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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倒也不是难事。
只是我脑子又慢了一拍,“青衿什么时候给你来过信?”
沐浴完了,我换了寝衣靠在榻上,手里翻了一沓纸,只是下意识的翻着,眼里却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大家都是为了一个目标聚在我身边的,我知道。
只是当年我一直以为这个目标是跟着我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而非是打击报复尹川王。
真相很残酷。
比我能想到的,远还要残酷的多。
青衿自打到了我身边就一直耳提面命,叫我与明诚之交好,想来他与明诚之也不知在私底下筹谋了多少次,才成就了如今这样的局面。
尹川王的确该死。
但我一点也不想毫无自主权的,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别人挥出去的刀。
我想的出神,就连马凡和丁四平回来也丝毫不觉,还是丁四平从我手里抽走了那些纸我才反应过来。
“想什么呢?”
丁四平把那沓纸放在桌上,拉了两张凳子来招呼马凡一道坐下。
“我们今儿还真找见个铺面不错。”
“地段也好,门面大,后头是三进的院子。”马凡补充,“还有个地窖,种、采、酿、卖一体,省了许多车马费。租金也不贵,一年四两银子。”
“这么便宜?”
惊喜过后,我迅速冷静下来,“别又有什么阴谋吧。”
“不是阴谋。”马凡道,“租那酒馆的原先也是夏人,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被西凉禁军带走了,至今也未曾回来。老板怕惹事,所以急着脱手。”
夏人。
禁军。
这几个关键词,叫我联想到了涅奢耆今日与我说起的铁浮屠。
大约那酒馆本就是铁浮屠的地方,他们误打误撞,竟又找到了那处去。如此,倒也省了许多事了。
于是我挑拣着与他们二人说了一遍情报网的事情,马凡自然无不可的,“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西凉死士害死了五仙县那么多人,我能拉下一个不亏,两个翻倍,三个血赚!”
丁四平也道,“可。”
于是这件事就说定了,明日我去参加那个什么仪式,顺带看看能不能用青佩说的话再换些什么利益。马凡则负责与那酒馆老板的交接。
等到马凡回了自己房间后,丁四平才拿起那沓纸问我,“谁送来的?”
这沓纸上记了不少,天丒诸教与巫族阖族信息都在上头,尤其是其木格和赤哲孥两个人,加粗描了一圈,想不注意到都难。丁四平只是大致一翻,并没有看这沓纸最后还夹了一张,是青佩写的,关乎西凉朝局的消息。
我接过来,假意整了整,“是阿巴亥身边的一个侍从。”
其实我本也未曾打算瞒着丁四平,只不知为何,他主动来问我,我反而不想说了。
“这东西有用。”
丁四平也不疑我。
他摸着下巴道,“巫族人这么傻……对族长的话丝毫不疑,因而咱们操控了族长就算是操控了他们。”
我看了一眼那张纸,赤哲孥孛去年刚办的第四次葬仪,算来正是知命之年,要操控这样一个人,谈何容易?
