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奔涌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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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后的第十年[刑侦]

文/世容

林顾之的脚步顿住,缓缓回头看向停下脚步的孙蕊蕊，他温和的眉眼夹杂着郑重，静静地等着下文。

“林歆晾跳河之前,我接到了很多信息。”

“全是匿名的转账。”

孙蕊蕊咬了下唇角,才沉声说：“从初中开始,我就一直被几个学生勒索。”

“我不知道那些转账都是林歆晾转的。”

握着车把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有些疼,孙蕊蕊低着头,沉默了一会才眼眶发红地吼着说：“是林歆晾把那些钱,一笔一笔全都为我要了回来！”

孙蕊蕊吼着这句话的时候，头发跌落在脸旁,头垂得低低的,没人能看清她眼底的颤动。

“她当着一无所知的我，什么也没说的就跳了河。”

孙蕊蕊抬起头来，看向林顾之。

她哑声重复说：“她居然就那样当着我的面！就跳了河！”

孙蕊蕊的视野被荒唐的泪水淹没,可她又倔强地不让它们跌落。在外人眼里,品行不端又喜欢挑事的孙蕊蕊，其实也是一个懂得冷暖，知道疼痛的孩子。

她看似不着边际,可她本就爱憎分明，看得通透，声音嘶哑。

“她不知道找了多少人,打了多少次架,又被人拿着视频,泼了多少次脏水。”

“可她自始至终什么也没说过，谁也没告诉。”

孙蕊蕊缓缓闭上眼睛，做着最后阻止眼泪滑落的努力，最终嗤笑一声说：“我都不知道,我给过哪些人，又给过他们多少次钱。”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林顾之身上一颤，抿着唇，视野里是林歆晾从桥上跌落的那个瞬间，以及最后露出来的孙蕊蕊满是震惊的脸。

孙蕊蕊荒唐一笑说：“你猜我对她做过什么？”

“就让她甘愿如此？冒着被退学的风险？”

孙蕊蕊抬起胳膊，抹了把脸，声音嘶哑地说：“我……”

“我不过是不小心把过期的面包扔到了她的桌子上，懒得再捡起来扔进垃圾桶而已。”

“她竟以为那就是我的善意。”

“就值得她干那么多的傻事。”

林顾之握着水果篮子的手，紧得塑料包装纸拼命颤抖，嘶吼作响。

“她的世界到底是苦成了什么样子？”

孙蕊蕊轻声问着，却又惧怕知道那个答案。

————

丁零零——

午间休息的铃声响起，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出去觅食，教室里只剩下坐在最后一排的林歆晾。她闷头在做着题，手里的笔纷飞着，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日光温暖着林歆晾干瘦的苍白小脸。她伸手掖了掖头发，起身去饮水机接了杯水，囫囵吞下，又接了一杯才回到座位上。

生活委员推门进来的时候，恰巧看到了林歆晾端着水杯的背影，冷哼一声说：“林歆晾你水费交了吗？”

林歆晾脚步顿了一下，将杯子放在桌面上，拉开洗得泛白的帆布书包，翻找着。

生活委员也没真的等她把钱拿出来，只是看不惯有人吃白食，回到座位上撕开德芙的包装，将甜腻的巧克力含在嘴里。

带上耳机，生活委员打算睡个午觉。

一双瘦白的小手，握着一叠零零散散的纸币，伸到生活委员的面前，让她一愣。

林歆晾放下钱，就扭身回到了座位上，喝着水做练习册。

讲台边，因为理科混不下去，刚转进文科班的孙蕊蕊扭回头，接着睡觉。

下午自习课，有人叹气说：“是谁啊！肚子叫得像地震了！”

咕噜噜——

丁零零——

被下课声惊醒的孙蕊蕊打了个哈欠，想从课桌里抠点东西吃，拿在手里的面包刚要撕开包装袋，就发现日期过了一天。

孙蕊蕊一撇嘴，转回身高抬手，手里的面包就划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离巨大的垃圾桶有点偏，砸在了末排林歆晾的桌子上。

瘦小的林歆晾正拼命按压着肚子，被惊了一下，看着面前的面包，茫然抬头。

就看到孙蕊蕊有些败了兴致的脸，头一扭，就又趴回了讲台旁的桌面上。

林歆晾颤抖着手，拿起面包，有些慌乱，站起身来走到讲台边，拍了拍孙蕊蕊的肩膀。

孙蕊蕊嘴里正塞着薯片，疑惑抬头，就看到没扔成功的过期面包再次出现在眼前。

还以为林歆晾是来兴师问罪的，孙蕊蕊木着一张脸说：“没砸到你吧！这个我不要了。”

林歆晾身子一震，肚子叫了一声，她连忙跑回自己的座位上。

孙蕊蕊回头，就看到那个沉默的文科第一，正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过期的面包，还静悄悄地对着她笑了一下。

