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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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被林朝辞劈头扔了个大雷。

但林朝华发现没什么区别。

传承就在识海里面待着，还能做个手术将之拽出来不成？还是说就能因此不修炼了？在确认《神霄九音》异常契合的情况下？

大抵是因为经历过后世的信息轰炸，林朝华很快就恢复了淡定。

走着看呗，还能怎样。

至少这只是传承，不是前生成为小说潮流的系统。

若是系统，她才要吓死。

不过，慕余曦还在院子里看书，饶律再次带着夏钰来访的时候，林朝华还是将这个雷往饶律的头上又劈了一次。

本想看看饶律惊恐的模样。

谁知道，看到的却是夏钰一言难尽的表情。

“……看来我们对那一剑有点误解。”林朝华明白过来了，“但是，夏三郎你突破先天了吗？”

“没。”夏钰艰难的回应。

林朝华看出问题来。

但说到底只是在开门的书房说话，远远称不上隐秘。连追问都不好追问。

更别说，夏钰又不是非将自己的秘密告诉她不可。

于是她主动转换话题问饶律，“为什么你又上门了？总是往我们这边来，别到时候都传言是你先放弃了东边。还是说你到这边来，是等人回心转意上门找你？”

饶律一愣，随即苦笑。

他没就这个问题辩解什么，而是直接说出了自己在传承上的疑惑。

林朝华想想也对，“还真是！律法都是‘事后审判’，不能‘事前审判’，‘事前’只能宣传和教导。连‘事发时制止’也不是律法的功能。甚至‘事后’还需要证据之类，不能乱来。否则就失去律法的严明公正……”

林朝华被这么一提醒，简直觉得饶律这个传承惨到天边。

饶律则又想起了林朝云。

林朝云总是有很多奇思妙想。虽然也有一些目无礼教的地方，但更显天真。若是和林朝云讨论，也能得到不少想法。

但是……

少年的自尊，让他实在是没法在那次决裂之后主动上门！

“所以你来问我意见？”林朝华忽然问道。

饶律点头。

事实上他是对能征求意见的人，四处征求意见。

林朝华是其中之一。

“你的传承里，对律法是怎么说的？有没有什么要求？”

“律法就是律法？”饶律疑惑。

“我们的传承从天外而来。”林朝华道，“你凭什么认为，天外的来处就一定会有律法？会有和大周一样的文字？不过是译成了符合你认知的模样而已。最接近你认知的，你能一眼看明白的。”

传承可不是小说里那种玄而又玄的“万能信息流”，是真真切切翻译成文字了的。

饶律若有所思。

作陪客的夏钰，眼睛倒是一下子就亮得和灯泡似的，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

“标准，对自我和他人的行为限制，条例……”饶律尝试现场捕捉传承深处的信息。

只要想要追究，显然可以查到。

夏钰应该也在干类似的事。

林朝华发现他脸上眉飞色舞的，原本还算挺拔的坐姿都慵懒了许多。

看起来简直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一样。

——可是，他连剑光都修炼出来了，还用出了至少是接近甚至可以被视为先天层级的一击。

他能对自己的传承有什么根本性的误解？

“‘道德’也附和你所说的那几点。”林朝华将夏钰的异常记下，对饶律道。

饶律顿时一脸吃屎的表情。

夏钰兴高采烈的表情也是一僵。

“其实认真的讲啊……”林朝华回想起上辈子堆起来能超过她身高的各种法律，就觉得有些怂。

哪怕是现在，大半承袭自《齐律》的《周律》，律令格式加起来也是很惊人的数字了。

两者的差距真的很大。

但距离“律法完善”，不客气的讲，依然是五十步笑百步的差别。

她真诚的建议，“律法是朝廷对国家秩序的规范。所以你一开始就有‘与周律相悖’的担忧。如果让你去编律法，我想你的想法肯定也和其他官员不一样。毕竟‘德礼为政教之本，刑罚为政教之用’。”

以礼教为标准定制法律。

这是饶律很难接受的，却是现在的国策。

饶律现在已经确定转修了。如果编纂自己的律法，核心思想的不一致必然导致条例的冲突。如果饶律要执行自己的律法，就意味着他是僭越。

不管从身份还是职责上来说，他并没有推行自己律法的权利。

如果说饶律认定了“律法”这条路也就算了，可以把相悖的条例往后面推。

可明显并非如此。

他之前的选就不是刑部。他选择去做武将，以军法治军。

“不管是律法还是道德都要有个核心，有个基本的标准。相比于法律，在道德观上，只要大体上过得去，开宗立派可是要简单得多。”

