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拦住罗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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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后的第十年[刑侦]

文/世容

当罗浩孤身闯入地下空间的时候,警方其余人员已经撤离除了别墅区域，并将邻近居民逐一劝离。

顾远昏睡在警车后座，他的脖颈出殷红,正被一个冰袋按压。而他的手机,正开启着外放的模式,被副驾驶位上的一名警员握在手里。

警用对讲机里,正传出丝丝拉拉的余音。

罗浩淡然轻笑的声音,正缓缓传出。

正握着对讲机的警员抱歉地说：“冯队,对不起，我们没有拦住罗队。”

“顾法医拼命拦着,被罗队给敲晕了。”

冯铮握着电话,呆愣在病房内，唇边挂着苦涩的笑，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他的耳边是罗浩轻笑着说：“这下边还真是没白来。”

“就是可恨的是,这下面信号不太好,录像设备不能实时传送，还好有对讲机。”

罗浩举着摄像机，拍摄着地底空间。

他身后是镜面一般的金属门,已经锁死，内部光线充足。之前已经吩咐切断别墅电源，但这里一点也没受影响,似乎有自己的储电设备。

但是这里的空间并不大,而且空无一物。

除了此时投射着影像的墙面,真的是空无一物。

罗浩盯着墙面上正在说话的影像，无所谓地纵了下肩膀，与冯铮说：“花农杜浔峰或者王徜徉之一，录了一条视频。”

“这里似乎有重力感应系统,在我踏入的瞬间门就闭合了，并且开启了播放视频。”

嘶啦——

断断续续的声音缓缓传来。

墙上那过于熟悉的人影，突然再次发笑，他在转椅上换了个姿势，翘起了二郎腿，视线低垂，似乎是隔着时空，竟是与昂头看着他的罗浩对视上了。

他说：“罗浩，你还有十五分钟。”

“现在给你一个机会。”

“门会在十五秒后开启，你可以选择安全离开。”

“或者，留下。”

“但你只有十五分钟，随后，你将与这些证据化为灰烬。”

男人说着突然恍然一笑说：“当然，你能传递到外面多少，算你的本事。”

“可是当门再次闭合，你将再也没有机会离开。”

“等待你的。”

男人朴实而憨厚的脸上，划过一丝狡黠，他说：“等待你的，只有死亡。”

哔哩——

罗浩身后如镜面一般的门随声打开，地下空间传来一个电子音：“逃生出口，将在三十秒后关闭，开启倒计时，30、29、28……”

哔哩——

墙壁上的视频戛然而止，随后整面墙壁中间裂出了一条缝隙，墙体向两边收缩，将更为宏大的内部空间展示到了罗浩的眼前。

但仍有一层类似玻璃的隔层，罗浩猛地扑了上去，瞪大了眼睛盯着里面，并试图用身上的重物砸击，但是那个透明的仿佛装置，纹丝不动。

“艹！这里真的证据！”罗浩既惊喜又无奈地说：“该死！”

正对着罗浩的就是013连环杀人案的死者线索图，以及一个个被玻璃罩笼住的死者私人物品，甚至是还有很多警方至今未解决的谜团线索！

灯光突然熄灭，一片昏黑。

可在刚才那一瞬间，罗浩认得分明，那些都是真的！

是真的！

困倦警方和受害者家属的十年悬案，它的答案近在眼前！

就在眼前！

罗浩砸了一下身前的透明屏障，回头看了看已经开始回缩的门。

前方是死得其所，后方是逃出生天。

罗浩满头是汗，身上的警服在防护服里被汗水浸透，他红了眼眶。

哔哩——

“哦，对了，罗浩。”

“这之前，你就用物体阻挠门的紧闭。”

“再这样，就直接炸掉这里哦。”

“哦，先试验一下，我真的有炸弹哦。”

随着低沉男音半开玩笑的话语声落，别墅区内突然一声轰鸣，紧接着地动山摇。一座精美别致的别墅，在飞沙走石中，慢慢陷落。

罗浩猛地摔在了面前透明的屏障上，身上的肌肤感受着冲撞的疼痛，以及炸弹在远处地底爆裂开来的余威。

撤离途中的警员们在警车里猛地回头，看向浓烟四起的别墅区，以及从公路地面上传来的猛烈震感。

“罗队！真的有炸弹！”