在那一瞬间，嘴里的薯片突然吃不出来是什么味道的了。孙蕊蕊僵硬地转回身，看着桌面上摊着的各类零食，烦躁地都扔回了桌堂里。

————

“哎呀，怎么下雨了？”

放学后的校园里，孙蕊蕊撇着嘴靠着教学楼门口的石柱子，望着密如帘幕的倾盆大雨，她懒得给家里打电话让人来接。

周围的学生们有的惊呼几句，就拉帮结伙的奔向校门口。

孙蕊蕊翻看着手机里的天气预报，似乎也下不了多久的样子，等一等吧，才买的新球鞋。

值完日的林歆晾下楼出来的时候，校园里已经有些静谧了，只剩下零星的几个学生，在主楼门口抱怨着。

林歆晾从帆布包里掏出折叠伞，缓缓撑开，就迈开步子走向校门口。她脚上的帆布鞋滲满了水，校服的裤腿也湿了一片，突然她脚下一顿，转身往回走。

孙蕊蕊正闭着眼，带着耳机，听着《kisstherain》。

突然觉得面上有股子凉气扑来，她缓缓睁开眼睛。就看到风雨飘摇中，林歆晾踏着恬淡幽静的钢琴曲调，向这边走来。

折叠伞穿透雨帘，半探着身子，被递到了孙蕊蕊眼前。

孙蕊蕊缓缓皱着眉头，莫名地看着身子一半浸在雨水里的林歆晾。

那把伞快速抖动了一下，林歆晾匆忙往前走了几步，合上了伞，侧身抖了抖上面的雨水。又拿出纸巾擦了擦伞把，才偷偷地抬眼看了看孙蕊蕊，静悄悄地把伞放在了门口。

“我不是……”嫌弃你脏啊。

孙蕊蕊的话还没说完，林歆晾就已经转身奔回了雨幕里。头上顶着根本就不隔水的帆布包，身上的校服像是重似千金一般，让她跑起来的步伐有些吃力。

却是转眼就跑出了校门。

孙蕊蕊低头看向那把淡蓝色的折叠伞，拿起干净而没有一丝水渍的伞把，缓缓撑开。新买的球鞋踏在水坑上，被泥水染得乌黑。

她走得有些急切，想要追上那个瘦小的人。

林歆晾才走过人行横道，回头看向马路对面的时候，正巧与孙蕊蕊望过来的视线相撞。孙蕊蕊抬起手，刚要大声说些什么，却是后颈猛地一痛，整个人向前一倾，手里的小蓝伞跌撞在了地上。

街道上的水坑被淡蓝色的小伞渲染着，孙蕊蕊跪在街面上，脸上有着惶恐和疑惑。

街对面的林歆晾瞪大了眼睛，手里的书包跟着滑落。她拼了命地想要横穿过突然间变得宽大了的马路，却被抖动的红灯与车流阻止了脚步。

孙蕊蕊回过头去，便看到了几名痞气的外校学生，其中一个正抬脚踩在蓝色的小伞上，伞骨应声断裂，软塌塌地沉溺下去。

“哟，终于肯出来啦？”

“说好的三千块钱，这么快就忘了？”

“有钱人家的小朋友，记性不太好呢。”

“哈哈哈哈……”

各色的伞随着笑声抖动，密密麻麻的围涌过来，遮蔽了孙蕊蕊头顶上的天空。

孙蕊蕊无语地拿出手机，不耐烦地说：“谁收款。”

“果然是说话算话啊！”

随着声音，一个打开收款二维码的手机递了过来。

哔哩一声，孙蕊蕊输入金额3000.00。

“你们以后少碰我。”孙蕊蕊支撑着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污渍。她抹了把被雨水浸透的脸，弯腰从别人鞋底里，扯回破碎的小蓝伞。

“嘁。”

“还不是因为你给迟了。”

几人说完，正打算四散而去。

啪嗒——

一个沉重的帆布书包，砸了过来，砸歪了说话人的伞。书包跌落时污水被迸溅得有些高，窜进了说话人的嘴里。

那人呸呸呸地吐着脏东西，转头怒视着不远处喘着粗气的林歆晾。

“你他妈谁啊！”

说着就要快步走过去，飞踹几脚。

“钱我给完了。”

“今天你们动我，我也不想追究，最好别碰无关的人。”

孙蕊蕊突然出声制止，那人扫了一眼林歆晾身上与孙蕊蕊相同的校服，暗骂一句说：“这年头，还流行路见不平一声吼？”

“真他娘晦气。”

那人吐干净嘴里的东西，抬脚踩在地上已经污黑的帆布包，用力地碾着，满意了才转身。

乌泱泱一群人，消失在空旷的校门口，被吞入暗色的阴雨中。

孙蕊蕊弯腰捡起帆布包，拍了拍上面的鞋印，抬起头来看着紧握着拳头气呼呼的林歆晾。

大雨倾盆，两个落汤鸡对望着。

一个淡漠麻木，一个奔涌似火。

————

“林顾之，我从没见过那样的人，明明自己已经脆弱得不堪一击，却有力气为别人愤愤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