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一圈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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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后的第十年[刑侦]

文/世容

吧嗒——

思维崩断的声音,在苏小小的脑海里乍然而起。

她悄悄咽了口唾沫，又咽了一口唾沫。

任青的身材保持得还真是不错，如今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有腹肌。苏小小窥视这副躯壳已久,唯一亲眼见过的那次还因为醉酒给忘了。

如今有此机会,不看白不看。

可是……

任青默默将头发擦得半干,把毛巾放到一旁,转身拉开了衣柜。苏小小疑惑了一下,却是在看清任青后背的刹那，她的大脑已经完全无法思考。

没有预料中的莹白如玉,任青那本该是玉板一块的背脊上,遍布着可怖的疤痕。

任青的身体就像是被摔碎的器物，又被仔细地重新黏合。即便是如此，上面打着的补丁,色泽依旧不一,破坏了整体的美感。那些伤痕，一直从任青的左肩蔓延至腰线以下，纵横交错,体无完肤。

苏小小皱了下眉，刚才脑子里的旖旎消散。她盯着那些陈旧的疤痕，眼神里布满了震惊。她将视线下移,就看到了任青露出来的左小腿上,那里竟也遗留着手术的痕迹。

狰狞疤痕,满目疮痍。

不难想象，任青在苏小小不知道的时间里，遭遇了重大事故。而那场事故，毁了任青整整半个身子。让除了性格,其余都过于完美的任青，有了更大的瑕疵。

任青套上睡衣，转过身来。看到女学生凝眉看着自己，他才恍然地说：“我忘了。”

那你怎么不忘的彻底一点，浴巾也别围着出来不是更好！

也好知道一下少没少什么零部件，不然怎么就一直对苏小小无动于衷！！！

可她如今躲在林歆晾的壳子里，面上只能露出懵懂的神色，害羞侧头。而她的内心却如翻江倒海一般撼动，因为在这之前，她还笃定地认为任青与十年前并未有什么不同。

而此时，当她亲眼目睹了任青伤痕累累的躯壳，她才知道有的人能把伤痛潜藏得这样好。只从表面，任谁都看不出什么不妥。

可苏小小却来不及难过，更多的是对光阴无情的慨叹，以及未能参与任青最苦难时光的庆幸。

倘若苏小小那时仍活着，亲眼目睹任青被毁成这个样子，她必然会泄露超乎想像的疯狂。

那她那掩盖在轻慢与不屑下的喜欢，就再也藏不住了。

就像现在，她只想一跃而起，从后面拥住任青，狠狠地拥住他。

但理智告诉苏小小，不可以这样。

她只能偷偷地看向任青，目光滑动，似乎她的视线能够透过布料，再次精准地落在那些潜藏起来的伤痕。

再看向任青未曾改变的面容，有些复杂的情感，翻涌而上。复杂到苏小小只能从一团乱麻里，从暗藏的喜欢中撕扯出名为讨厌的情绪。

苏小小对任青有着从未宣之于口的喜欢，以及永远彰显的最讨厌，自始至终的最讨厌。

因为人最讨厌的，无非被分为两类——与自己太过相似，或与自己全然不同。

苏小小对任青，就是属于后者。对家那么多年，苏小小最讨厌的就是任青那一身过于干净的气息，干净到苏小小只要一靠近，就觉得自己脏，觉得自己恶心。

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勺，无须努力本就拥有一切的任青。与摸爬滚打，从最底层用尽浑身解数才堪堪挤入上流的苏小小。即便是他们同样站在娱乐圈的最顶尖，可他们却仍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这纷乱复杂的人间，本就交织着无数个位面，明明对望着的二人，所见到的世界却全然不同。

这样分处在两个世界里的人，他们也能有打破阻隔后的幸福结局吗？

苏小小抬头，任青缓缓转过头来，他们的视线撞在了一处。

两人隔着十年光阴，与陌生的躯壳，对望着又错开视线。

苏小小想，可能再也没有答案了吧，他们两人之间，早就有了一个悲剧收场的结局。

因为她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啊……

“铃铃铃——！”

手机自带的朴素铃声，突兀传来，吓得苏小小身上一抖。她慌忙收住了思绪，伸手滑动接听电话。任青见状默默转身带上了病房门，留给她足够的私人空间。

手机界面上闪烁着来电名称，苏小小哑然失笑地说：“谁会主动把自己备注成美丽的大姐姐？”

胡青青自然听出了女学生的话外音：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可她却依旧呦吼吼地笑开了花，死不要脸地挑眉说：“任青的病房怎么样啊？”

任青的病房？

听到这句话，苏小小似乎是这才明白过来，刚才为什么任青会在这间病房里洗澡，以及为何会那样清凉地登场。

苏小小下意识地四处打量了一下病房，看向洞开的隐藏式衣柜，那里面挂满了属于任青的衣物。

“这是任青的病房。”苏小小确信地喃喃自语，又疑惑说：“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胡青青：“你当娱记是干嘛的！你只要拉开窗帘，我就分分钟给你拍个大头照！”

暖风拂动，苏小小身旁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窗帘。就算是十三楼的高度，也抵挡不了高倍镜的拍摄，还是这种土办法最好用了。

苏小小收回视线，轻声问：“任青为什么会住院？”

胡青青呼吸顿了一下，紧皱的眉头说：“任青本就是医院的常客，后来就直接住在医院里了。”

是因为身上的那些伤痕吗？

苏小小猜想着，却听到胡青青补充说：“他好像住在医院病房里，得有十五年了吧……”

