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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大朝会
户部浙江清吏司员外郎吴兴安,弹劾浙江清吏司员外郎黄明品克扣税银、结交外官,威胁其隐瞒谎报税收事。
吴兴安带着八千两银票和一封奏折。当庭脱冠掩面泣涕道:“臣无颜面对君父,只得死劾黄明品黄大人。”
而黄明品昨日已经去找过魏国公,魏国公的意思是把吴兴安的攻击定义为谢棠为了排除异己、勾连属官、排挤同僚而作出的安排。
因此此时和魏国公府交好的几个御史上奏道:“陛下,吴大人所言真假,我等难以辨明。然则,吴大人所言若为真,那么吴大人是黄大人当日的同党,其心可诛。若其所言为假,那他陷害黄大人的目的为何?也必须深究!”
“正是,陛下。吴大人早不来上奏,晚不来上奏。偏偏此时前来弹劾黄大人,到底是受了何人的指使?!”
……
在这几个御史的口诛笔伐中,好似吴兴安已然成了国朝最大的罪人。
站在谢棠身后的黄明品目中露出志得意满的光。魏国公也侧过头去瞧谢迁的表情,却看不出什么来。
此时,突然有一位御史冷声上奏道:“陛下,臣有一言。现在的重点是吴大人和他背后之人的目的吗?!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这十万银,究竟有没有被人克扣。”
又有一个翰林官出列道:“正是如此,民为国之本。把百姓交上来的税银的去向弄明白才是最重要的。”
而御坐上一直闭口不言的皇帝终于开了口。“白御史说的有理。”
这是要把重点放在查清克扣上的意思了。
“黄明品,你说。你到底克扣没有?”
黄明品出列跪在殿上道:“陛下,臣冤枉。自从谢大人来到户部后,就一直不喜臣。如今要用这样的手段把臣除掉,臣着实是心中不甘。”
“伯安?”皇帝疑惑地反问道。“他为何要暗算你?!”
没等黄明品解释,皇帝就道:“谢郎中,出来给朕解释一下吧。”
谢棠手持象牙笏板,出列向皇帝行礼后朗声道:“臣初入户部,不愿旁人以臣年轻无资历为由指责臣胡乱指导机要税务。遂先从查账开始了解浙江清吏司事宜。”
弘治帝道:“没错,这么做很对。但这和被克扣掉的十万税银有何关系?”
谢棠道:“禀告陛下,臣在清点账目的时候发现了不对之处。陛下,账目上写着弘治十三年南湖运粮船被水匪劫持,损失五万两。这水匪是哪里的水匪?运粮船在何处遇到了水匪?有没有和遇劫持之地的地方官府提出剿匪?账目上都没有记录。这是写税银出现纰漏的奏折应该有的写法吗?”
“臣在翰林院时,时常读封存起来的奏疏奏折以熟悉制、诰书写方式。但这些奏折里并没有弘治十三年由当时的兰溪知县递上来的遇匪折子。”
“户部的账目又道弘治十四年嘉兴府南湖蝗灾,税银比往年少了四万七千六百三十。弘治十六年平湖水患,税银比往年少了两万三千两。而臣家在浙江老家置产,臣家在浙江的管事进京时从未和我报过这两个地方有过水患蝗灾!”
魏国公的僚属出言讥讽:“谢家的庄子和铺子没开的到处都是吧?还是您家的掌柜庄头都嘴碎,回府要和您说尽三姑六婆之事?”
“就是,难不成谢大人家的庄头无聊到走遍浙江去看看别的地方有没有水患蝗灾了?”
谢棠朗声打断他们道:“陛下知臣喜欢民事。每每到一地,必然会记录其风土人情、土地民生。这件事情,保国公也是知道的。”
说完后谢棠故意做一副年少轻狂的样子道:“还就真如这几位大人所说,浙江的掌柜和庄头都被臣责令去查探各地是否有灾情民乱、水匪流寇。”
“你说有就有,这谁会相信?!”
谢棠从怀里拿出了两本厚厚的陈旧的本子和几封陈旧的书信道:“陛下,这是浙江的庄头掌柜们给臣的信和臣写的浙江志。都是臣这几年断断续续地写成。如果几位大人不信的话,可以请来宫中的老师傅来验旧,看看是不是臣临时赶出来或是做旧骗人的。”
弘治帝听了对大太监怀恩道:“去内造局把魏师傅请来。”
怀恩道:“是。”
很快,一个年级很大、胡子花白的老翁到了殿上,他拿着自己盒子里的工具检验了许久。才道:“禀告陛下,这的确是已经有了几个年头的东西了。”
这时,弘治帝才看起了那册子。翻到弘治十四年和弘治十六年的地方仔细查看,只见上面明晃晃地写着:
——弘治十四年秋,嘉兴熟,粮食丰足,税银不忧也。
——弘治十六年,嘉兴风调雨顺,无灾荒饥馑。
弘治帝把那册子放到了手边,冷声道:“黄明品,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是谢伯安家的掌柜和庄头会在二三年前就知道他不喜你黄明品、要除了你,所以和他们主子谎报,把有灾情说成没有灾情吗?”
黄明品被弘治帝冰冷的语调吓得双腿发软,只听到弘治帝下令把自己投入北镇抚司。黄明品绝望地看向了魏国公,可是魏国公此时却侧过脸去,好似没见过他一般。
黄明品的眼神越来越绝望,而吴兴安也听到了对他的处决。
贬官出京,为金华同知。
罚俸三年,廷杖十。
听到是浙江的地界,吴兴安松了口气。也好,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下朝后,魏国公等在殿外。谢棠跟着谢迁往外走,正正好好地碰上了对方。这显然不是偶然碰到,而是人家在等着他们祖孙。
魏国公阴阳怪气地道:“阁老的长孙,真是忧国忧民,手段高超。”
谢迁敛袖道:“遇到这等的贪官污吏,自然是要除掉为陛下省心。我家伯安玉树芝兰,萧萧肃肃。谢某多谢魏国公对我家伯安忧国忧民的夸奖。至于什么手段高超,老夫着实是听不懂。”
谢棠见谢迁要走,忙上前跟上。在离开之前匆匆向魏国公行了一礼,也就走了。
他们谢家和保国公、英国公以及襄阳侯府的关系都十分不错。因此,更应该和其他勋贵划清界限。
且不说保国公、襄阳侯等人出身靖难。而魏国公府的先祖却是建文的重臣。两拨人的军队属于不同派系,每年因为军费、军械等问题就能吵个不可开交。只说文武有别,谢家和魏国公府关系就不会好。因为只有这样,皇家才会放心谢家。
若是谢家半个政敌也无,那么离皇帝出手收拾谢家也就不远了。
这日之后,户部上下才知道谢棠的未尽之意——若是办不好差,得罪了他。黄明品就是他们的榜样。
浙江清吏司接下来的风气为之一振。绝无半个迟到早退,潦草塞责。账目清点的又快又好,每个人都想上满了发条的陀螺。
谢棠在自己的值房里泡了一杯碧螺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若是一直兢兢业业,公正廉明。又会怕谁前去指责?
不过如此也好,谢棠清点着各个员外郎送上来的账目。这公事办的好,自然到了年节不用那么忙。因此他也能过个好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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