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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β】

女孩躲在屋子的阴影里看他,红艳艳的眼睛像兔子一样,满是对生人的戒备和怯畏,一直到熟悉的同伴走到她身边,她才换了地方,躲到同伴的身后继续警惕地看他。

匡近弯下腰,对着这个不可思议的女孩打量了很久,才对被她抱住了手臂的实弥说:“还真的是鬼呢,和我见过的那些不一样。”

“我为什么要骗你?”回答他的是有着天生白发的少年,交错于面颊上的伤痕令他看起来凶恶异常,可答话的态度却反差地平静。

匡近是在追杀一只鬼的时候,遇到这个同样不可思议的少年,他携带了大量的利器,却没有能给鬼致命一击的日轮刀。但还能凭着敏捷的身手和血液的特殊性将鬼抓起来,在他看来是一个非常适合鬼杀队的人才,要是受到了更正规的训练学会呼吸法,毫无疑问能成为出色的猎鬼人。

在击杀了那只鬼后,匡近向他发出了邀请,得知他名为不死川实弥,在因鬼而失去了家人后,就开始了独自猎杀鬼的旅途。

可是憎恨鬼的少年在得到邀请后,却没有立即答应,相反地有点犹豫,而后拒绝了匡近。

锲而不舍的追问之后,实弥才说出原因:“鬼杀队……不接受带着鬼的家伙当剑士吧?”

匡近不像普通队士一样无比痛恨遇见的每只鬼,更加好奇明明连刀也没有还在追杀鬼的实弥,为何会带着鬼行动,在包扎好伤口后跟着他返回藏身处,见到了这只特殊的鬼。

的确和一般的鬼不一样。

实弥是特别的稀血体质,单是血液的气味就足以使鬼迷醉,但跟在他身边的鬼却完全没表现出嗜血的倾向,抱着他的胳膊躲到他背后,探出半个脑袋来打量陌生的匡近,倒像是怕生的小女孩。

如果没看见她尖利的指甲和竖成一线的瞳孔,匡近也不会相信她是鬼。

“别躲着,出来打个招呼。”实弥对她说话的口吻也非常温和,完全不像与鬼战斗时的样子。

他这么说了,女孩终于把整个脑袋都探出来了,轻轻扬起嘴角,露出了一点尖尖的牙齿,“……你好。”

声音软软糯糯,也是毫无杀伤力。

匡近想到了以前家里的小妹妹,蹲下来对她微笑,“你好啊,我叫匡近,是实弥的新朋友。”就算才认识,但既然有并肩杀过同一只鬼的交情,当然是好朋友了。

实弥倒也没否认,代替她回答:“她叫樱。”

“哦,是个好名字呢。”匡近发觉她的实际年龄应该不会很大,红色的眼睛清澈干净,漂亮的眉眼含着稚气,“她多大了?”

“大概十三、四岁。”实弥不确定地回答,这段时间她总算长了个子,但对比起实弥身体拔高的速度,依然显得很瘦小,从外表判断不出她的年纪。实弥只能依照捡到她时的样子推测她的真实年纪。

说到这里,他抬起在战斗里受伤的手臂,解开松松垮垮缠上的绷带,伸到她面前。

樱的眼睛亮了起来,但是却盯着那道伤口迟迟不动,最后偏过脸看他,“实弥……又受伤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实弥依然举着手臂,平淡的语气里甚至有一丝催促,“你已经两天没进食了吧。”

但是这个女孩却朝后退了一步,双手背到身后,固执地摇头,“可你……又受伤了,人失血过多……会死的。”

“死不了。”他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不耐,“你今天必须喝下去。

眼前这一幕对猎鬼人来说相当荒谬,身为鬼的女孩反而被作为人的少年软硬兼施地逼迫着,要食用他的血液。

看见她被“不喝就不要跟着我”的最后威胁逼得走回去,眼泪汪汪的样子格外可怜,匡近有点不忍心地说:“实弥,把我的血给她吧,你受的伤确实不轻。”

