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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江娉婷的嘴里发出细碎的声音,带着痛楚,因失血过多唇瓣略显苍白。她带着伤又淋了不小的雨,整个身子都像在火中滚过似的,热的骇人。
“醒了?”沈夫人的声音伴随着周围歇斯底里的谩骂传入江娉婷的耳内,她随意的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女人,“命真大啊。”
“彼此彼此。”江娉婷抬了抬手,沈夫人适时的把盛着水的粗瓷杯子往她那踢了两下,江娉婷饮了水,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疼痛舒缓了许多,只是说起话来还略微沙哑,“谢谢。”
“都是将死之人,何谈一个谢字。”沈夫人随意整着衣衫,即便身陷牢笼,依旧端着沉稳。
“陈碧秀,你个挨千刀的!都是你!都是你!”隔壁传来五姨太歇斯底里的怒骂,“你个老虔婆!你死后定会下阿鼻地狱!刀锯石磨永不超生。”
“母亲!”
“滚开!一切都是这个贱人,要不是她,我怎么会进帅府,怎会落得这个地步。”
沈夫人充耳不闻,倒是江娉婷忍不住笑道,“看样夫人得罪的人不少啊,如今落的这地步真是可惜啊”
“人就是这样,当事情对他有利的时候恨不得为你当牛做马,一旦走入了绝境,过往种种过错都会归咎在你的头上,仿佛这样才能显得他是多么的无辜,帅府里何来无辜之人,不过是各怀心思,各凭本事罢了。”沈夫人蹲下身子,目光依旧高高在上,“我赢了近三十年,才输一回,没什么好可惜的。倒是你,从没赢,就输的一败涂地。”
“夫人不会是为了讽刺我吧。”江娉婷笑着开口,不小心扯动了伤口,脸上的笑顿时变的有些扭曲。
无视她的表情,沈夫人手指轻轻挑起江娉婷的下巴,“你知道近章的弱点是什么么。”
江娉婷眼神微闪,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沈夫人这是在给她最后一个自救的机会。可是,自己先前那般对她,沈夫人为何要再助她?她不是个慈善的女人,这点江娉婷早就知道。
“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沈夫人骤然提高了声音。
牢房隔音效果极差,她方开口,隔壁五姨太的咆哮声就钻入了耳孔,“你这个贱人!你闭嘴!!”
说不上来的惊恐,沈夫人可不吃这一套,徒自讲下去。
事情要从三十年前说起,那时候前朝刚亡了几十年,各方混战,盛家打着复辟君王制的旗号,得了不少前朝后人的支持,百姓流离战争频发。
陈碧秀自小跟苏府的小少爷青梅竹马,谁料最后竹马变心,爱上了另外的女人,俩人联手铸就了她后半生的噩梦,流言蜚语积毁销骨,她不得不嫁给携妻带子还在拼功勋的沈北新。
爱人背叛,父母误解,世人唾弃,陈碧秀百口莫辩,骄傲如她,怎么能让害她的人神仙眷侣,于是她费了好大功夫,才说服沈北新掳来那个女人,陈碧秀每天看着她以泪洗面心里说不出的快活。
再然后她给沈北新生了儿女,可是那个男人还是爱她,甚至愿意教养她的儿女。
沈夫人讲到这声音没了笑意,她看着江娉婷,“他们把我害到这步田地,毁我名节,辱我家族的颜面,还有脸求我放过他们,你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死。”
“所以你把他们杀了?”
“杀了。”沈夫人理所当然道,“我劝过苏志邹,只要他杀了林萧笑,我可以放他一马,可是他不听,非要一起死,我有什么办法。”
呵呵!五姨太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带着浓浓的嘲讽,“人都死了当然全凭你一张嘴!姓苏的从头到尾都没喜欢过你,别做梦了!你自己非缠着人家,设计林萧笑,结果报应到自己身上,你怪谁!”
“胡说!”沈夫人捡起地上的粗瓷碗狠狠地砸向五姨太,粗瓷碰上牢壁碎在地上,染了一地的水渍。
“我胡说,你们当年的事闹的沸沸扬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看在姐妹一场的面上好心帮你,结果呢,就因为姓沈的一句话,你他妈就算计我,你还是人吗!”五姨太恨不得现在就过来亲手掐死陈碧秀。
“我不是人?我再不是人也没对孩子动过手。”沈夫人笑的阴森,“沈近章至今都觉得是我杀了他妹妹,这口黑锅我这个做姐姐的可是替你背了好多年了。”
五姨太瞬间一滞,手指不停的抖动,沈夫人缓缓开口,“再说我也没给十四岁的孩子下过脏药,把人家往自个床上拖。”
“你够了!”五姨太看着沈八爷越来越震惊的眼神,飞快打断沈夫人的话,“药是你给的!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给你而已,谁知道你要用在沈七那半大的孩子身上,何况他是大帅的儿子,又自幼养在你身边,我怎么知道你生了这么多龌龊的心思。”沈夫人看着蹲在墙角不吭声的沈朝,好心的提醒道,“这事朝姐最清楚不过了,你说对么?”
