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命运潮汐（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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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慧敏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看不出是个人。

她浑身肌肤大面积的烫伤，腹部的黑色倒是渐渐褪去，但仍旧高高隆起，大量的液体堆积在里面,时刻威胁着她的生命。

医生一看她的情况,就头皮发麻，哪怕是和夜行者合作多年的医务人员,见到这样的状况,仍旧觉得棘手,全套防护装备都穿在身上,才敢拿着手术刀，在关慧敏的肚皮上,划下第一刀，切开最表层的肌理。

随着伤口的出现,黑色的血液流淌了出来。

插管，引流。

黑色的液体粘稠如同沥青，缓缓从塑料管中流出来,流进特质的桶里面。

隔着防护面具,仿佛仍旧能够听得到，邪神在嚎叫的声音。

有个护士恍惚了一下，被医生用止血钳子用力地打了一下手,才回过神来,心有余悸地说了一句我出去后,和等在外面的护士换班。

做超凡者的医生就是这样,危险无处不在，哪怕已经脱离了最危险的场所，面临的被感染被污染的可能仍旧远大于在传染病医院工作。

赵小葵再见到关慧敏，已经是一天一夜以后。

被抢救了将近十五个小时的她，在几番休克又强行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后，终于安静地躺在了icu的病房里。

烫伤的肌肤溃烂后留下一块接着一块的创面，即使夜行者有研制的特效药，但在一个普通人身上，能起到的效果也有效，毕竟超凡粒子在带来强大力量的同时，也伴随着猛烈而严峻的副作用，如果不是超凡者，普通人很难承受这一点。

就像灌进关慧敏喉咙里的那一管圣水一样。

救了她一命的同时，也将人推向了死亡。

“手术成功了吗”赵小葵看着病房里的画面，很难想象，十多天前，他们还坐在同一张饭桌上，谈着对未来的向往，那个躺在床上的女人，说起自己想要一个小孩的时候，还微微红了脸庞。

“手术是成功了，但患者能不能挺过来不好说。”医生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脸上写满了专业和严谨，“她的求生欲一般，或者说很低，我不确定她能不能够抗的过去。”

红樱悄无声息地上前，轻声道“那个女人的话对她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抱着病历本的医生下意识地抖了抖肩膀，赵小葵倒是已经习惯了红樱的神出鬼没，她盯着玻璃墙好了好一会儿，道“通知聂浮吧，就说算了，我去说。”

接到电话的聂浮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和夜行者合作的医院。

见到穿着制服的赵小葵，他就慌忙问道“找到了吗慧敏找到了对吗她在哪里她是不是就在医院里面”

赵小葵看着他。

在录制七天六夜的时候，几个男星里，聂浮是最注意形象，打扮也是最一丝不苟的人。

赵小葵能看得出来，他不像是顾天明或者是任桦，只在镜头前完美，在生活中他应该也是一个非常注重生活品质的人，每一处细节都拿捏的非常到位，让人看到他就会想到两个字绅士。

但此时的聂浮狼狈地就像是个流浪汉，外套虽然是赵小葵没见过的，里面的衣服却是上次来的时候穿的，闻着一股下水道捞出来的酸臭味，头发皱巴巴的，胡子长的长了，就这么乱糟糟地糊在脸上，要不是他开口，有轻微脸部识别障碍的赵小葵，几乎没认出他就是聂浮。

“人是找到了，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聂浮怔愣，“怎么了”

赵小葵道“关女士现在正在icu观察，我可以带你去病房外看，但你要像我保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绝对不要影响到她。”

聂浮举起手，像个小孩子一样，急急忙忙地说道“我保证，我保证，警察同志，求您了，求您让我去见她吧。”

赵小葵没有多说，转身就往里走，带着人去了重症监护室。

他们刚刚出电梯，就见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一脸疲惫的从房间里走出来。

赵小葵问道“刚刚又出事了”

医生道“刚刚又休克了，还好发现的及时，抢救回来了。”

两人走到玻璃病房前，聂浮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人形物体，不敢置信地问道“那那是慧敏”

赵小葵点头，声音听不出情绪，“是她。”

聂浮忽然背过身，在地上蹲了下来，捂着脸，泪水接二连三地从他的手指缝中涌出来。

“是我不好，是我没用，是我连累了她”

“哭有什么用，眼泪是现在她最不需要也最没用的东西，我们通知你来，是因为根据调查，关女士父母双亡，和兄弟姐妹的关系并不好，你是她最亲近的一个人。”赵小葵冷冰冰地道，“她现在求生欲很低，你有两个选择，一是转头就走，她作为本次案件的受害人，我们会负责到底，二是消毒换衣服进去，用你的一切办法激励她，鼓舞她，让她有活下来的愿望。”

“对，哭是没用的，哭是没用的。”聂浮用袖子抹了一把脸，站起来望着赵小葵，祈求道，“请您让我进去吧，让我去照顾她，我可以的。”