但这个少年对他也没有通融的意思,一口回绝,“不行,她必须记住只能喝我的血。”

樱和其它的鬼完全不同,啜饮了片刻之后就相当克制地停下来,甚至都没有在他手上留下牙印。

但匡近从实弥紧皱眉头的表情来看,她喝的量要比平常少很多,但樱已经退到角落里,孩子气地捂住耳朵把自己缩成一团,看起来不管他再怎么喝令都不会动一下。

“啊,我和实弥有点事情要说,樱就在屋里等一下吧。”匡近不能不出来给她解围,拉住实弥把他的伤重新包起来,拽着他出去。

“你也太严厉了。”匡近已经明白他这么做的理由,是要樱牢记绝对不能袭击别人来获取食物,即使她某一天失去理智最先袭击的目标也只会是他,“我觉得樱不会去伤害别人的,她没吃过人对吧?”

“她要在人类的世界活下去,就要明白伤人是禁忌。”

实弥的语气轻描淡写,匡近无法想象那么痛恨鬼的他,是经过怎样的挣扎才决定养着这只鬼。

“实弥是怎么遇到樱的?”

他稍稍沉默了片刻才回答:“在墓地,我看着她变成鬼。”

“看着?”这个用词真奇怪,鬼把人变成同类的情况就是极少数了,何况实弥怎么会眼看着一个女孩子被变成了鬼。

“那附近没有鬼,她是……被人虐杀了之后丢在那里的,如果没有变成鬼,已经死了。”

匡近也沉默了一下,深知这世上有的人比鬼更可怕,“看樱的样子,也不记得身为人的事吧?”

“嗯,她什么都不记得,名字是我取的。”在那时没有杀她,而决定让她活下来,实弥早就决定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不能丢下她不管,“所以加入鬼杀队的事,还是算了吧。”

“诶?等等等等,别说得这么绝对啊。”匡近困扰地摩挲起脸上的旧伤,“虽然说难以置信,但是只要看过樱的样子,相信大家也能接纳她,毕竟谁都不是自己想变成鬼的。总之你先等一下,我想联系一下我的师傅跟他商量,放心吧,不会让樱受到伤害的。”

跟这名来自鬼杀队的剑士约好了下回再见的事宜后,实弥回到了屋子里。

樱还保持着他出去前的姿势缩在墙角里,他走过去干脆把她抱起来,没办法的女孩只有抬起头看他,脸上还带着那种委屈的神色。

搞得他像欺负她的恶人一样。

“樱。”实弥喊了她的名字,“你不饿么?”

她脸上又露出了一种纠结的表情,看起来想诚实地回答,又要勉强自己,手指收紧了攥成一团,最后摇头,“不饿。”

他没有听过比这更拙劣的谎言,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她似乎意识到什么,抓着他的衣领用力摇头,“真的不饿,我困了,睡觉吧。”

租凭的这间小屋只有一张简易的床,实弥将她放下来,她就自觉地坐在里侧,等他躺下了又挪过来,抱着他近乎趴在他身上问:“实弥,你的新朋友和你说了什么呀?”

“没有什么。”在这件事最终确定前,他不打算说些会给她造成困扰的信息,只是再次许诺,“我不会丢下你。”

“嗯!”她没有半点怀疑,高兴地点点头,安心又放松地贴着他的胸膛闭上眼睛。

实弥翻过身,伸手把她抱进怀里,摩挲她的头发。

他的确想加入鬼杀队,学会那种呼吸法,使用对鬼的专用武器,才能方便他斩杀更多的鬼。可如果是为了这个信赖他的笑容,就算放弃了,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他慢慢地低头,在发梢间落了一个吻。

【α】

正午,阳光明媚。

流金般的阳光大泼地从落地窗的窗口涌入,窗帘被风吹得飞扬起来,在房间里起落,清丽婉转的音色从窗帘后悠扬地传开,黑白的琴键上跳跃着纤细的手指,裙角拖曳到地面,在丝毫照不到阳光的房间一角里,却像有一道光落在她身上,从漆黑的发间到染了桃红的指甲,都是闪闪发光的。

