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厕所奇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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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盛购物广场虽不是市中心黄金地段人流依旧不少，勉强算是一家店铺百家求，租金之贵可想而知。

c城是个与冰雪无缘的南方小城市，冰雪爱好者少，租金加上冰场昂贵的保养整修费，让这个人流一般的天盛冰场常年收支不抵，好在老板是个家有薄产能为爱发电的老冰迷，这个盈利没爬上过及格线的冰场才一直平稳开到了现在。

商场内有暖气，八点这年轻人夜生活刚开始的时间，人流明显比街上多了不少。

暖气护体，商场里的人都脱下厚重的外套，露出漂亮的内搭，手握奶茶果汁，开开心心地和朋友家人说笑，一眼望去，比寒风呼啸的人行道更有春的气息。

丹旸熟门熟路地从一楼正门口走进来，拉下帽子顺手拨了拨齐腰的长发和刘海，隐忍中带着克制的目光扫过白胡子老爷爷万年不变的笑脸，本还有两分的饿的肚子似乎变成了三分饿，再路过几个等位三人起的奶茶店蛋糕店，香甜的空气钻入鼻腔，这三分饿就乘火箭似的往十分饿冲去。

不行！她要忍住！

咬牙把自己黏在蛋糕店明亮橱柜上的目光扯回来，想到自己之前在网上看到过的‘天才少女’跳跃视频，丹旸尽最大努力加快了脚步，目不斜视地一味向前，在直升电梯关门前最后两秒挤了进去。

虽然她这个赛季已经结束了，高热量食物的进食量能放宽一点……但她也不能把这难得的进食量浪费在这种菜单有七成相似，食物差别还没店铺装潢差别大的店铺里，回头多研究些良心小博主的测评再来买也不迟。

奋力把造反的胃压下，丹旸在除了自己外只有母女模样二人的空荡电梯内站好，目光下意识地移到电梯操纵面板上，在唯一亮着的数字‘6’上停留了一瞬，稍稍一愣，而后看向电梯门上母女俩的照影。

电梯门被擦的很亮，她能清楚地看到自己身后小声说话母女的模样。

妈妈烫着精致的过肩卷发，穿着灰色毛呢套裙，温和优雅的气质却被一脸无奈破坏，她低头看着身高刚过自己腰部，初中生模样的短发少女，低声的细语撞上电梯封闭的金属内壁，断断续续传入丹旸耳中。

“……这个月训练课的钱已经交了，先坚持滑完这个月怎么样？”

“……花滑是是难得适合你的室内体育运动，就当锻炼身体，再坚持一段时间……”

用花滑锻炼身体？有哮喘吗这孩子？不过哮喘的话，和是不是室内运动无关吧……

电梯一路畅通无阻地到达了六楼，叮咚声响后金属门往两边打开，丹旸刚迈步走出，身后传来的声音就让她脚步一顿。

“那个……大姐姐你是丹旸吧？”

短发少女虽用的是问句，却没多少不确定的语气，她挣开妈妈手臂咚咚地小跑上前，像是小燕子一样在丹旸面前急转，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紧盯着她，昂起的脖子透着股执拗。

啧，在冰场附近果然容易翻车。

被认出的丹旸一扬眉毛，倒不怎么意外。

花样滑冰比赛时，女选手一般都会把长发细致地盘至脑后，画上与比赛节目相符的精致妆容，穿着缀满水钻，显出优雅身段的考斯腾[1]。

但她现在故意剪了个参差不齐毫无发型可言的厚刘海，披散长发，没画眉毛没涂口红，裹着蚕蛹一样的黑色羽绒服，也只有看过很多她训练采访视频的真爱粉，才能认出她现在这不修边幅的熊样。

“我是丹旸，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面对真爱小粉丝，丹旸的态度一直都比较好，嘴角的弧度没有了之前营业兴致的夸张，浅浅地勾着，多了几分真心。

“我、我叫林霏霏。”

林霏霏的头发剪得很短，耳旁的碎发甚至修到了耳廓顶上，冬天的厚毛衣棉裤也显不出身段，一眼看去，不少人会把她误认成男孩。

但丹旸不会。

哪怕这女孩子此时正和不认输的小豹子一样扬着小脑袋，她依旧知道她是个女孩子。

还是个内在有些害羞，看到了喜欢的选手会支吾耳朵红的女孩子。

“我、你、你能和我拍照合影吗？我不会发到网上去的！”

以赌咒发誓般的口吻说完请求，因为声音过大还在空荡的走道里产生了回音，意识到这一点，原本还只是耳根发红的林霏霏当场表演了秒变熟龙虾，扬起的脑袋也低了下去，黑色的眼睛左右乱转，就是不敢看丹旸。

“可以啊，让你妈妈给我们找张合影怎么样？”

丹旸像是没看到她刹变的脸色，很有礼貌地向一旁看戏已久的漂亮阿姨问了句好，站到林霏霏右边，脑袋向她的方向歪了歪，一只手伸出来比树枝。

“茄子——，好，再来一张——”

