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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被绳索死死绑住,丢在了后排车座上。
他没死,但一身布满了或深或浅的伤口,命根也没了,苟延残喘,狼狈至极。
他躺在座椅上,气息逐渐虚弱,一双眼睛却始终盯着驾驶座上的女人...
这娘们还在哭,一边哭一边将他车里的食物全搜罗了出来,揿灭了车灯,低头窸窸窣窣地吃了起来。
刚不说不饿吗?
贱人!
男人在心里骂道。
...
盛喜蓉不仅把这人放在车里的干粮全找出来吃了,还喝光了一瓶水。之后,不知道是太过紧张还是喝了太多水的缘故,她膀胱发胀,尿意上涌,左右看了眼,大着胆子摸黑下车,车身遮掩下迅速解决了生理需求。
上车后,她将车门和车窗锁死,打开一盏车厢内灯。
在卫星导航上搜索卡列林市,显示距离836.30公里,预计时长9小时左右。现在路上车少,如果没有意外,途中顺利补给汽油,预估时间应该会更短。
但这只是她的设想。
如今高速路上的汽车加油站会有专人定期检查维护,但没有员工。她记得,前年和叶开一行人从c市赶往卡列林市的路上,是叶开下车亲自给车加油。
盛喜蓉不会给车加油,可仪表盘上显示油量只剩一半,不可能支撑她到卡列林市。
那要去有人的地方吗?
导航显示附近就有城市,但卡列林市有伊甸园,别的城市难保不会有伊甸园2,她一个女人还是小心为上好。
思索过后,盛喜蓉决定先去和卡列林市交好的友好城市,最近的友好城市之一西城距离她289.8公里,半箱油刚好能支撑她赶到那里。
这时,盛喜蓉难免懊悔方才和那人打斗时不慎将他的手机砸碎,而车上又没有安装卫星电话。
不过即使有,她也是不会用的。她甚至没有驾驶证,而且因为要在医院照顾张元的缘故,她已经很久没有摸过车了。
盛喜蓉不敢再在车上乱摁,深呼吸了几下,试着发动车子。
因为是深夜,高速路又不像以前定期有员工维护,遇到碎石、裂开的路面、甚至是灯光昏暗的隧道时,盛喜蓉难免紧张,加上操作不够熟练,车子好几次熄火,弄的她焦头烂额,心理压力越来越大。
在车子又一次熄火,盛喜蓉准备重新启动时,透过中央后视镜,她猝然对上了后排车座上男人的目光。
男人中途昏死了过去,但伤口的刺痛又让他很快清醒过来。他一直盯着盛喜蓉,将她开车时的生疏、沮丧,赶夜路时的紧绷全看在了眼里。
他心中不由地升起了一股轻视之意。
这女的不是什么狠角色,要真狠,早一刀结果了他,把尸体扔荒山野岭了,那还会费这心思将他捆了放在车里?
她估计没杀过人,他栽她手里完全是个意外。
想通这一点后,男人心思开始活络起来,透过中央后视镜,他目光恶毒地看着盛喜蓉,想要在气势上将她压住,甚至还嘴角一勾,露出一个猥琐的笑来:
“妹妹,你没开过车吧?”
“打算去卡列林市啊?这么远,我车上的油估计不够你用的。要不这样,我知道附近有个加油站,你把车开那去,我帮你加。”
男人声音沙哑,嗬嗬笑了起来:“我们无仇无怨的,我遇到你最多也就图个色,多大点事,犯得着拿刀子戳我吗?”
“你要性子不这么烈,和我睡上一觉,我肯定心甘情愿亲自开车将你送那去。那地方,以我的条件进不去,你是女的,他们愿意收你,到时候我们一拍两散,这辈子都不会见面,又有谁知道你和我睡过?”
“我知道我长的丑,但你要想想,要不是我收留你,你一个小姑娘,身上又没枪,遇到流窜的凶兽还能有活命的机会?”
“做人得讲道理,我刚才不也没为难你吗?我说了不愿意做就下车,是你自己又巴巴地贴上来......”
