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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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玖兰枢本身而言，精神正常的他毫无压力。

饶是如此，他仍然看到少女眼中的紧张情绪。玖兰枢正想转移话题，恰在此时，粉衣护士已经前来通知：“舒宴小姐，张医生让我通知您，诊室安排在2号楼308室。”

舒宴站起身来，礼貌的谢过护士，在护士的带领下推着轮椅向2号楼走去。今天的诊疗家属可以陪同，因为直面患者内心最深的恐惧，有熟悉的亲人在身边，会让患者在一定程度上理智区分脑内的幻觉和现实。

但舒宴推着轮椅站在诊室的门外，却少见的迟疑下来。抿着唇犹豫片刻，粉衣护士奇怪的看着少女有些僵硬的表情：“舒小姐？”

舒宴回过神来，刚要推开门进去。却看见玖兰枢抬手把笔记本递了过来，舒宴愕然接过，却发现上面写着：“阿宴，在外面等我，不要进去。”

“可是医生说过……”

玖兰枢写得很快：“送我到这里就已经足够了。”他没有等舒宴继续说话，下一张纸条已经递过来：“阿宴。”

他端端正正在纸上写着舒宴的名字，仰起头来看着少女。舒宴蹲下身来，玖兰枢轻轻抚了抚少女的头发，钢笔划过笔记本，少年的字迹隽秀端正。他把笔记本转到舒宴眼前：

“阿宴已经做得很好，所以不用再勉强自己陪我面对。”

“这种时候，请给我一个保护你的机会。”

“尽管，它对于我想要为你所做的事情而言，是那么微不足道。”

舒宴蓦然睁大眼睛，她看到少年微微倾身，随即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玖兰枢环住少女单薄的身躯，她很瘦，肩胛骨甚至能感觉到明显的凸出。可舒华记忆中那个少女娇俏而明丽，和现在强装的坚强截然不同。

从最开始，他就做出了最有利于自己的决定。他接手的这具身体有过精神疾病，没有人会选择相信一个疯子的话。可舒宴信了。玖兰枢不想知道这具身体的父母在哪里，也不想知道舒宴作为一个未成年少女，想要帮助一个精神病患者出院做了多少努力。

他只是知道，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只要他还在舒华的身体里，就会认真肩负起一个哥哥的责任。

他停了几秒，轻轻将舒宴从怀中扶起来。在笔记本上写了几个字，随即转身独自推动轮椅向诊室内走去，随即将诊室门反手关上。舒宴低下头来，看到的是两个英文单词。

don'tcry

别哭。

——

玖兰枢推开诊室门的时候，就看到穿着校服的少女正安静坐在休息长椅上，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玖兰枢心中微动，他并没有出声打扰，只是看着少女的侧脸。

舒宴长得好看，却不是明艳的类型，不笑沉思的时候会让人觉得有些冷，但玖兰枢见过少女把手放在他的手上微笑的模样，会让玖兰枢感觉到真正的温暖。被关心，被在意，被某人想要用尽全力保护的感觉很美好，那是身为始祖的玖兰枢渴望拥有的东西。

舒宴沉思的时间并不长，张医生跟在玖兰枢身后，对着玖兰枢伸出手：“恭喜你获得出院资格，家属将住院费用缴纳完整之后就可以出院了。记得定期回来复检。”

玖兰枢对这种居高临下的姿势心生不悦，他淡淡看着张医生，并没有回握。他用钢笔在笔记本上写道：“谢谢您的提醒，有劳了。”

他神态自然，带着天生王者的倨傲。明明坐在轮椅上左腿打着石膏，可却仿佛端坐王座般尊崇。张医生狠狠皱起眉，刚要说些什么，却见玖兰枢扬起头来，同张医生直视，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轻轻敲击，随即把笔记本递过去：“张医生的手臂好像受伤了啊。”

他看向张医生的右手手臂，那里几道尖锐指甲划痕浅浅探出袖口。张医生反手拽住衣袖，怒声反问：“你想要说什么？”

玖兰枢微微摇头，意有所指：“我的听力一向很好，如果是在夜深人静，就算隔着紧闭的房门和走廊也能听到很多声音。比如走路的声音，比如用钥匙打开特殊病房的声音，比如……挣扎和哭泣的声音。”

玖兰枢身处特殊病房，这些病房是为了不能全天候有家人照顾，但是又具有强烈攻击性的患者设立的。这些患者有很多会被家人放弃，所以就算遭受到什么虐待也无法被人知晓。比如…...玖兰枢旁边病房中住着的少女。

张医生变了脸色，他对上少年含笑的双眸，没来由后退了一大步。玖兰枢却温和有礼的回复：“这段时间多谢张医生的照拂。”他微微颔首算作致谢，随即摇动轮椅向舒宴走去。舒宴感受到有人靠近，回过神来：“哥，哥哥？”

玖兰枢看着眼前的少女，唇边终于浮起真心的笑意，他举起手中的笔记本：“阿宴，要一起回家吗？”

舒宴眼前蓦然笼上一层水雾，她重重点了点头：“嗯。”

——

说是一起回家，到底还是拖延了一个星期。玖兰枢转到普通医院中做了检查，医生证实玖兰枢声带并没有受到损伤，之所以不能说话大概还是由于心理原因。

玖兰枢记得舒华记忆中那割向喉咙的一刀，就像是有些截肢患者会出现幻肢痛一样，舒华的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玖兰枢既然掌管了这具身体，失语症随着心态的转变，也逐渐恢复。

左腿拆除石膏后有些肿痛，不过这是因为石膏压迫所致，所以并没有什么大碍。休息几天就会好。所以玖兰枢经过一个星期修养，终于离开医院。

出院的那天，a市降下了入春以来第一场雨，飘飘洒洒。天空是昏暗的苍灰色，玖兰枢竖起风衣衣领，在这微带寒意的春雨中站立。他抬起手来，指尖真切的触碰到那一滴湿润。他并没有撑伞，而是独自漫步在街道上。

这是玖兰枢第一次接触到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和他的世界有所不同，可又那么相似。他第二次从一具陌生的身体内苏醒，接受被动的新生。但这一次，他想要认真的活下去。哪怕生命只有短暂的数十年。

他开始学着放下记忆中无望的守护，玖兰枢喜欢黑主优姬，这是个不可否认的事实。但相比之下，优姬还是喜欢零多一些吧？为了锥生零而向绯樱闲献出鲜血，站在锥生零身前反驳自己，以及……

黑主优姬或许永远不会知道，高傲的纯血之君将脆弱的脖颈交付给低微的levele需要承受多大的悲哀耻辱。那是渎王的举动，但是在王的默许下完成了这个荒谬的事实。

玖兰枢抬手覆盖上脖颈，仿佛还能感受到尖锐獠牙刺穿血脉的疼痛，凶狠的，仇恨的，参杂着愤怒和无法自抑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