“罗队，你快点出来！”

“罗队，我现在就回去接你！”

正握着顾远手机和对讲机的警员立即让同事靠边停车，他慌乱地拉开车门，站在板油路上，他茫然地望着远处飞扬的火光以及断井残垣。

刚才还一片富丽堂皇讲究绿化光影的别墅群，竟是瞬间塌陷下去一角，状若战场残骸。

他被余震晃得踉跄一下，才迅速回到车内，大吼说：“掉头！去救罗队！”

“去救他！！！”

其实所有撤离人员，在这之前都抱着一丝侥幸，因为他们大多数都认为之前的低沉男音所说的爆/炸物，是假的。

因为他们除爆组在撤离之前，对张泽一别墅地下进行了扫描探测，结果显示并无可感爆/炸物。

而此时。

爆/炸物是真的！

是真的！

正掉头的警员身上别着的对讲机里传来除爆组的声音，他们在解释，可能是对方讲爆/炸物放置到了阻碍探测信号的装置里……

“艹！没人想听这些！”

“你们就说，时间到了，爆炸之后，罗队能活着的几率是多少！”

回答警员怒喝声音的是一片静默。

警车内，除爆组，全都静默。

那是一个答案的惯例——毫无生还可能。

“罗队！我们马上就赶回去了，你快出来！出——来——！”

小警员带着哭腔的声音，震得罗浩手里的对讲机有些麻手，他沉默地笑了，低垂着头，似乎在挣扎着什么。

“倒计时还有20秒。”

“20、19、18……”

读秒的电子音在静谧的空间里，越发让人不能忽视，所有人都在为之震颤。

“罗浩！你他妈现在立即给我撤出来！”冯铮听着倒数的电子音身子直颤抖，他怒喝着说：“你他妈给我滚出来！什么证据不证据的！你他妈活着最重要！”

“罗浩！”

“证据我们可以从别处去找！”

“我们一定可以找到的！”

————

“我们一定可以找到的！”

五年之前，高楼之上，一个穿着白裙的女子站在楼顶的边角，慢慢回头，她眼角的泪水飞扬滑落，带着留恋与决绝，看向才跑上来的罗浩。

听着罗浩声嘶力竭的吼着这句话。

“证据！”

“我们一定可以找到的！”

女子抬起手来，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痕，无奈笑着说：“太晚了。”

“罗浩，对不起。”

罗浩耳朵嗡鸣，睚眦俱裂地瞪着那个女子，大吼一声说：“周颖！我父亲为了你的案子已经死了！你他妈现在跳下去，就他妈什么都完了！”

“不就是证据吗？！”

“你下来！我和你一起去找！”

“我们一定可以找到的！”

罗浩一身警服，太阳的余晖折射着他肩头的警徽银光，以及他胳膊上别着孝带黑色布条的银色别针的光影。

他伸出手来，握住了周颖的手，一把将她从地狱的边角拉了回来。

周颖缩在他的怀里，嚎啕大哭地说：“你爸爸……你爸爸……”

“哇啊——！啊————！”

罗浩的父亲是缉毒卧底警察，周颖是他在卧底期间的爱人。

罗浩的母亲在他幼年时期就病逝了，罗浩从未想过不苟言笑神出鬼没的父亲，会突然有一天领着一位陌生而温暖的女子回家。

罗浩至今仍记得，那不求上进的父亲摇身一变，穿着一身利索警服，手里牵着周颖站在校门口接他回家的那天。

银杏黄晕，微风阵阵。

父亲爽朗的笑着，周颖幸福而腼腆地抬手和罗浩打着招呼。

他们一起搬家，换了城市，从头开始，卧底警察重回光明，未来可期。

直到五年前，一切戛然而止。

罗浩推开家门，先是看到了狼藉一片的地面，鞋子、衣服、碗筷全都散落地面，有些破碎瓷片上还有着纵横的血迹。

挣扎的血色掌印，一条手掌宽细的血迹被拖拽进了主卧。

罗浩猛地窜到主卧门口，手上装满水果的塑料袋，跌落下来，周颖喜欢吃的榴莲跌落而下，砸在脚面上，也没让罗浩有所知觉。

周颖苍白着躺在卧室的地面上，她身上的衣物被撕扯得粉碎，她的双腿间血水流淌。

“这屋子怎么了？”罗浩父亲慢悠悠地走了进来，面上还挂着淡笑，却在瞬间惨白下来，一个箭步就冲了进来，扑倒在周颖的身旁。

他颤抖着手，摸了摸周颖的脸，又摸了摸她滚圆的肚子。

“救护车！罗浩！救护车！”