盛喜蓉等他说完,沉默了一会,声音干脆地说:“这不是你的车。”
男人一怔。
盛喜蓉心平气和,一字一顿道:“现在这车是我的,车上的吃的、喝的、枪,车里的油也全都归我。”
她语气十分坦然,好似真的只是单纯地纠正男人的错误说法似的。
盛喜蓉不是什么小姑娘,她二十五了,年纪刚刚好,正是能虚心听取他人意见,快速吸取经验教训,懂得变通的年纪。
她没被男人的目光镇住,对于他的假意认错、别有心思的劝告更是不放在眼里,反是因为这短短的一席话迅速冷静了下来。
她想,她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刚才做的事和土匪也没多大差别,除了留了这人一口气外,已足够担得上‘杀人越货’四个字。
这男的猜的没错,她没杀过人,也确实不敢杀人,可除去害怕外,更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不想日后做噩梦梦见这人的脸。
男人听了盛喜蓉的话,心思急转,有些仓皇地笑了两声,讨好似地说道:“你这姑娘,也不知道谁教你的,心这么毒?我有个女儿,也就比你小个五岁吧,可不像你这么有本事——”
他说着倏地一顿,本意是想用怀柔政策麻痹这女人,却又不知说错了什么话激怒了她,只见她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下车,快步朝他走了过来。
盛喜蓉没有耐心听他讲下去,她狠不下心一刀结果了这人,但留他在车上绝对是个祸患。
她在孟青那受到的惨痛教训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做事一定要更谨慎、更稳妥!
打开后车门,盛喜蓉双手握住那人脚踝,干脆利落地将他从车上拖了下来。
男人慌了,又是求饶又是威胁,大晚上的,扯破了嗓子开始怪叫。
盛喜蓉觉得烦,想着反正都做这份上了,也没必要再讲究什么,当即捡起一个被丢在车里的罐装饼干盒朝他下-身砸去。
哐啷一下,男人痛的瞬间昏死过去。
盛喜蓉将他丢到路边的灌木从里,重新回到车上时,心中紧张、害怕等情绪已经散了大半。
她重新启动车子,朝着西城驶去。
路上,她的脑海中不时地闪过很多人的影子,不单是叶开,还有安枫、廖书亦、秋雪......她甚至还想到了孟青...
盛喜蓉突然就觉得自己似乎与他们更亲近了。她是在走他们曾经走过的路,见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经历一些在文明社会中几乎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她渐渐地笑了起来,越笑,就越想他们。
她想要快点回到卡列林市。即便那座城市有着令人厌恶的伊甸园制度,充斥着令人无能为力的药物泛滥现象,她仍然想要回去,想要回到那座有着虚幻色彩的白色城市里。
凌晨两点,浓稠的夜色从四面八方围绕而来,行驶中的吉普车在山野林间渺小的几不可见,而在残留着血腥气的车厢内,冥冥之中,盛喜蓉似乎看到了那座摇摇欲坠的白色城市在她眼前骤然崩塌,碎石飞溅、激起漫天尘土...
很多时候,事情其实并不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卡列林市的前景如何,在孟青费尽心机地逃离那里开始,盛喜蓉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可她还是要回去。
等她回去的时候,叶开...应该也回来了吧。
盛喜蓉疲惫而又满怀希冀地笑了起来,连日的奔波几乎将她的精气神全数耗尽,眼前划过一道白光,她偏过头去,微微闭上了眼睛,等再睁开时,已是下意识放缓了车速。
她以为这是自己太过疲惫导致的幻觉,想要将车靠边停下打会盹,哪知在越过一个弯道进入一段平坦的道路时,车头却骤然撞进一片刺目的白光中。
夜深,山野之中寒意料峭,空气中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盛喜蓉双眼被强光照射,被迫将车停下。她伸手遮挡强光,微眯了眼睛朝前方看去。
她看见一行车队在她前方不远处停下,一个身形颀长却略有几分清瘦的男人从打头的一辆军用越野车里下来。
四周太过安静,以至于隔着紧闭的车窗,她都能听见他脚下的厚底短靴踏在泊油路上的轻微声响——哒、哒、哒...