丁四平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又接了一句,“太难了,还是直接杀了吧。”
杀了也不容易……
不过,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我忽然想到巫族那个格外诡异的立杖仪式。找机会杀了赤哲孥孛,想办法操控所谓老族长的转世重生,那唯族长之命是听的巫族人,就不费吹灰之力的归顺了。
当然,杀老族长是需要筹划的。
我踌躇了一晚上,最终也没把青佩的事儿告诉丁四平。
第二日穿好礼服,依然是青佩来迎我。
他躬身在前头带路的模样,经常叫我一个恍惚就想起青衿来。
也不知那临远候有多大的本事,竟能将身边的侍从都调/教的这样出色。
到了千门殿,国主阿巴亥、国师涅奢耆、大教主其木格及其弟子都来了,各自穿着礼服,神情恭敬而庄肃。
礼官先唱礼,唱完了,我按照青佩的提醒,从丁四平手里接过锦盒,开始念词“谨遵大夏圣上之令……忧勉自身,爱育生灵,外臣遵贵国礼仪,奉还云空师父真身……”
这稿子是鸿胪寺写的,我背了很多天。
其实我觉得没多少必要背,西凉王宫里懂汉话的不多,除了涅奢耆和青佩,大概也没别人了。不管我今天说了什么,涅奢耆也会翻译成好听的说给诸人。
云空是其木格的弟子,背完了,我得把盒子交给其木格。
现在其木格正带着两列弟子走过来。
我举起锦盒,青佩把我的话翻译给其木格,“这盒子里除了云空师父的舍利,还有他亲传弟子的骨灰。”
其木格有三十名弟子,囊括了夏人、南挝人与西凉的白族和巫族。便是没有云空尸骨烧出舍利一事,他也是西凉国境内排名第一的大教门。
而云空,是其木格派往大夏的第一名弟子。
云空的弟子,也是他在大夏的第一批再传弟子。
其实按照其木格的计划,他们该以涪陵寺为据点,先在京师权贵之中依附佛、道两教的教理来渗透自家思想,虽用时长些,却没有一丁点的风险。不料张一清投了尹川王,而云空作为张一清的师父,只能跟着卷进去。收尾也好,擦屁股也罢,都没做利索,结果还连累了那么多的再传弟子。
说的大一点,完全动摇了天丒教在大夏的根基。
其木格看了我一眼,在我面前站住。
青佩继续翻译,“其实作乱的只有张一清一人,云空师父与其弟子何其无辜。”
此刻阿巴亥和涅奢耆在高台之上,离其木格和我还有很长的距离。他们只看得到其木格和我在说话,却听不到我们在说什么。
我继续道,“大夏讲究株连,一人作恶,九族便都要斩草除根。可是被株连之人何罪之有?外臣在京师,得了闲便常往涪陵寺里去,云空师父大善,遭此一劫,外臣心里也不安啊。”
其木格向我伸出手。
“这是教内的杂事,就不劳特使费心了。”
我捧着锦盒,没有松开。
昨天阿巴亥给我的那沓纸上说了其木格的性子,他将攻克京师这样的难关留给云空,一是看重,二便是信赖。他与云空即是师徒也是好友,云空的弟子张一清却搭上了自己关门弟子赤哲孥孛的线,口口声声要止战的天丒教竟出了这么多死士,若非为着大局计,他必然是要清理门户的。
人都喜欢折中。
于是我道,“昨日国主提到巫族,外臣想见见。”
见其木格神色微有松动,我趁热打铁,“久有耳闻,只想见见而已。”
我们并没有说多少话,吹打的礼官们节奏都没有乱过,但其木格冲我点头的时候,那一瞬,礼乐都似暂停了一样。
长长的红毯一路铺上漆金的圆台,圆台上站着阿巴亥与涅奢耆。
其木格接过锦盒,转身走向他们。
今日的仪式,虽在王宫内举办,但主宾是大教主其木格。他穿着最隆重的礼服,就连白胡子也梳的一丝不苟,串上了宝珠。
捧出云空的舍利后,众教徒行礼,阿巴亥用西凉语言念了一长串的话。接着就是不住的合掌,顶礼,躬身……我也数不清到底躬了多少次。
……
……
最后云空的舍利供在了一个琉璃小柜里,就连放着那些嫡传弟子骨灰的锦盒也收在了琉璃小柜的下层。
这仪式从寅时起,一直到未时末才结束。
沉重的礼服压得我肩膀失了知觉,嘴唇的皮脱了一层又一层,脑子里的思绪也飘渺起来了。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晕厥的时候,我总算等到了涅奢耆一声,“礼毕——”
第一个退出千门殿,我长松了一口气,终于体验到了作为大夏特使的特权。
只是还未走几步,青佩便追上来,“今晚千门殿偏殿设宴,请特使务必到场。”
回了交芦馆,又是一阵梳洗,还不及多缓口几口气,便又到了赴宴的时候。
这次不必再穿着礼服,只换了宽袍大袖的便衣,依旧是青佩来接我。他躬身对我道,“巫族其实一直都在王都里,特使今日提了那个条件,其木格便与国主商议,把族长也请了来。”
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我一点头。
还未迈出门槛,青佩又压低了声音道,“千门殿酉时三刻来了消息,扬州节度使黄克宗收编了飞贲军,这就要打进京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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