十五年？

那岂不是在与苏小小怼天怼地的时候，任青就已经住在医院里了？

而她对此竟然是浑然不知，苏小小扫视着整洁又高级的病房，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有点涩。

苏小小顿感荒诞地再次提问说：“任青为什么会住院？”

胡青青抿了下唇，似乎是不想让自己的情绪感染女学生，撕扯着嘴角勉强笑着，胡扯着说：“我们跟了任青的新闻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探听到。”

“你要是探听到了，消息卖我，价格准让你满意~”

苏小小听到这句的时候，胡青青那边敲打算盘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仿佛已经震荡在了耳膜上。

胡青青是娱记这个消息是她本人自己提的，苏小小后来也从微博相关的信息上了解了一下，这位娱记可不简单。

胡青青算得上是娱乐圈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角色了，这些年被她捧上云端的偶像新秀大有人在，而被她一朝尽毁前程，从高处跌落的也有不少。

而任青作为娱乐圈里常开不败的高岭之花，胡青青会对他感兴趣，用尽浑身解数想要扣点八卦大做文章，也是情理之中。

何况是亲眼目睹了任青对林歆晾的上心，任谁都是会好奇心大盛的。

苏小小挑眉，原来胡青青打来这个慰问电话，竟是想收她当奸细小弟，顺便收点独家消息。

还真是苏小小死都没想到，有一天，她居然还能有与娱记同流合污的一天。

苏小小揶揄说：“难道你忘了，你刚才说我和任青是什么关系来着？我怎么会帮你。”

胡青青噗嗤一笑说：“我放屁，你也信哦！”

“你个屁大点的小孩，心智还不成熟，行事还冲动，任青怎么会看上你？”

“他眼下了吗？”

面对着胡青青的夺命诋毁，苏小小：“……”

准备了一堆气人话语的苏小小，气人不成，反被气得有些噎住。她指尖颤抖，立即将手机挪离二边，就要挂掉电话。

预感到苏小小要挂电话，胡青青止住了嘴里的插科打诨，沉声说：“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这四个字，承载着太多的关心与恳求，让苏小小按在屏幕上的手指，顿了一下。

没被挂断的电话里，接着传来了胡青青突然有些沉静又有些沧桑的声线，她说：“只有活着……”

说到一半，胡青青咽下了嘴边的话，飞快地说：“任青这种男神级别的人物，不都是要和你发生点什么了嘛！自恋的小屁孩！”

猛然听到这里，苏小小手指一抖，瞬间就要暗灭手机，胡青青那边却先一步挂掉电话。

听着嘟嘟嘟的忙音，苏小小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憋得要死！

居然又被胡青青给戏耍了！还不止一次！

果然是娱记的嘴，骗人的鬼！

苏小小越想越生气，索性她眼睛一闭，陷入缠绵困倦，免得被气死。

另一边，胡青青挂掉电话后，唇边残存的笑意褶皱慢慢弥散，她收回了望着黑夜的视线，与窗上的虚影对望，苦涩低头。

她仍握着手机的手，轻轻地放在窗台上。借着月色，胡青青低头看向她的手腕，那上面深深浅浅，布满了割腕的疤痕。

岁月再久，都没能将它们抚平。

胡青青唇上挂着淡笑，那句想对林歆晾说的话，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有些太过沉重了。

她喃喃自语着没有对林歆晾说全的话：“傻孩子，只有活着，才有可能知道，活着到底有没有意义呀……”

胡青青说完这句话，神情一冷，缓缓低头，她的指尖轻动，敲击着发送消息。

微信群组内，弹动着消息对话框。

胡青青：“我遇到十年前，办理苏小小案件的刑警了。”

小黄：“那刑警不是死了吗？”

胡青青：“后来市里刑警大队又派过来的那个。”

小黄：“为了仙玉山今天的车祸？”

胡青青抿唇，思索一下才回复。

胡青青：“调查一个叫做王远毅的人，他就是今天出车祸的人。”

小黄：“好。”

胡青青：“医院附近的监控也排查一下，今天有人潜入。”

小黄：“收到，注意安全。”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翻身声音，胡青青连忙拉了拉袖口，将手机揣进裤兜。她拍了拍脸上的晦暗神色，转过脸来，笑着说：“妈，你醒啦！要吃点东西吗？”

————

文城市第一院内，刚才犹豫着走掉的医生手里拎着个猫笼子，凑到静立在病房门口的任青身边说：“最近的药效还好吗？”

任青的发丝上还有着些许潮气，他穿着淡银色的丝绸睡衣，站在走廊里。

他轻声回答说：“还好。”

医生看着寡言少语的任青，默默叹口气说：“你的猫。”

任青微微弯腰，看了看在猫笼里熟睡的老猫，接了过来。

医生却靠在墙边说：“那小女孩的病例我看了，除了撞击伤，她身上还有不少别的伤痕。”

“最新的，应该是最近几天弄的。”

“最久的，怕是得十年以上了。”

“出血量比较重的是刀伤，前胸后背遍布。”

任青静静的听着，握着猫笼的手，缓缓收紧。

“好在都不致命，但是她脖颈上……”

医生仔细斟酌着词汇，才笃定地说：“有一圈勒痕。”

一边说着，医生一边拽着自己的领带，做了个向后拉扯的动作，却不见玩笑地说：“我很确定，那是水平向后拉扯的痕迹，有人从后面勒住过她的咽喉。”

“致命的力度。”

说完，医生宽慰地拍了拍任青的肩头。

任青抿着唇，睫毛颤了一颤，握向门把的手有些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