强烈的风灌进了屋子里,吹动着窗帘又摇晃了一下,在耀眼的日光里投下了一个黑色的影子。

似乎没有察觉到不速之客,她将这首曲子弹到了最后一个音符落键,然后才提起过长的裙摆,站起来向客人问好:

“中午好,猎鬼人先生,你能相信我真是太好了。”

不死川逆着光打量她,大开的窗户让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太阳的味道,留给她走动的阴影并不多,此刻她就站在那条分界线前,只要向前一步就会走进光照的范围。

不怕死吗?不死川闪过这个念头,完全不理会她的问候,“你的父亲是鬼吧?”

在他来过的第二天,森川明赖就从这座公馆里消失了,能打听到的消息说的是她跟着父亲外出旅行去了。要不是她提前说过,不死川会以为她趁此机会逃走了。

“是的,我的爸爸叫鬼舞辻无惨。”她没有犹豫地说出那个名字,在对面的猎鬼人脸色变化的同时说完了整句话,“按猎鬼人先生你们的说法,他是鬼的始祖,所有鬼都要服从他。”

不死川知道的要比她更多一点,例如像这样毫无顾忌地向人类透露他的名字与身份,本该被那只极恶之鬼的诅咒杀死,她还好好地站在原地。

从带着鬼的队士灶门那里,虽然听说过确实有摆脱了无惨诅咒的鬼,比如说他的妹妹和名为珠世的鬼女,但不死川不觉得无惨会放心把这样不受约束的鬼带在身边,还留她一命。

像是从他的眼里看出了怀疑,她向前一步,踏进了阳光的范围。

不死川惊了一下,动了动手指却没有阻止她,他惊愕地发现她在阳光下毫发无损,细密的睫毛轻轻颤动,那双眼睛仍旧平静地望着他。

只站了一分钟,她又退了回去,就像不死川第一次看见她时的那样,将白色的手套戴上,遮住了因光照而晒伤的皮肤,除此之外她看不出什么异常。

“我是爸爸为了克服阳光的威胁,制作的实验体,盗用了这个家真正的主人的身份。”她重新自我介绍,“你可以叫我‘明赖’,也可以叫我一号。”

……

“一号的意思,是说还有更多实验体吗?”

产屋敷宅邸,室内。

这回的柱合会议没有在庭院里举行,九名柱各占据了和室的一角,听风柱带来新的情报信息。

产屋敷耀哉将含有鲜血的管剂分别交给了蝴蝶忍与灶门炭治郎——后者因与珠世有联系的方法,得以破例参加这次会议。

“按那位明赖小姐所说,确实如此,无惨在全境各地都在秘密地进行实验,似乎企图找到能使他成为完美生物的最好办法。”产屋敷耀哉说,“虽说目前最接近他目标的明赖小姐也只能在阳光下坚持一天时间,但无惨确实在一步一步接近成功,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屋里的氛围凝重起来,可想而知等鬼王真正克服了阳光的威胁后,鬼对人类的危害会达到怎样的程度。

“趁着现在狙杀他?”提议的是蛇柱伊黑小芭内。

“无惨的部下里似乎有名可以转换空间的鬼,要是不能百分百保证杀死他,恐怕十二鬼月会很快赶来,弄不好的话会暴露明赖小姐的事!”炼狱杏寿郎则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不管怎么说,得做点什么才行,否则我们鬼杀队可会变成相当不华丽的大失败啊。”宇髓天元说,“掌握了一张好牌,可不能不用。”

“你们就这么相信那家伙说的话?”

提出这个质疑的是不死川本人,用难以接受的态度看着在场的同伴们。

得到的是同伴们更难以置信的眼神回应。

“在说什么蠢话啊,不死川?带来这情报,跟她交流的不就是你吗?”

“唔姆!既然她救了不死川,而且也证明了自己对阳光的抗性,那至少关于实验的部分,我认为是可以相信的!”

“你不会是一个人冲到鬼巢里去的时候,撞坏脑子了吧?”