沈朝背对着众人,一声不吭。明明离冬天还好远,空气中却布满了透骨的寒冷。
“所以夫人是在算计我了?”江娉婷冷眼旁观着地牢中的修罗场,难怪,沈七爷宁愿往自己身上打窟窿也不愿碰她。
“明明是你不信我,才落的如此下场。”沈夫人缓了口气,细声悄语,“近章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软,早晚得吃亏。”
“你真是个疯子。”江娉婷总算知道了沈夫人讲这段往事的意思,她想让她利用沈七爷的心结换取一线生机。沈夫人知道她的弱点,她不会放弃沈七爷,他这是她的执念。
“我就算死了,也不能让别人活的快活。”沈夫人看着她,眼神温柔的能掐出水来,“当然,你也可以跟我一起死啊,我又不拦着你。”
江娉婷指尖敲着沈夫人的手背,温和道,“死?我才不会死。”
门外脚步声响起,牢内的人自觉停了话头。
“沈夫人,江姨太,七爷要见您二位。”说着,戴冒让人开了门,牢里的光线不太好,他做了个伸手的动作,“请吧。”
“我动不了。”江娉婷向来不是个硬撑的性子。
“把架子抬上来,扶江姨太上去。”戴冒扭头看向沈夫人,“您能动的了吧。”
“当然。”沈夫人跨出牢门,还不忘了回头,“我哪有江姨太太的福气。”
不是直接让人拖过去,而是请了担架,沈七爷直到现在,对她都是留有一丝余地的。江娉婷被抱到了担架上,阳光透过树叶,印在江娉婷的脸上,架子抬的很稳,她面容平静,脑海中划过一个又一个的可能。
沈七爷并不是很想看到江娉婷,只是,她的反水是他心头的一块石头,沈七爷解不开这个心结。
“七爷,人到了。”谢阮玉推推他的胳膊,示意他回神。
熟悉的面容,只是少了往日的柔顺,此刻的江娉婷浑身充满着绝望。
谢阮玉使了个眼神,丁志跟了她这么久,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当下就带着人退了出去,原本略为拥挤的厅堂瞬间变得空荡荡,只剩下他们三人。
“为什么。”这是沈七爷问的第三遍。
江娉婷心里觉得好笑,什么为什么,哪有什么为什么,“我不过是爱慕七爷而已。”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爱慕是用伤害来表示。”沈七爷点点身上的伤口。
“可是我打偏了,这么近的距离。”江娉婷相信沈七爷清楚,这么近的距离,要不是她有意放过他,他真的会死在她的枪下。
“所以我才愿意见你。”沈七爷踱步到她身侧,“我自认待你不薄。”
“可那又怎么样,我是七爷的,可是,七爷缺不是我的。”江娉婷心里说不出的委屈,看谢阮玉的眼神都雾蒙蒙一片,“你就心甘情愿么。”
谢阮玉没想到江娉婷会问到自己身上,昨天的种种还历历在目,沈七爷的气息仿佛还笼罩在她身上,瞬间脸就飞上了红霞,吱唔了半天。
这个问题她该怎么回答,她是沈七爷的,沈七爷也是她的了啊。
她的犹豫引起了江娉婷的狐疑,只多看几眼,她脖子上的吻痕就刺痛了江娉婷的眼睛,心里像扎了千万根刺,唯有飞速的低下头去掩盖严重的嫉恨。
“我身边容不下你了。”沈七爷平淡道。
“那便杀了我吧。”江娉婷垂着头,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就这么孤单单的杵在那里,“我跟了你这么多年,爱了你这么多年,我也撑不下去了。”
沈七爷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江娉婷,那时候她才十四五岁,跟着重病的父亲在茶馆门口唱曲,渐渐的由两个人变成她一个人来,茶馆的伙计说老头得了重病怕是没几天好活。
沈七爷念她可怜,每每都多给点钱,她也不推辞。直到有一天,江娉婷披麻戴孝的出现在茶馆,把剩下的钱一股脑的还给了他,跪着给他磕了几个响头。
那一天,江娉婷成了孤儿。
他问她,“以后怎么办。”
她说,“城南的贾老板说要买我做小老婆,我答应了。”
她就跪在那里,头上挂着白色的绢花,认命而倔强,像极了自己。
沈七爷至今还记得她那时的模样,而如今的江娉婷,他却是怎么都看不清。
也许一切都是他的错,这些年,他没勇气正视自己的过去,也没有教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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