和天底下所有母亲一样，林妈妈也很喜欢自家孩子的照片，尤其是旁边有个奥运冠军的这种，要不是怕失礼，她恨不得拍个百十张回去挂满家里的半面墙。

拍照环节之后便是更熟悉的签名，因为电梯口口随时可能会有人来，丹旸怕再被缠上，就带两人走到消防通道的楼梯口，一跺脚唤醒了感应灯，龙飞凤舞地把自己最漂亮的两个字签在了林霏霏的硬壳笔记本上。

“好了，给你。”

笑容满面地把本子和笔交还给少女，丹旸挥了挥手和她们母女二人告别，顺着消防通道的楼梯往下走，背影十分洒脱帅气，直到被林霏霏一嗓子喊住。

“丹旸——姐”

似乎是慢了半拍才觉得直呼名字不太好，林霏霏非常生硬地在名字后加了个‘姐’字，但除了这个字，她又不知道还能加什么，只抱着本子站在原地，千言万语都藏在盯着丹旸看的明亮眸子里，让被喊住后下意识停住脚步的丹旸脑壳一痛。

签名合影已经一应全了，这孩子还想干什么？不会是想问她右脚的伤吧？

“你……你怎么刚上来就走了？！”

几乎快徒手把手中本子折断的林霏霏端着小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比较自然，但她机关枪一样又急又快的问话，让丹旸八分确定她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只是随口扯了一个问题丢出来。

原来这孩子是在害羞啊……

但为什么这害羞孩子随口扯出来的问题这么犀利这么难回答！她总不能说她是为了帮小伙伴引开粉丝走到附近，心血来潮想看看这里据说十二岁就掌握的五周三周的天才少女，但跑上来后又嫌麻烦想跑了吧？！她可不想给小粉丝留下一个偶像不仅伤了脚还伤了脑袋的印象！

“嗯……我是来这里……借个厕所！楼下的厕所人太多了。”丹旸拿出了小时候上课打瞌睡被老师抓住的应对力，飞快地转动脑袋，在千钧万发一刻找到了唯一的最优解，“但我想想又觉得这样过去可能会被粉丝认出来，所以还是算了。”

“没关系的，停止营业后八点半开始的一对一指导课，除了我都是些八岁以下的小孩子，他们要上课要追星要看小说，很少看训练采访视频，肯定认不出换了发型没化妆的丹旸姐！”林霏霏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兴奋地喊出了声，“别说上厕所，就是去看训练也没关系！”

……虽然她也是打着这个目的才故意把自己整成这模样，但这句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让人心痛呢？

丹旸勉强牵了牵嘴角，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目的还未达成的她也就顺势答应下来，重新回到六楼，借着上厕所的借口和林家母女分开，溜到走廊尽头的厕所。

她只是想来看看那个已经出了高级三三[2]的孩子，完全不想引人注目，还是等林霏霏换好衣服开始上课了再进去，要是在冰场被那孩子抓着说话，暴露的风险会瞬间上升百倍。

这么想着，丹旸反锁上厕所最里面隔间的门，摸出手机，打算把一个月前看到的那个跳跃视频翻出来再看一遍，因为她已经不大记得视频里小女孩的长相，之后都不知道该怎么找人了。

但在微博app打开，广告视频加载的那几秒，她又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刚刚林霏霏说，八点半开始的一对一课程除了她以外都是八岁以下的孩子，那她的目标肯定在下一个时间段的课程……而且乐盛冰场九点十分会整一次冰[3]……这么一推算，她不得等到九点半的一对一课程，才能看到那个‘天才少女’？

在脑内反复计算两遍得到同一答案后，丹旸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她如果十点才回家，她老爸老妈估计会直接来冰场抓人……而且一旦被他们发现她来冰场晃荡，无论理由是什么，她肯定都会被反锁在家里，这个半个月的伤假都别想迈出大门一步。

被脑内可怕的联想吓得一哆嗦，丹旸连忙伸手拉上卫生间的门锁，打算就此回家早睡早起好好做人。

“晓云，你看了昨天美咲世锦赛的赛后采访了吗？有个讨厌的记者竟然问她在丹旸和亚娜姐都缺席的情况下拿到金牌有什么感想？太过分了什么人啊这是！”

七八岁小女孩忿忿不平的声音惊雷一样在外间炸起，她言语间对花滑比赛选手的熟悉，让丹旸缩回了手。

“但亚娜姐这次终于拿到了奥运金牌，奥运后就退役了，丹旸的脚伤害不知道要养到什么时候，下赛季就是美咲的天下了。”

有些懒散的少女声音紧接着在外间响起，语气满不在乎，仿佛她所说的这些选手不过是路边的石子。

“后藤美咲年纪也不小了，能趁此机会多拿几块金牌高兴还来不及，哪会在乎记者的问题。”

“但美咲一直都说喜欢和顶尖选手竞争比赛……”

“那都是为了塑造形象说的好听，哪有运动员不喜欢金牌反而喜欢竞争对手？”

“这么说也是……”小女孩似乎很相信这个名为晓云少女的话，一被反问就退缩，但还是不死心地接着问道，“丹旸的脚伤那么严重？不是说是轻度骨折，养养就能好？”

“她那是因为高强度训练造成的应力性骨折。”少女嗤笑了一声，打开了某个隔间的门，“这种骨折要修养三个月，还有三到六个月的反复期，下赛季大奖赛她十有八九赶不上。”

“如果急着训练不好好养伤，下一届奥运之前，她可能就因伤退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