不死川被奚落得额边青筋直跳,在他要忍不住爆发之际,蝴蝶忍站了出来圆场,“不死川先生说得也有道理,那位明赖小姐愿意这样跟我们合作的理由,也有必要问清楚,但我认为至少现在她是值得信任的,她一定是真心想要杀死无惨。”

“我、我也这么感觉呢,那个孩子……绝对和其它鬼不一样。”在她之后,甘露寺蜜璃也这么说。

在场仅有的两名女性发言得到了大家一致的重视。

伊黑对甘露寺的语气完全不同于刚才:“甘露寺为什么这样认为?”

体会到他充满鼓励的情绪,甘露寺稍微放松了下来,更坚定流畅地表达了看法,“因为明赖小姐,啊,虽然我没见过她不该这样随便评论,但是不死川先生给我的描述来看,她有点奇怪呢,盗用了身份,还有名字,好像……好像觉得自己一出生就是鬼,根本不是‘森川明赖’这个人,但她肯定也是被无惨用某种方法变成鬼的吧?”

大家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该说这是女性才会留意到的小细节吗?他们尽管察觉了某种古怪感,但因为无伤大雅就忽略了过去。

宇髓天元摸着下巴边想边说:“照这么说,她的认知世界是被无惨构建起来的才对,而且听描述也没被虐待,过得还不错嘛,为何会对‘父亲’产生逆反心理,甚至想杀了他?”

“恐怕有什么理由吧,不过以我们与她的关系,忌讳交浅言深呢。”蝴蝶忍笑了笑,“如果不死川先生跟她更熟一点后,可以问问她,那个孩子很相信你。”

不死川本来在思考自己的事情,被她点名之后,不快地抬起头,“开什么玩笑,我有什么可被鬼信任的?”如果他的体质那么特别,早就可以把鬼全部引诱出来杀光了。

但甘露寺也同样点头认可了她的说法,“我觉得她以前也有遇到过猎鬼人才对,但是没有向他们求救过吧。”

“她的处境其实并不危险,相反很得信任,根本没必要冒险在第一次见面就向可能杀了她的猎鬼人求救。”蝴蝶忍甚至加了一句意味深长的大胆推测,“我想正是因为遇到的人是不死川先生,她才会说出自己的真实愿望。”

说得好像那只鬼恋慕他一样,不仅她们是这个意思,连其他人看来的眼神也多多少少带上了同样的感觉。

“你们少在那里胡说八道!”不死川格外地暴躁,“根本不是这回事!”

关于明赖为何要帮助他们的理由,不死川当然质问过她,想要杀死无惨是希望得到什么。

那个看似天真单纯的鬼在思考了片刻后,露出明媚、甜美的笑容,还是用那种软和的声音说:“爸爸死了,然后——我也可以去死了。”

她是想拖着所有鬼陪葬。

当时,不死川是这么想的。

【α】

夜色是完美的掩护。

无论对鬼还是对人来说。

灶门炭治郎感觉到箱子里的妹妹已经醒过来了,她的气息发生了细微的改变,或许抱着双膝坐在箱子里,与他一样全神贯注地留意外界的情况。

他从树上眺望出去,那间普普通通的民宅没有亮灯,无论白天还是夜晚都保持着绝对寂静,没有异常的外观令人绝对无法想象,那里是一只鬼的住所。

而且是可怕的鬼。

上弦。

他的视线偏移,看见了和他藏在同一棵树上的风柱,后者的背影在夜里看起来格外高大而值得信赖。

炭治郎与这位风柱的关系称不上很好,但也不算太坏,比起师兄跟他容易一点就燃的紧张关系,炭治郎偶尔还能跟他平静地交谈几句。

最初他是在接受九柱审判的时候见到不死川,在富冈义勇力排众议地坚称祢豆子不会伤人时,这名风柱一言不发地夺走了他的箱子,割开了手臂滴入鲜血,对他说:“到底会不会袭击人,就用事实证明吧。”

