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最终章 回家

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畅读/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

最后的意识中，康妃只能紧紧地抓住杨琼。她觉得对不起杨琼，杨琼的心里只有她，而她的心里，却是天下苍生。

这便是沈家教出的女儿，可以隐忍，可以淡然，不争名利，不羡浮华。因为心中有天下，所以抛得下个人的得失。但是，当心中的那个理想轰然坍塌，沈秋华，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最后一丝希望。

她的死，不完全是因为杨琼。那不是放眼天下的女子会做出的选择。可是重新选择一次，她还是会随着杨琼去死的。

原来我远比自己想象得更加爱你。

这一刻，康妃觉得无比的轻松。什么天下，什么沈家，什么皇宫，什么身份全都可以不顾，我只愿握着你的手，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殊途同归。不管怎样，我们都实现了诺言：碧落黄泉，生死相随。

楼上的周锦妃冲到窗边的时候，只看到几个气泡冒出来。她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康妃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元香还想去救人，但是她的体力也已经完全透支。此刻别说救人，就是站起来都做不到。如娟疯了一样要下楼去，却被芙蓉拉住。素筝还在旁边吐着刚刚灌进肚子里的水……

所有的人都在喊着康妃和杨琼，所有的人都知道一切都是徒劳。可是除了喊，她们还能做什么？

后宫佳丽，深闺弱质。就算平日里谋算人心再如何厉害，这时也不过要被洪水阻断了生机。而水位，还在上涨……

周锦妃转头，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泪水，一遍又一遍。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后悔自己的无能为力。明明出身周家军，她却一点本事都没有学到。这么多年来，康妃护了她无数次，她却无法护她这一次。如果可以重新活过，她一定不要做什么锦妃娘娘。她要做驰骋沙场的将军。纵然马革裹尸，也是死得其所。

众人一片凄风苦雨间，猛然听到有炮声传来。大家的精神都是一振。互相看着，都希望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好消息。

炮声之后，又是一阵的沉默。外面也许有什么变化，但是她们几个人是听不到的。眼前的洪水就是她们的一切，洪水不退，她们只能待在这里。

洪水，会退吗？

每个人心里都这么想。

康妃和杨琼的离去，让她们失去了最后的支撑。她们守在这里，其实是守着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

洪水退了又如何？援军到了又如何？反军平了又如何？

朝廷经此一役，还能有什么作为？帝都攻陷，皇宫被淹。穆朝立朝百余年未有的耻辱，不是轻易能够抹平的。

人心呢？

周锦妃想笑。她周家军沙场死战保的就是这么一个朝廷，这么一个皇帝。她为那些死去的将士不值。她为康妃不值。她为自己不值。

洪水，终于退了。

半天之后，洪水缓缓退去。随着水位的下降，众人的心却紧紧地被揪起。她们在窗边死死地盯着外面的水面，希望能够找到康妃和杨琼的身影。这是怎样一种纠结的心情。想见又是怕见。素筝在心里不住地念着“佛祖保佑”，希望能出现奇迹，看到康妃和杨琼好端端地站在水里。

然而，没有。奇迹没有，身影没有，什么都没有……

康妃和杨琼就像这场洪水一般，退去了，消失了。

众人互相看着，都很疑惑。

“也许……”周锦妃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说下去。毕竟，希望太渺茫了。虽然渺茫，但是只要没有找到她们两个人的尸体，总还有希望的。

众人出了凌霄阁，很快就遇到了从锦屏楼下来的皇后等人。得知康妃和杨琼的消息，皇后也是唏嘘不已。然而也就仅此而已，这一场浩劫，死的不只是康妃和杨琼，无数生灵罹难，此刻实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逝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活下去。

后宫众人与皇上会合，得知了最新的前方消息。周家长子周云枫率五万大军昼夜兼程回援京师。到达外围时见反军困城，又见引河水灌城，便知军情紧急，刻不容缓。来不及休整，即刻开战。反军虽有十几万大军，但是毕竟是乌合之众。怎敌得过训练有素的周家军？反军一触即溃，逸王也完全控制不了局面。

兵败如山倒。

周云枫来到城下，见河水犹自灌进城中，即刻调来大炮，炸塌了北面的城墙，硬生生开了一个泄洪的口子。城里的洪水倾泻而出，瞬间冲毁城外良田百顷，受灾百姓无数。面对这种情况，周云枫也只能叹气了。两害相较取其轻。他只能做出这种选择。

反军溃败，余下就是追歼残敌。

朝廷中还活着的大臣开始收拾残局。帝都被淹，浮尸千万。城里城外，难民无数。

被困将近一个月，城中急需所有的生活物资。

户部开始调拨钱粮，工部开始兴修水毁设施，吏部开始整理死亡的官员，重新任用。兵部调集武将，接手周家军留下来的两万人马，继续歼敌。

京城之围已解，周云枫带着三万人马返回边关。

前朝一片忙碌，虽然留下的是个烂摊子，但是总会慢慢收拾好的。

后宫。

皇后也在派人清点死亡的人数。包括妃嫔，宫女，太监等等。

死亡的人中，自然是康妃的品级最高，引起的反响也最大。不过，康妃和杨琼的尸体始终没有找到。内务府总管何禄给出的原因是凌霄阁建在湖边，康妃和杨琼也许是落入了湖里。

排干湖水查找尸体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显然是不可能的。因此这件事就这么结了。康妃被皇上追封为贵妃，原本是要葬入皇陵的。但是沈明华上书，称康妃的尸身没有找到，不宜葬入皇陵。

皇上知道这是沈老爷子的意思。这个女儿，为了沈家委屈了自己一辈子。到最后，沈老爷子希望能让她自在一些。皇上对于康妃的死也是很愧疚的。他虽然不爱康妃，却必须承认这个女子的优秀，她是后宫独特的风景，死了实在可惜。