赵小葵挑眉，带着几分恶意问道，“她身上的伤可能再也好不了了，我看过关女士的照片，她可是个大美女，这次她就算活下来，身上的伤疤，尤其是脸上的疤痕，可能会陪伴她一辈子，你真的确定你能接受得了”

“我可以，”聂浮坚定地道，“我已经联系了工作室，让他们帮我发布了退圈的声明，等慧敏身体好了，我就带着她去环游世界，到处走走，看遍世界的风景，她要是不愿意出门，我就带她去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定居，过上归隐田园的生活。”

他趴在玻璃墙上，眼睛里有愧疚，有痛苦，有难过，但唯独没有嫌弃。

赵小葵沉默了一会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还是先去洗个澡，再说进去的事情吧。”

聂浮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上的脏乱，脸皮发红，不好意思地道“我马上就去，马上就去。”

医院里就有洗漱的地方，至于换洗的衣服，赵小葵觉得他是想不起来了，干脆走到咨询台，问有没有多余的衣服裤子，自己掏手机转了账，拜托男护士给他送一套衣服进去。

聂浮拿着男护士送进来的衣服，泪如雨下。

在医生的指挥下，聂浮消毒完，穿着全身一套的防护服，走进了icu。

他在病床前站定，还没来得及开口，两行泪水先无声地落了下来。

站了好一会儿，他才沙哑着嗓子喊道“慧敏”

关慧敏浑身都是开放性的伤口，他根本不敢碰她，只能站在一旁，说道“慧敏，你听见了吗我是聂浮，你的阿浮。以前我很讨厌这个名字，觉得听起来像是在唤狗一样，可只要你醒来，我就是你的狗，我想听你叫我一千遍一万遍阿浮我还会汪汪叫，汪汪汪”

“我记得你很喜欢小孩，可惜我们没缘分，一直生不出自己的baby，你想领养一个小孩我又一直不同意，等你醒了以后，我们就去福利院，挑一个你喜欢的小孩好不好，养一个可以，两个不嫌多，三个四个更热闹。”

“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不好看，所以不肯醒来你都不知道我看到你这个样子，心里有多开心，以前你长得那么漂亮，年龄又小，在娱乐圈接触的又都是一些英俊帅气的小男孩，我就天天都想，你和他们见的多了，会不会嫌我年龄大了，又没有情趣，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张什么的，天天叫你漂亮姐姐，但我也要面子的嘛，又不好说出来，而且嘴里我还要支持你的工作，你都不知道我心里又多酸”

“要是你对我不放心，等你好了以后，我也去找一盆开水，给我也烫一下，这样以后走出去，我们就是烫伤夫妻团，谁也别嫌弃谁，谁也不怕被别人抢走了”

“慧敏”

聂浮边说边哭，没注意到病床上，躺着的人手指忽然动了动，嘴角不着痕迹地向上翘了一个弧度。

抓捕行动在邪神真正降临前就已经结束。

和关慧敏被找到的，还有另外四个同样被当做祭品的女人。

只是并非每一个人都有如关慧敏那般幸运，五个祭品里面，除了关慧敏，活下来只有一个人，另外三个虽然都被及时灌下了圣水，但由于精神不够强大，在邪神剥离的过程中遭受服侍，直接当场化作了黑色的肉泥，只留下一层空荡荡的皮囊。

坐在会议室里，场上的气氛是前所未有的沉闷。

“根据调查到的资料，近三十年里，并蒂教陆陆续续献祭了三百多个人，其中的一部分人，就在公安系统的失踪人员名单上面，”于有民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疲惫，他忽然将手中的资料砸在桌子上，喝问道，“我就想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失踪，为什么邪教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偷偷发展了那么多年，就没有一个人发现”

与会的有当地的公安局长，那个面容坚毅的男人满脸通红地坐在哪里，十分局促地道，“是我们工作没有做到位，不够细致。”

“不够细致，不够细致，这是一句不够细致就能解决的问题吗我现在想着都是一头冷汗，如果，如果范颖没有在聂浮家画出邪教的图案，如果我们的检测系统没有发现你们记录的图片，如果我们没有及时破坏邪教的祭祀，全市两千多万人，两千多万男男女女老老小小，是不是全部都要为你们的粗心大意陪葬”

充当吉祥物的赵小葵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看着手里刚发下来的资料，将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三百多个人啊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两千万人口里面，如果不是这一次的机缘巧合，连一朵水花都没打起来。

而且他们虽然破坏了祭祀，但还有大批通过祭祀获取力量的邪教徒，逃窜在外。

想要抓捕这些已经成为超凡者的邪教徒，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工夫和精力，而这一切，本来是可以在失踪的案件刚刚发生，邪神的力量最羸弱，邪教也只有小猫两三只的时候，就可以解决的。

会议越开越沉闷，从早些年的照片里，其实是能够找的到邪教的标志的，只是当时办案的警察没放在心上，而图片也拍的不够清晰，因此夜行者这边的系统没能够及时地检索到。

这时候，林白忽然推门而入，脸色难看地道“于队长，麻烦出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