还好祢豆子没有失控,坚定地把头转过去,那一刻炭治郎看得出他明显愣了,注视着他的妹妹,目光深邃复杂。与其说是在看祢豆子,不如说是透过她在思念某人,强烈的、汹涌的悲伤和自责的味道几乎让人窒息。

后来才知道不死川是稀血体质,对鬼的吸引力远超常人,能够忍住这种血的诱惑,祢豆子才算得以被各位柱接纳。

不死川没有再说一句反对的话,他任由手臂上的鲜血畅流,半跪下接受主公的指令,沉默得叫人感伤。

那也是很久后才知道,听说以前也曾经有过一个队士带着鬼一起行动,是队里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但后来怎样却没多少人知道。好像那只鬼和队士都忽然消失无踪了。

“别走神。”不死川的声音生硬地砸到他脸上,好像不需要回头都发现他注意力不集中。

“今晚,那只鬼必定会回来。”

除了他们两个外,另一边还藏着音柱宇髓天元与我妻善逸,就算看不见他们也能知道那两个人藏在哪里。

伏击十二鬼月。

这就是柱合会议之后的决定。

要在对上无惨以前,剪除他的助力,就要将那些盘踞人间百年以上的恶鬼全部除去。

本来行踪不定,连真实相貌都不清楚的上弦之鬼,在获得了意外的帮助后,也被揭开了朦胧的面纱。

炭治郎是最不怀疑那个女孩的人,毕竟他本人就认识像珠世和愈史郎那样为了打倒无惨积极行动的鬼,也有他的妹妹这种特例,那再遇到什么特别的鬼都不奇怪了。

不如说他也想行动起来,帮助那个女孩脱离无惨的控制,让她重获自由——他非常担心她毫无求生欲的状态。

不过他如此担心也没用,和她保持联系的只有风柱先生,而不死川本人根本不曾对她有任何兴趣。

不死川痛恨鬼是鬼杀队里的共识。

他不会关心一只鬼的所思所想,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情帮助他们,真心想要什么。

炭治郎安静地看着他的背影,似乎经过了漫长时间的思考才开口说:“不死川先生,那个,我听说以前也有队士像我一样带着鬼行动,是真的吗?”

本以为他会怒斥“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但不死川没有反应,甚至也没有回头,依然好像凝神地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反常。

“是真的吧?”炭治郎的嗅觉一向很好,能分辨出真实的情绪,“那个队士……还有鬼,您知道后来怎样了吗?”

沉默持续到炭治郎以为他要忽视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又以低沉的声音回答:“死了。”

……

“大小姐是个可怜的人呀。”

“我只是在公馆里帮工做了几个月……对,对,那里常常缺人手,虽然薪酬很高,但是招收的佣人们总是很不安分,拿了钱就逃走了。哎呀,那里的老爷是个好人,就算这样也还愿意出很高的薪水雇佣我们呢。哦——抱歉抱歉,偏题了,是说大小姐的事呢。”

“她是个好孩子呢,对我这样的临时工也很和气,会笑容满面地喊人,大家都非常喜欢她。老爷也不用说,毕竟是他的独女嘛,不过……不过他又像是不太在乎大小姐,啊,可能是我的错觉吧。但是大小姐失踪后,老爷不怎么伤心的样子,还是那样忙着生意,常常好几个月不回来。”

“是啊,大小姐很可怜啊,她十岁的时候出门被人贩子拐走了,老爷那时也不在家,警局根本找不到那些家伙。还是过了好几年,我已经不在那里工作了,听说大小姐被找回来了,我还偷偷去看过她。”

“那当然是她呀,怎么会认错呢,她那么像老爷,长大了也像。可是她什么都不记得了,精神不很好的样子,见到人也不会笑了,把自己关在家里,好像有点……不正常了。”

……

“上弦之四死了吗?”

