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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9点17分。
贺晓晓洗漱完毕换好衣服,慢吞吞从卧房里摸出来,就见餐桌那边剑拔弩张,随时爆发的战前氛围,令人堪忧!
现年66岁的国手于振中老先生,如往常般身着灰蓝色棉麻中山装,一身正气,道骨仙风,自带长者威严。
注意他手中那把折扇,那是出战重要对弈时才会随身携带之物,通常都是国际级别的最终决胜局!
老于他认真了!
他听信了谗言,一大早风风火火的过来拿人,誓要为女儿讨个公道!
于哲峰坐在亲大伯身边,伯侄两同仇敌忾,频频向对面的少年投以凌厉的眼神杀!
餐桌另一端,17岁的贺敬铭舒展四肢靠在椅子里,抬着下巴,双手交叠身前,长腿照例往前一抻,自己家里,怎么舒服怎么来。
完全没在怕的!
贺晓晓缩在摆满相框的隔断后面观察半响,不知道老贺打算怎么办。
混肯定是混不过去的,今天必须有个说法。
搞不好老于已经给部队那边打过电话了,因为无法跟贺副营长直接对线才杀到家里来。
转念一想,这跟她有几毛钱关系呢?
老于要找的是他女婿,况且这事儿她说了也不算……
此时此刻在外公和小舅舅眼里,自己充其量最多是个被迫和同父异母的哥哥同住屋檐下的可怜孩子。
如果她有选择的机会,她肯定更愿意做独享父母宠爱的独生子女对不对?
那就算会有个弟弟妹妹,也不是爸爸跟外面的谁谁生的……
贺晓晓就想把自己摘出去,赶在10点前,到城南汽车站跟小伙伴们汇合。
不是她没良心、不讲父女情谊。
实在是,她控制不住这局面,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与其在这里胡乱搀和,不如远离是非,给足‘事’中人空间,让他们好好的掰扯!
所以问题来了,她要怎么抽身而退呢?
贺晓晓背着装了泳衣零食手机和人字拖的运动挎包,严肃的思考起这个问题。
这时,于振中给了她开溜的机会。
“晓晓,今天过节,你出去找同学玩儿吧。”老先生自来护短,说着还从钱包里掏出五张红彤彤的票子放在桌上,“来,外公给你零花钱。”
支开她的意思很明显了。
贺晓晓克制着雀跃的心情,十分的笑容只展露出五分,缓步走过去把钱收入囊中:“谢谢外公,那我先走了。”
后半句是讲给老贺听的,偷偷用眼神打信号:爸我相信你!加油!
贺敬铭也不拦她,就这么抱手坐着,腿一抖一抖的,歪着个头,直勾勾的盯着抛下自己去玩耍的女儿。
在对面那一老一小的眼里,整个人看起来非但没个正形,还很狂妄。
那双跟晓晓如出一辙的丹凤眼,眼眸里聚着肆无忌惮的光,越看越讨厌!
沉默中,老于不断的酝酿、沉淀……
当贺晓晓在玄关换好鞋,打开门,移身出去,大门即将完全闭合之前,客厅里忽然响起‘砰’地一大声,吓得她缩了缩脖子。
忍不住向门缝里张望——
于振中拍得桌子上的碟碟碗碗都在颤,自己也浑身发抖:“你盯着我家晓晓看什么?你是不是欺负她了?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在这个家继续住下去!贺敬铭说的不算!他算个屁!他就是个混账东西!”
贺敬铭嘴角一扬,笑着抵触老丈人:“嗯,贺敬铭不是个东西,所以呢?”
于振中没想到这小崽子还带顶嘴的,震惊得脸都僵了:“好,好……你可真是好得很!”
于哲峰也‘啪’地拍着桌子站起来:“臭小子你再说一遍?你妈没教过你怎么尊敬长辈?”