一个国家，必然只能有一套律法。

但可以有无数种宗教、哲学、思想流派。只要不超过底线。

这是林朝华前辈子意识到的。

饶律也是再次若有所思。

为什么重法轻儒？说到底不就是不喜欢儒门的某些思想、礼数么？

林朝华小声哔哔，“接下来的话你们走出去我就不会认了——儒家最擅长的，不就是吸收其他流派的精华思想为己用么。德礼为政教之本，刑罚为政教之用，这样的律法到底算是法家还是儒家？”

饶律猛咳出声。

夏钰一头冷汗。

林朝华送饶律出门的时候，饶律想起一件事来，“二娘，你那两次都唱了一首歌。后面那首，名字大抵是《招魂》，前面那首的名字是什么？”

“《天问》。”

“这两首长诗以往都不曾听过。明明那般出色，简直不可思议。”饶律说。

“那算是我‘传承’里的。”林朝华笑道。

“传承里的？可‘天问’明明在那之前。而这两首诗，我虽然都没听全，却也能感觉出，即使不是出自一人之手，也该有一首是另一首的‘仿作’？”

夏钰也在一边连连点头。

林朝华并不奇怪。

毕竟在这个年代，诗赋依然是学子最重要的课程之一。从小生活在一个被诗赋包围的环境里，哪怕本人并不擅长吟诗作赋，鉴赏能力多半不缺。

没看林朝云都不敢随便抄诗词？

“并非是后面的那份传承。”林朝华坦然道，“这两首辞的作者确实是同一人，名为‘屈原’。”

“也不像道家的啊？”饶律有些奇怪，随即问，“不知道能不能看看全文？这样的好辞，不该失落。”

林朝华望天。

两个世界的神话传说、风俗习惯颇有些差别。她可没能力补全这两首楚辞里不适合这个世界的部分……

但还不等林朝华想出一个好理由来拖延或者回绝。

一个人影忽然十分失态的，风一般的冲到了几人面前！

饶律大惊，“大娘？”

他的声音，惊讶中还带着几分喜悦。还以为林朝云终于想明白了。

但很快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林朝云有些气喘，因激动而胸脯起伏。

紧紧地盯着林朝华，眼都不眨一下，表情异常复杂。

林朝华也被看得无奈——啊，从“抄”那两首楚辞，她就知道早晚会被认出来的。

林朝云看不出她被盛赞的字体仅仅是这个世界上还没出现过的“颜筋柳骨（林氏初级版）”，听不出她弹奏过的一些曲调源自于她们前生的古典名曲。

但看她抄的那些诗……应该还是认识屈原、楚辞的？

好一会儿之后，林朝云眼睛有些发红的看着林朝华，“这么多年，你瞒得真好！一直在看我的笑话，是不是！”

“朝云？”被彻地忽视的饶律十分迷茫。

因为容貌而保持着存在感的夏钰悄咪咪的往后退了两步。

林朝华想了想，决定还是抗议一下。

她扳着手指认真道，“我在你面前演奏过《十面埋伏》、《高山流水》、《平沙落雁》、《潇湘水云》……光我记得的就有这些。”

身为文艺少女，怎么能大刺刺的跑到别人面前毫无艺术感的直接说，“你好老乡”或者“天王盖地虎”这一类的话呢？

“你！你！”林朝云气得看起来眼看就要昏厥过去。

林朝华看着她，想知道她会不会口不择言什么的。要是暴露出异世来客的事实……

别人信不信不说，就算信，在已经有了“天外传承”的前提下，也不是不行。

想想……交给林朝云来做决定，还挺刺激的？

然而，林朝云挺住了。

她一甩袖，又转身离开，往林氏东西两府连接的角门去了。慢她好几步的侍女缩到一边，看她气冲冲走远，这才快步的跟上了她的背影，一点儿也不敢触霉头。

夏钰：“咦？”

“怎么了？”

饶律失魂落魄，目瞪口呆。林朝华却是心无挂碍，再次注意到了夏钰的异常。

“……没什么。”夏钰沉吟了片刻，没有回答。

将被林朝云完全无视的饶律和忽然多出不少秘密的夏钰送走，林朝华没有回房间修炼。

她在自己的“秋实院”后院的凉亭坐下，并且将侍女全都打发走了。

然后就一边弹琴，一边默默等待。

不出所料，仅仅是半个时辰之后，她就等到了林朝云。

林朝云也是一个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