不死川越过窗台落地,迎面听见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他抬起头找到她在哪里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那张占据了很大空间的床今天似乎终于派上了它的用场,主人陷在柔软的被褥里,全身上下只有一件轻薄的裙子,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一副才醒不久的模样。

明赖闻到了空气里稀薄的血气,浓郁的醉香让她还有点困顿的脑子更加混沌起来,晕乎乎地摇了摇头,还是无法阻止幻觉涌现出来。视野里只是大致看清了他的轮廓,就有一种强烈的渴望从心底升起来,让她忍不住舔着牙齿,想象鲜血流过喉咙时甘美的味道。

那想象的错觉过于真实,竟然让她真的认为那一定是这位风柱先生的味道,脑海中好像有虚幻的影像,是谁把温热的血喂给她,非常温柔地抱着她,会像对待珍宝一样用心地照料她。

她最喜欢的、愿意全心全意相信的人。

那会是谁呢?她迷迷糊糊地想。

大概,是那个“明赖”的记忆吧?

爸爸制造她的时候,也许就是以“明赖”作为蓝本吧,毕竟她们一模一样,连这个宅邸里从前认得她的人也分不清她们的区别。可是她不仅夺走了“明赖”的身份,还要盗走她的回忆吗?

那也太过分了。因此她制止了自己去想那些幻觉,把它抛到脑后。

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位风柱先生还站在窗边没有动,似乎在远远地望着她,用充满了疑虑的眼神审视她。

她迷惑地掀开被子,赤脚下地过去,由于他站在阳光里,就保持了半米的距离停下。

“风柱先生,你在看什么?”她还是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至少知道了他在鬼杀队的身份。

是有能力杀死十二鬼月的柱。

明赖看着他的脸,那张覆着交错伤痕的脸,在被他凶狠凌厉的视线逼视的时候,很难有人认真地去端详,也就没人发现他的面孔并不凶恶。相反的,还有一丝少年的锋芒,被眼里的沉稳冷静盖了过去。

那一丝熟悉感又浮现出来了,就好像她什么时候用手指细细地描绘过他的轮廓,见过他微笑时的神态、凝神专注的侧脸与他夜里宁静的睡颜,触碰过他的唇角,也依偎过他的怀抱,听他平稳有力的心跳。

啊……那一定是“明赖”的……

她如同被蛊惑了一样伸出了手,哪怕眼前那炽热的光会灼伤她。

他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没有表露出憎恶,却依然拒绝了她。

那只手僵立在阳光里,慢慢又收回去。

“对不起。”她盯着自己的脚尖,用很轻的声音说,“风柱先生,今天有什么事吗?”

“上弦之四死了。”不死川回答了最开始的疑问,“和上弦之六。”

无法被斩首杀死的特殊的鬼,在一开始就被视为理应最先清除的目标。那确实是棘手的敌人,就算提前获得了情报,在伏击的情况下,不死川还是受了一点轻伤。

两名上弦同时死亡?她想了一下,“那么风柱先生,你不该再来这里,上一次我已经把知道的所有信息告诉你了。”

“我不想欠鬼的人情。”他的作风果断而直接,“所以我来这里最后一次。”

“你想离开吗?”

她思绪恍惚了一下,第一次没有在他脸上看到抵触与厌恶,令她差点产生了他不讨厌她的错觉。

很快她又回过神了,微笑起来,“谢谢你,风柱先生。”

“但是我不能。”她也拒绝了他。

【β】

他们总在黎明时分回来。

远远地就能听见纷杂的声音,细碎、鲜明,像是静止的画面中投下一颗石子,泛开了波澜,停滞的时间又一次流动起来。

“樱!”

她听见了自己的名字,立刻离开窗边跑去打开了门,又被迎面而来的人挡在了阴影下,推回了室内。

“天亮了就不要乱跑。”

他习惯性地教训她一句,很小心地不让阳光照到她的皮肤。

樱抓着他的衣服,埋进他怀里,嗅到了熟悉的气味,不解地抬起头问:“实弥,你又受伤了吗?”

