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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十年,长江水面,楼船。
锦衣的小公子眉目如画,身着母亲杨氏亲手做的月白色的锦绣袍子。乌墨长发用玉簪绾好。小公子披着狐皮大氅,抱着一个鎏金的小手炉。他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桌子上的宗碟族谱。心里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小厮平安拎着小茶壶过来给小公子倒了一杯茶,低声劝道:“大少爷,莫要太劳累伤了身子,大奶奶嘱咐过我,一定要看好郎君,让郎君过得舒坦些,不要过于劳累。郎君且喝口茶。然后在船上转转。切莫伤了眼睛。”
谢棠揉了揉额角,他看着族谱,心里烦乱。余姚老家枝系庞杂,竟让他有无处着手之感。
诸姑伯叔,犹子比儿。孔怀兄弟,同气连枝。一姓一族,一宗一家。每个人的命运与名誉都与整个宗族息息相关。如今家内父祖闻名通达,朝中无数人紧紧盯着谢家的错处。可余姚族人却鱼肉乡里,作威作福。他此次回乡,绝非简单地参加一场科举考试,更是为了靖清宗族不正之风。
京城,谢府,安平院
杨氏坐在暖阁的小火炕上,绣着花儿,心思却已经飘远了。
棠哥儿今年才十岁,就独自一人回乡赴考,这怎么能够让她这个做母亲的不挂心?
“大嫂。”陈氏走进暖阁唤了一声。杨氏听了忙下地招待陈氏道:“弟妹。”
陈氏是翰林院陈大人的嫡幼女,二弟谢丕的妻子。为人中正端雅,甚是招人喜欢。
陈氏见杨氏正在绣一只白鹤,笑道:“大嫂是在给棠哥儿绣帕子?”
谢棠喜欢白鹤,这全府的人都知道。三叔谢迪还亲自给他抓了几只白鹤养。
杨氏听到陈氏提起谢棠,本就在压抑的想念再也压制不住。她有些哽咽地道:“是给棠哥儿绣的。弟妹,他年纪小小的,一个人回乡科举,我每每合上眼,都会想到他。我担心他吃不好,睡不好。忧心得很。”
陈氏见她悲伤,虽然知道父母忧心子女的心情是没有办法缓解的,但也尽力安慰。陈氏道:“棠哥儿少年老成,自幼跟着李老大人学习诗书。文章通达,经义熟练。定能够蟾宫折桂。棠哥儿身边的平安也老成持重,又有父亲派出的谢令二管家跟着棠哥儿。一定能平平安安地拿个秀才公回来给大嫂。大嫂也莫要太忧心了。”
杨氏听了陈氏的话后后慰怀许多,想了想后对陈氏道:“过些日子后我们与母亲,婶婶她们一起去白塔寺上香,祈愿我儿平安康顺,一路顺风。”
李府
朱氏为李东阳布了一道菜,轻声道:“老爷?”
李东阳老神在在地把朱氏布的菜吃了,好似一点儿也没看到朱氏的忧心的神色似的道:“这芦笋果然美味!”
朱氏看他吃着笋,还在那里盛赞有江南风味,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老爷,为什么非得要让棠哥儿回余姚去参加科举?他还小小的孩气一团,懂得什么?就应该承欢膝下开开心心的。老爷看看满京城里,哪家的小公子小郎君活得那么累?”
朱氏没有孩子。她是胡濙最喜欢的外孙女,自幼见到胡家的表兄弟努力进学,却没见过像谢家的棠哥儿那般拼命的。每日卯时初就起来,洗漱请安用完晨食后练武一个时辰。之后在家里由家里的西席教着读书,用过午食后来李府,完成老爷留下的课业后还要练字,等到老爷回来后还要跟着老爷读书,由老爷教导习学。听老爷的意思,棠哥儿回到谢家的时候,还要跟请来的夫子学习琴棋史书,又要跟着谢家谢迁大人进书房议事,真的是辛苦极了。
她与老爷成亲多年,生有一子一女。哥儿在十岁上就去了,姐儿最得李东阳的喜欢,却也在几岁上就没了。家里的其他孩子还是先夫人岳氏和良妾王氏所出。等她嫁到李家时,岳氏与王氏的孩子已经不小了。一直以来都对她恭敬有余,亲近不足。老爷收了棠哥儿做弟子。棠哥儿孝敬,每每在李府的时候对她耍宝。就好像是她的哥儿姐儿还在她膝下承欢一样。她因此极疼谢棠。这孩子平素就过的累,如今更是小小年纪就独自一人回乡科举,真是让她心里埋怨李东阳与谢迁心狠。
余姚
谢长青冷声对女子道:“族中五房欺我八房无人竟至如此地步!可恨!长青恨不能屠戮其骨,寝其皮肉。解我心头之恨!”他阿姐谢娟捏着帕子哭得伤心道:“五房与族长一脉和京中一脉关系都好,因为当年父亲与五房的六叔谢河清结怨。今年服役,五房竟仗着势大,委派之人尽是八房之人。八房之人死伤殆尽,如今只剩下一群妇孺。阿弟,我们该怎么办?”
谢娟平素最是遵从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如父不在,兄如其父。她素来是没主见的女子,依靠着父兄生活。她怯怯地道:“青郎莫要得罪了族人,你还要科举。若是得罪尽了族人,你可怎么参加的了明年的乡试?”
谢长青冷声道:“今年京中谢家的长公子要回乡科举,那或是我八房男丁二十一人的昭雪之日。至于我……”他冷笑了一声:“生来不能报父兄被害之仇,荣华富贵又有何用?”
余姚,码头
锦衣的小公子仍旧抱着自己的小手炉,只是这时的小手炉里装的不是热水,而是燃烧着的苏合香。
平安拎着公子的小书箱,二管家谢令带着仆妇收拾着行李。余姚族里宗房三叔前来迎人,便见到看谢棠老家房子的管事刘东已经在码头等了许久。谢棠见了众人,温温和和地笑道:“想来这位是三堂叔了。麻烦族中长辈等待晚辈,是棠失礼了。”他言语姿态都很谦和,但是骨子里却是清标傲世的风骨。温和雅正,君子之风,让人不自觉地就在他这里放下心防。
这些年来,谢棠一直都很努力。他就像吸收水的海绵一样,永不疲倦。因为他一直知道靠山山倒,靠水水断,唯有自己才是最靠得住的。另外,他前世是一个商科的学生,平素除了学习就是打工赚取学费。工作后又拼命地工作才得到了上司的赏识。他除了对前世教材里提及过的明朝的几个有名的帝王,权监和名臣有那么一丝一毫的记忆以外,对大明的历史一无所知。他并没有过多的先见之明,因此他时刻保持敬畏之心。只愿努力奋进,以保谢氏一族百年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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