办公桌上。这样的事也只有她做得出来。

“你爸的私事我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他们在半年前订婚了。”

看来婚礼是没法阻止了。

“区莉莉会入董事局吗？”许克诗随意地拿起水晶摆件把玩。

“我想不会。”

“她能说服许承光结婚，也能说服许承光让她入董事会。”许克诗不管她爸叫“爸”，而是以全名称呼他。

“也许他们是真爱。”黎仁轩微微一笑，语气像在开玩笑。

“真爱钱吧。”许克诗轻笑，气息从鼻腔里飘出来。她将水晶摆件放回到桌上，侧过头，风轻云淡地直视黎仁轩：“我要你把那女人的妹妹开除掉。”

“这个我做不到，除非叔叔不再信任区莉莉。”黎仁轩走近一步，“好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许克诗看了他半秒，来到角落沙发边，转身轻盈坐下，上半身后倾，靠在沙发背上，翘起腿，扬起嘴角：

“我来见我‘干哥哥’，哪有什么理由？”

“干哥哥”这三个字被她自自然然地念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