“没错,实弥又乱来了,樱也得好好说说他才行。”匡近从他身后绕过来,拍拍女孩的头,“知道了吧,要狠狠地教训他一次,比如说‘再这么乱来就不喜欢实弥了’之类的。”

“你少乱七八糟地教她。”实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再看怀里的女孩还是懵懂的神色,似乎没有听进去,心底松了口气。

“这可不叫乱教。”对于冥顽不化的同伴,匡近也只能苦恼地叹了口气,“算了,你先休息吧,至少要把伤口好好包扎起来,你要监督他哦,樱。”

“好~”

她已经学会了在这时搬出药箱,熟练地取出常用的药瓶和工具,看他放下了日轮刀,坐在床边解开了上衣,给自己处理伤口。

“实弥,这里又有伤。”樱指着手臂上一道疤痕,很清楚地记得他身上每道伤的位置,在她上回检查的时候还没有出现这条伤疤。

“不要紧。”他没管那些已经愈合的旧伤,无论多少都得不到他的半点关心,但一只手臂被她抱着不放,做事就会很不方便。

“你先放开。”

现在她完全不像以前一样听话,还是挽着他的手,更凑近了一点,清澈的目光投注出他的脸,“是因为你乱来了吗?不行的,实弥不可以这样子。”

“哈?”他用一个短促的音节表达了惊讶和疑问。

“不爱惜身体是不会长寿的,会死的。”结果她还是有听进去那些话嘛,居然真的认认真真地开始教训他,一本正经的表情和稚气的脸怎么看都是荒谬的配合,毫无威严感,不提威慑,连说服力都不够。

“要是实弥再这样的话,我——”樱卡住了,支支吾吾起来,并没有按匡近教的那样顺理成章地把威胁说出来。

“你就怎么样?”这时实弥反倒想听她怎么说,恶劣地想知道她到底长进了多少,敢拿什么来威胁他。

“我、我……呜……”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小声的呜咽,纠结写满了脸上,“我就会……”

“讨厌我了吗?”

“不是的,我喜欢实弥。”她似乎找到了办法,万分欣喜地握住他的手,“实弥不要再受伤了,我就会更喜欢实弥。”

他一时忘了要怎么回答,下意识握紧她的手,然后故意反问:“难道你现在比起我更喜欢别人吗?”

“唔……没有。”她想了想,笑容毫无阴霾,“最喜欢实弥。”

他忍不住抵着她的额头,唇边露出一丝轻快的笑意,“啊,知道了。”

【α】

这里像一个迷宫。

找不到起点,也看不到终点。

就在她走神的功夫,脚下的地板已经换了,熟悉的房间变成了陌生的台阶,笔直地通向高处,静静等着她踏上去。

三味线的琴声不知从何处飘来,回荡在偌大的空间里,一声一声,急促得如同打落在叶上的雨点。

明赖踏上了台阶,步伐轻快,甚至寡于表情的脸上也带着愉快的笑容,仿佛要去郊外踏青。

她轻轻哼着一首旋律,是她常常弹奏的那首曲子,丝丝缕缕的歌声像云彩,溢散于空旷的城中,又远远传来回响,好像有另一个女孩跟着她的调子一起歌唱。

三味线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她走到那个人面前时,才哼完了最后一个音符,提着裙子朝他鞠躬。

“早上好,爸爸。今天也是阳光明媚的一天呢,外面的天气非常好,花园里的花也很漂亮。”

他脸上的表情却像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冰冷的视线扫过她的脸,就像凝视死人,“你没有试图逃走,是以为我猜不到是你吗?”

“相反,爸爸现在才想到我,让我很意外。”她微笑了起来,“应该谢谢爸爸这么相信我吗?”

她就在他面前,纤细的脖子脆弱得可以一折就断,无惨从那双与他神似的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到,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是早已经准备好等待结局的坦然,无惧死亡的姿态像是对他居高临下的嘲讽。

刺眼无比。

可是就算这样,他也能找到办法惩罚她。

“看来我以前对你太宽容了,让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他扼住她的脖子,指甲刺破了皮肤,将大量的血液倾注进去,仍在慢条斯理地说话。

“一直没有纠正你的错误,是我这个‘父亲’的错。明赖——”他刻意在此停顿,欣赏她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温情款款地微笑,“这世上只有一个森川明赖,那就是你,没有别人。”