盛喜蓉心跳骤然加速,砰砰砰跳个不停
她的嘴唇开始发干,掌心渗出一层细汗,几乎连方向盘都要握不住了。可同时,她的脚又倔强地悬在油门上空,有好几个瞬间,都想要一脚重踩油门,不管不顾地朝前冲撞而去。
和盛喜蓉复杂的情绪相比,来人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他缓步朝她走来,终于,在她车前半米处停下,隔着挡风玻璃,一双黝黑清亮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她。
他站在车前,背光而立,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挪动脚步。
他只是单纯地看着她,目光中不含有任何打量,自然...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那道刺目的强光缓缓移开,落进路旁茂盛的林木间。
驾驶座上,盛喜蓉不安地垂下眼睫。
车外,高斐迈步上前,来到驾驶座一侧的窗前,曲指敲响了车窗玻璃。
‘叩叩...’声音清脆,像是敲击木鱼的声音。
盛喜蓉深深吸了口气,一不做二不休、十分干脆地...降下了车窗。
车窗降下,她迅速垂下脑袋,不肯看他。
但这明显不够。
高斐站在车外,透过降下的车窗,看着她滚圆的脑袋,声音平静地叫出了她的名字:“盛喜蓉...“
他说:“下车。”
盛喜蓉刚还能土匪似地对着那个被她弄伤小弟弟的男人说车是她的,车里的吃的、喝的、枪支弹药也全都归她,但现在却不敢了。
这也不能说她怂,她就是觉得...作为一个正常人,还是识时务的好。
经过短暂的心理挣扎,她将车熄火,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
下了车,她还是不肯去看高斐,一味地埋着脑袋,只把那圆的十分顺滑、猕猴桃似的头顶摆给他看。
高斐这时才开始认真打量她:头发被剃的只剩一层浅浅的发茬,穿一身有些宽松的男士冲锋衣,身上有血点,一张脸倒像是仔细洗过,还算干净。
他第一次见她这副模样,不算丑,但十足的狼狈。
盛喜蓉不该是这种样子,......可她如果不是如今这副模样,又该是什么样呢,高斐想。
旋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垂眸看着身前的女人,声音轻缓而又郑重地说道:
“...盛喜蓉,我给你带了衣服。”
盛喜蓉自从被高斐逼停后,整个人就处于十分消极的状态,她打定主意不去理会这人,如果他能算是人的话。
可这时,这句看似不经意的话给她带来的强烈冲击...却让她不得不抬起头来正视身前的这个男人。
她想到了桑明。和她的父母、朋友不同,桑明不怎么说话,也从没叫过她蓉蓉,他每次叫她总是连名带姓一起叫。
——盛喜蓉。平铺直叙的三个字,没有丝毫的音调起伏,但因为桑明说话时声音比旁人轻,听着倒也有几分柔和的意味。
她想起很多年前的事,通常都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而伴随这些记忆复苏的则是不同时期的桑明的声音。
他会走到她面前,或者站在他家阁楼,隔着一扇小小的窗户看她,声音死板地说:‘盛喜蓉,...我给你带了吃的。’
又或是:‘盛喜蓉,我给你带了礼物。’
这是他年纪还很小的时候,而当他说这些话时,脸上也并没有什么表情。
他的眼睛不算呆,反是清透明亮,十分干净,但若仔细看,却也无法从中发觉任何流转的情绪。
对年幼的盛喜蓉而言,桑明只是隔壁阿姨家会说话的瓷娃娃,留给她的印象并不深。
而等他长大一点,他就不这样了。
他会让他妈妈来找她,亦或是将她请去他家吃饭,让家中的长辈将礼物交给她,而他只是坐在沙发的另一端又或是餐桌的对面看着她...
他就这样看着她,看了好多、好多年...
盛喜蓉抬起头来。
高斐有着和桑明一模一样的皮囊,不止是形似,神态上也几乎和桑明一模一样,神色总是淡淡的。
他其实生就一副贵公子的模样,身形偏向瘦削,相貌白净斯文,单眼皮,眉眼间却极为好看。
盛喜蓉承认,在这种情况下,她一时间无法彻底将高斐和桑明区分开。在她看来,桑明就是高斐,而高斐...就是桑明。
在盛喜蓉打量高斐时,高斐也在看她。
少顷,他做出了一个让盛喜蓉很是难受的举动。
——他伸手摸了她的脑袋。而且还是那种抚摸冬瓜、西瓜、哈密瓜等一切滚圆形瓜果的抚摸手法,左三圈、右三圈,动作轻缓,就差曲指敲一敲,听听她这颗脑袋的成熟度了。
盛喜蓉霎时气血上涌,一张脸涨的通红。
她又不是不要面子!
可她不敢把头挪开,也不敢去拍高斐的手,因为高斐就是桑明,而桑明的脾气...其实并不好。
准确说,桑明因为轻微自闭的缘故,一直以来情绪都很不稳定。他看上去十分无害,但实则是一颗裹缠着柔软皮毛的手榴弹,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爆炸。
有关这一点,盛喜蓉曾经吃够了苦头,现如今...她再不想轻易惹怒他了...
她站在原地,略微低了头,一动不动。
高斐摸够了,满意地收回了手。
两人面对面站着,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高斐来牵她的手。
盛喜蓉下意识躲开了,不仅如此,在夜色掩盖下,她的身体甚至不易察觉地战栗了一下。
就算身前这人不是向卡列林市发动生物袭击的高斐,而只是单纯有着明显性格缺陷的桑明,盛喜蓉当初...也是下定决心要远离他的。
...
高斐还是握住了她的手。
他什么都没说,只低头看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强硬地拉着她...朝前方的军用越野车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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