老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眯了眯眼,眼色陡然变得锐利。
于哲峰当下就被震住了,不受控制的跌回椅子里,一愣愣的,总觉得这个气势有点不同寻常。
一时间,贺晓晓不知道该同情突然遭到夹击的老爸,还是心疼不知实情的外公和小舅舅……
尽管如此,她却没有回到暴风中心的勇气。
她只是,在心里默默的祝福着贺敬铭同志,然后,轻手轻脚的关上门。
老贺全程用余光关注女儿,从整个行动到过程里表情的细微变化,全都没放过。
他内心是有一丝希翼的。
当老丈人怒斥他时,当于哲峰站起来指责他没教养时……
他多么希望女儿回来维护自己,和他共同面对。
遗憾的是,这些仅限他的想象。
在门关上的那刹,老贺的心死了。
他家晓晓,是个狠人!
*
走出居民楼,爽朗的空气扑面而来,贺晓晓原地伸了个懒腰!
两分钟前抛弃老贺的愧疚,此刻已荡然无存。
虽然没吃到老贺做的丰盛早餐,可她自由了,她还有外公给的五百块零花钱!
放下手臂,一抬头,贺骏严老同志迎面走来,见到乖孙女,那是神清气爽:“怎么你一个人站这儿,我儿子呢?”
贺晓晓犹豫了一瞬,又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电梯,最后,把视线聚集在老爷子拎在手里的烧鹅上:“爷,烧鹅给我吧,您就别上去了,我爸一时半会儿也下不来。”
贺骏严老眼眯起,隐隐发现事情有些不对:“那个下棋的臭老头来了?”
贺晓晓点头。
贺骏严继续猜:“误会你爸了?”
贺晓晓点头点头。
贺骏严发出长长的‘嗯’的一声,心里有数了。
“那行,我就先回去了,懒得跟你外公胡搅蛮缠,这钱你拿着,假期好好玩儿。”贺骏严可干脆了,摸出五百块钱,连带着用木质礼盒包装好的烧鹅一起交给孙女,扭头就走,嘴里还哼着歌,“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
贺晓晓一路目送,对爷爷硬朗的背影殷勤的挥动小手。
完毕,掐指一算,她也是身怀一千巨款的人了!
手机响起微信提示音,来自刚查完房准备回家的于霞女士:【你们出发了吗?】
回想起刚才艰难的局面,贺晓晓不乐观的摇了摇头,如实回复:【我出门了,我们老贺今天估计难了。】
于霞会错意:【他昨晚是看了一晚上电视剧?还是小说,还是打游戏啊?】
贺晓晓把事情经过简单的叙述了一下。
于霞陷入沉默。
贺晓晓选择乐观,还安慰说:【你别太担心了,要相信老贺,他能处理好的。】
于霞轻易被女儿说服:【嗯,你说得对,我就不回家了,跟你小姨说好开车去周镇玩儿两天。你到水上乐园注意安全,钱不够跟我说,晚上睡前给我打个电话。】
母女两有商有量,于一片祥和的氛围中结束交流。
假期第一天,外出的车不多,行人也不多。
整座城市还在半沉眠状态,天高云阔,清风徐徐,灰色的小麻雀在电线杆子上站了一溜儿,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贺晓晓在小区门口的面包店买了个三明治,坐在站台上,沐浴着暖意融融的阳光,边吃边等车。
啊,真是个美好的早晨!
*
10点整,汽车站集合。
因为是假期,大家都穿自己的私服。
孙蓬是个嘻哈运动boy,骷髅头的耳钉重新一戴,他又是整条街最靓的崽!
张遇行穿竖条纹衬衣,浅色破洞牛仔裤,小白鞋,从上到下都透着清纯。
陈璐换上一条蝴蝶袖碎花连衣裙,白色人字拖,头戴宽边草帽,连行李箱都是藤编的款式。
她还化了一点妆,上翘的睫毛根根分明,红唇娇艳欲滴,真实还原渡假中的大小姐。
蒋一鸣尝试走熟男风,上身穿一件线条简单的橙色t恤,搭露出脚踝的黑色西装裤,宽度适中的皮带分割出不错的身体比例,还特地戴了一支复古腕表,那双有磨砂金属logo的软羊皮鞋把他闷骚的气质衬托得淋漓尽致。
贺晓晓老远看到先碰头的四个人,成功被班长这身look骚到,跑过去一巴掌往他后背上招呼:“可以啊班长,再来副眼镜,斯文败类本类!”