她无法说话,一直保持的平静却在这句话里化为乌有,眼中茫然无神,张开嘴想要说话,咳出来的却是凝固的血块。

鬼王的血液进入身体的那刻,就激起了本能的抗拒,她的血液也沸腾起来,以身体为战场,与外来的入侵者互相吞噬。

“不……可……能……”她竭尽全力挤出几个破碎的字,还怀着最后一丝坚持,“不……我是……鬼……”

“明赖”是人啊。

她只是一个鸠占鹊巢的鬼而已。

不是的。

不会的。

无惨收回了手,擦拭掉血迹,声音带着一丝愉悦,“那就看看,你会怎么死吧。鸣女,把她丢出去。”

明赖又听见了尘世的喧嚣,蜷缩在小巷的一角,人群的气息冲进了鼻翼,仍在厮杀的细胞发出了急待营养的指令,对于食物的渴望远胜过平常。

好饿……好渴……

无知觉间抓紧了手指,唾液大量分泌,她在自己也没察觉之前抬起了头,用贪婪的目光注视着街头来来往往的人,最终定格在离她最近的行人身上,颤抖着伸出了手。

【你可别吃人啊。】

嘀嗒。

鲜血顺着手臂滴落下来,又被她舔进嘴里。

路过的行人侧过脸,惊悚地看向那个突然咬住自己的女孩。她长得很美,却像疯子一样狠狠咬住自己的手,看起来像在吸吮鲜血,病态的迷醉和无助的彷徨同时出现在脸上,交织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他下意识远离了这个古怪的女孩,甚至不敢问她怎么了,按低了帽沿快步离去。

没人再往这里投来一眼。

她咬着自己的手不放,低头向后退进巷子里,趁着还算清醒的时候远离这片繁华地带。

“实弥……”她想起来了,“我有听话哦。”

……

“不死川先生。”

不死川将视线从蔚蓝的天空中收回来,重新落在少年的身上,对于他那种过分谨慎对他的态度感到格外地不舒服,“喂,你小子到底想说什么?”

炭治郎小心地揣摩了一下用语,“那个,我是说,您有没有想过,樱小姐……或许还活着?”

爱多管闲事的后辈,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对别人的过去关心到婆妈的程度,执着地不肯放弃。

见不死川没说话,他又继续说下去,“您没有亲眼见到樱小姐被太阳照射到的那刻,或许是那只鬼骗了您,毕竟……毕竟樱小姐她也是特别的鬼啊。”

只差没有明晃晃地说“我觉得樱就是森川宅邸的那只鬼”了。

不死川耐着性子听他啰嗦完,如果不是看在这是弟弟的好朋友的份上,他已经给他两拳掉头走人了。

炭治郎终于发现他的表情不对,闭上了嘴巴。

“不可能。”不死川如此决绝地否认。

见他又要开始啰嗦,不死川强压着烦躁的火气说:“你以为我没怀疑过吗?那家伙亲口说的,她不是樱!”

【风柱先生,非常抱歉,您认识的大概是这里真正的主人吧?】

“那……”炭治郎一时语塞,“也许、也许有什么误会……”

“臭小子。”不死川声音阴沉下去,“你他|妈再乱说一句,就带着你的妹妹滚出鬼杀队。”

【我不是她,我是一个卑劣的小偷、冒牌货,盗取了她的人生。】

“樱不会吃人!”不死川用恶狠狠的目光瞪视他,“就跟你妹妹一样,绝不会吃人!”

【那么,愿您武运昌盛。】

“啊……说得也是,很抱歉,我绝对没有侮辱樱小姐的意思。”炭治郎叹起了气,“但是明赖小姐,应该也有不得已的理由……”

“恶鬼就是恶鬼。”不死川毫不犹豫地回答,“她早就决定了自己的结局,轮不到任何人多嘴,比起在那里泛滥同情心,给我把精神放在正途上,在杀死无惨前少管不相干的事!”

“是!”炭治郎不再说话,将箱子背起来,收好了日轮刀,跟着他向最终决战地出发。

这一天,阳光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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