康妃最终葬入了另外为她修建的陵墓之中。由于事出仓促，朝廷又是百废待兴，所以陵墓修得有些简陋。不过沈家人并不介意。人都不在了，谁还在乎那些个死物呢？不过是给活人看的罢了。

月朗星稀。难得的好天气。

御书房。

“朕以为，你会趁乱带着锦妃走的。”皇上批阅奏章的间隙，看着身边的欧阳霆。

欧阳霆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微臣想过。”

皇上满意地点点头。承认想过，证明欧阳霆说的是实话。“为什么没有行动？”

欧阳霆抬头，看着皇上。“微臣只是想想。微臣是皇上的禁龙卫首领，保护皇上的安危是微臣的职责。就算其他同袍皆殉职，只要微臣还活着，就会保护皇上无恙。”

“朕没有看错你。”皇上起身，走过来拍了拍欧阳霆的肩。“如果你此刻愿意带着锦妃离开，朕……不会追究的。”皇上看着欧阳霆震惊的眼神，叹了口气，“康妃一死，朕才知道，这么多年来，朕错过了多少好女人。康妃，朕注定是辜负了。锦妃，她不适合这皇宫，康妃一死，她连个交心的人都没有。朕是怕啊！朕不想她成为第二个康妃。”

“皇上了解微臣，却不了解锦妃娘娘。”欧阳霆低声道。

“哦？”

“皇上，如果微臣带锦妃娘娘远走高飞，纵然您不会追究，锦妃娘娘也不会同意的。”欧阳霆心里苦笑。若非如此，也许自己就不会只是想想而已了。

“是啊。”皇上再叹一口气。“她是周家军出来的。骨子里的骄傲还是有的。纵然再不愿，她又怎么会背叛自己的家族和责任呢？朕，到底是看轻了她。”

翌日，圣旨下。晋封周锦妃为贵妃，协理六宫，位同副后。

三日后，圣旨下。封禁龙卫首领欧阳霆为忠义侯。同时可以继续承袭其父平陵侯的爵位，享双侯爵俸禄。

一月后，蛮族久攻边关未果，罢兵言和。

这场连绵数月，祸及朝廷内外的劫难，最终解决。

珑华宫。

自康妃死后，这里被皇上下令重新整修，却不许任何妃嫔入住。仍然由元香任管事宫女，其他一干宫女太监留用。

大家整日无事，除了每日的打扫之外，就是坐在院子里，望着头顶方方正正的天，说一些从前的事情。

一阵风吹过，书房里，镇纸下压着一首诗。一看那字迹就是出自康妃。

珑华宫修缮之后，如娟特意从书架上的箱子里拿出一副没被洪水淹没的字放到桌子上，总觉得这样做，康妃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

依旧是那个悬腕提笔的清丽女子，在宣纸上笔走龙蛇。她的身后，依旧站着那个容貌平凡的女子，默默的，忠实的守护着。

搁笔。宣纸上已经写下一首五绝。

寥落古行宫，

宫花寂寞红。

白头宫女在，

闲坐说玄宗。

杨琼的思维自一片混沌中逐渐清醒。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也渐渐消失。她努力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个空荡荡的小屋。她愣了一会儿，努力地回忆刚刚发生了什么。她为了救素筝最后自己淹死了，然后……然后好像康妃拉住了她的手？

回身，她找到了门。推门出来，空旷的山野，微风阵阵。天已经黑了，诵经声却没消失。面前是个解签的摊子，解签人依旧无聊地打着哈欠。见她出来，打招呼道：“施主前世走一遭，可还安好？”

杨琼走过来一把抓住了摊主的衣服领子，直接将他拉了起来。

“哎哎！施主有话好说。”

杨琼冷声道：“那屋子里有什么名堂？我还能不能再回去？”

摊主惊讶道：“你还想回去？”

“是。怎么回去？”

“回去做什么？回去也是个死。”

“就算是死我也要回去见她最后一面！”杨琼低吼道。

摊主被杨琼勒得难受，努力挣了挣，杨琼索性放开了他。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摊主叹道：“看不出你还是个痴情人。也不枉有人为你诚心祈祷，今世再聚。”

杨琼皱眉，“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摊主摇头道：“听不懂没关系，看得懂就好。”说着，他的手指向了一旁。树影婆娑中，一个白衣女子走了出来。半明半灭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精致的脸庞，淡然的神情，秋水般的眸子闪着点点星辉。

杨琼终于明白了，她并不需要再看那最后一眼，因为这个容颜已经烙印在她的心里。心里隐隐地泛起疼痛，如同那日落进水中无法呼吸一般。

“我是在做梦吗？”杨琼迎了上去。小心翼翼地，缓缓地拉住了康妃的手。直到触碰到温热的肌肤，杨琼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她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抱住康妃哭得泣不成声。

康妃的眼泪也落了下来。穿越千年时空，她醒过来的时候那种孤单和害怕简直无法形容。还好，她遇到了杨琼。只要有杨琼在自己身边，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哭了一会儿，杨琼擦了眼泪。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康妃摇头，“我也不知道。醒来后，就在这里了。”

杨琼回头盯着解签摊主看。摊主急忙摆手。“佛主的安排，不关我的事啊。你们二人也算历经磨难，终结良缘。我在这里祝福你们啊，哈哈，哈哈。”摊主干笑着，一步步后退，然后一溜烟跑远了。

康妃被摊主滑稽的表情和动作逗乐了。破涕为笑的神情让杨琼移不开目光。

“怎么了？”康妃问道。

杨琼拉起康妃的手道：“走，我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