蒋一鸣遭受锦鲤暴击,往前踉跄了几步,回头来嚷嚷:“姑娘家别整天动手动脚的!那么暴/力!以后谁敢要你?”
陈璐护短:“追我们家晓晓的人可多了,要你瞎操心!”
贺晓晓愣住:“有人追我吗?”
身后,沈白突然出现,声音低沉的问:“谁追你?”
贺晓晓跟陈璐都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小跳,不禁移身拉开距离。
“你是鬼啊,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陈璐面部表情都扭曲了。
沈白端得通身安详,深棕色的眸子只盯着一个人做扫视。
贺晓晓今天没扎马尾,直而顺滑的长发散在肩后,整齐的发尾接近背心,质感好得像黑色的缎子。
白色的印花t恤,高腰牛仔短裤,以及一双有夸张大红唇和小动物的老爹鞋。
肩上斜跨一只防水的运动背包,如果不是她背着,更像男款的那种。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双又长又直,白得在阳光下晃眼睛的腿……
沈白扫视完毕,再望回她略显茫然的脸,眉心微拧。
蒋一鸣和张遇行对视,秒懂!
“怎么?”贺晓晓纳了闷了。
对她的私下穿着有意见?
有意见也不许说,她挺直腰杆儿昂起脑袋。
国庆节这一天,她与祖国同喜,不接受任何批评!
再说沈白穿得也很随意啊,白t恤、牛仔裤和帆布鞋,背一个和她差不多的防水运动包,除了裤子长度不一样,还有区别吗?
哦,他包上还挂了件运动外套。
沈老板眼见自己被误会,试图解释:“没什么。”
贺晓晓:“没什么是什么?”
沈白:“……”
陈璐看不下去了,把她拉回来:“老白觉得你又飒又美,并默默为你点了个赞。”
用他拧起的眉心。
贺晓晓觉得这解释有点儿牵强,但很快意识到自己在为难前同桌,于是闭上了嘴。
孙蓬盯着刚才贺晓晓冲过来的方向,望眼欲穿:“我晟哥呢?”
贺晓晓在来时就想好说辞:“你晟哥的亲戚从帝都来看望他,要聚一下。”
蒋一鸣连忙掏出手机打开订票软件退票,能省则省,勤俭持家小能手。
孙蓬撇嘴,失望脸:“团建少个人还叫什么团建!拼图缺了关键的一块,团魂都不完整了!”
贺晓晓把烧鹅塞他怀里:“贺记老字号,代表出战。”
孙蓬一低头,瞬间被食物的香气捕获:“啊,我的灵魂得到了升华,它使我暂时忘掉大哥不能参与团建的悲伤!”
沈白抬起脚往他屁股上踹:“垃圾话真多。”
*
时间差不多了,一行人说说笑笑的走进进站口,上旅游大巴。
坐这趟车去水镇玩的人不少,好在蒋一鸣昨天就把票买好了,挑的都是双人座,刚才退掉一张,六个人正好能两两分组。
孙蓬化身拎包小弟,扛着陈璐的藤编行李箱吭哧吭哧先上了车。
箱子放好,他麻溜占了靠窗的位置,陈璐顺势坐到他旁边。
“咱两坐一起啊?”孙蓬还挺诧异。
陈璐拿下帽子,微微笑的扫了他一眼:“怎么我不能跟你坐啊?”
“那没有,小的只是怕怠慢了您老人家。”孙蓬从自己包里拿出包怪味瓜子,“璐姐,嗑瓜子儿?”
蒋一鸣和张遇行坐他俩后排。
贺晓晓再向后一排,站在过道上看了眼身后的沈白,不知怎么就犹豫了。
说不清哪里奇怪,但她就是觉得怪……
“你要坐外面?”沈白会错意,问了一句和开学时一模一样的话。
她摇头,又突破自我似的点头,给他让出空间:“你进去!”
前排那两个内涵笑。
蒋一鸣砸吧着嘴轻声叹:“咱们晓晓这波突然强势,是为哪般?”
张遇行跟他一唱一和:“大概是自我意识觉醒的必要过程。”
至于她的‘自我意识’到底意识到了什么,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沈白不动声色的把手里没来得及扔的空矿泉水瓶往他俩身上扔,做完垃圾分类,移身坐到窗边。
贺晓晓也别扭的坐下了。
车还在上人,前面基本坐满了,乘客慢吞吞的往后面走,放行李的时候又耽搁停留一会儿。
贺晓晓莫名其妙的觉着不得劲,抱着手自己琢磨半天。
是什么时候呢,和前同桌相处开始变得不自在的?
沈白看她的眼神,就……和从前不同?
她的错觉?
因为不再做同桌,所以有了生疏感?
可是不对啊,他请她豆浆油条那个早上都还好好的,她还很高兴他没有转学去海市来着……
难道是老贺的关系?
不可能吧,冤有头债有主,我远房哥哥抢了你的年级第一,你就搞株连罪,成天目光幽幽的把我也盯住了?
我一个年级排名六百开外的学渣……
想到这里,贺晓晓觉得有点儿委屈。
不能像高一那样轻松的相处、聊天,相处交流了。
莫非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冷不防,沈白把外套放她腿上。
贺晓晓轻微惊动的回过神,听他淡声说:“车上空调大,别吹感冒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也并没有看着她,不乏警告的视线正对着她的斜上方。
贺晓晓随之看去,就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局促的别开脸,十分不自然的走向后排。
那个人,刚才在看她的腿!
贺晓晓心蓦地发紧,连带着胃都开始不舒服的搅动起来。
被占便宜了?拿眼睛看的也算!
所以之前碰面的时候,沈白皱眉头是这个意思……
他觉得自己穿得……暴/露了么?
女孩子夏天不都这么穿?
联系起昨天中午,老贺只听她说要买泳衣就急得规定不许这不许那,他们男的怎么都一个封建思想?
贺晓晓越想越窝火,蓦地起身转过头向那人瞪去!
男人显然没想到她还带还击的,愣了两秒,见她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好气地问:“找茬?”
贺晓晓只想瞪他一眼解个气,没想到他还恶人先告状?!
身旁的沈白缓缓站起:“她不是这个意思。”
贺晓晓难以置信的盯着他:“?!”
沈白冷漠的望着那人:“她的意思是,你那双不怎么老实的眼睛,不想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挖掉。”
贺晓晓:“……”
呃,那不就是找茬……
不过这个解读她更喜欢!
蒋一鸣、张遇行闻声站起,孙蓬勾背挂在座椅靠背上,目露凶光的样子特别社会。
男生们平时青涩稚嫩,犯起中二病蠢萌又可爱,板起脸护短的时候,眼神凶狠气势非凡。
就,挺能唬人的。
男人无形中受到压迫,不由自主往后缩靠了下,彻底哑巴了。
坐在他旁边的中年妇女嫌恶的挪了下身子,生怕也给他占到便宜。
周围乘客们都看着,凑热闹的心理多少都有,另一方面也担心打起来耽误发车。
这时,暴脾气的司机朝后面吼:“中间那边怎么回事?赶紧坐好系上安全带,马上出发了!”
孙蓬还想让男人给贺晓晓道歉,陈璐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坐好,寻常说话的音量道:“理子找回来就行了,别为个猥琐男影响心情,坐下吧。”
接触到璐姐的视线,孙小圣秒变温顺,“好嘞!”
小插曲结束,大巴驶出车站。
贺晓晓坐回原位,车一动,一片阳光落在她的大腿上,明晃晃的,扎得她眼睛疼。
她顺手抓起前同桌的外套重新挡住,垂头丧气的,比先前更不得劲了……
“你没错,不用挡。”沈白侧首看着她,眼神格外柔软,“除非你觉得冷。”
贺晓晓快愁死了:“那你为什么冲我皱眉头?”
本来就没觉得自己有错,本来也没感到委屈,怎么他说两句,她这酸酸涩涩的情绪还往鼻子上冲呢?
怎么回事啊……
沈白想解释,张了张口,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也纠结上了。
——你的腿很好看。
——但我不想让除了我之外的人看。
——纯欣赏也不行。
这种从私心里想去占有的话,他怎么说得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 沈白:我不是变态
贺宇晟:小崽子你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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