罗浩这才茫然反应过来，立即扭过身子，遏制着身上的颤动，憋着哭声打着急救电话。

他的父亲没说报警，因为这个家里已经有了两位警察，可还是没有护住该护住的人。

周颖在那天，顶着七个月身孕的肚子，被人入室强/奸了。

强/奸者没有留下任何证据，除了毫无案底的dna。

以及一个打印的纸条。

上面只有三个字。

齐成宇。

那是罗浩父亲做卧底时候使用的名字。

在医院抢救室门外，罗浩看向坐立难安的父亲，以及来去匆匆的警察同事。

“这个纸条并不能成为证据，也无从查起。”

“先抢救，度过危险期，慢慢调查。”

“既然留下了dna总能抓到对方的小辫子的。”

“再换一个城市吧，当年你卧底端掉的贩毒组织，太大了。”

“被报复的卧底警察，太多了……”

罗浩的父亲沉默着，静静地靠在急救门边。

待所有人都走了之后，他转过脸来，只对罗浩说了一句话。

“我知道是谁，罗浩，不要学我。”

再接到父亲消息的那天，罗浩茫然地接过了父亲的骨灰盒，听着别人诉说着父亲的疯狂。

“罗浩，你父亲向上级申请突击制毒窝点，但因证据不足，没被批准。”

“你父亲应该是孤身前往，他的尸体在警局巷角的垃圾桶里被发现。”

“无任何可继续追查的线索证据，请节哀。”

罗浩盯着骨灰盒上父亲的照片，突然漠然而荒唐地笑了。

“证据。”

“证据哈哈……”

“没有证据。”

“证据！”

罗浩捧着骨灰盒，神神叨叨地碎碎念着这几句话，离开了警局。

在这之后，罗浩经历了停职，心理干预，层层筛查，才重返警队。成为了一个眼里只有证据，没有证据确凿，就寸步不动的守旧派。

与冯铮这种大胆猜测，甘于试错的维新派对立而互呛。

在五年前，周颖在罗浩的怀里哭着哭着安静了，她抬起手来拿起手帕给罗浩擦了擦脸，拍了拍同样颤抖的罗浩，说了一声：“对不起啊罗浩，你期盼的妹妹没有保住，你的爸爸也因我而死。”

“而我，真的没有勇气活在这个没有你父亲的世界里。”

“是他把我从深渊里救起，如今，我想陪他，只想陪他。”

“天堂也好，地狱也罢。”

“对不起啊罗浩，我也很爱你，不想看你望着我时隐忍的难过。”

“我总想，若是有一天，罗浩肯叫我妈妈，那一定是我最幸福的一天。”

周颖抬起头来，看向因为乙/醚手帕而昏睡过去的罗浩，她慢慢将罗浩扶到一旁，抬手理了理他的头发，仔仔细细端详着那与她最爱男子分外相似的眉眼，笑着哭了。

微风一动，白影微晃。

寂静郊外的烂尾楼顶，只剩下合眸而睡的罗浩。

他的梦里父亲尚在，周颖的怀里抱着咿呀学语的妹妹，他才下班回家，塑料袋里裹着一个臭气熏天的榴莲。

他摸了摸鼻头，在推门而入之前，无语地说：“妈妈到底是为什么要喜欢吃这玩意？”

门扉推开，他臭脸说：“周颖，能别叫我带这个回家了吗？”

一室阳光，满屋庆幸。

————

昏暗的地下空间内，罗浩缓缓睁开了双眸，在余震的摇晃中，他慢慢拿起了对讲机。

他轻声说：“如果有证据，就可以少死很多人。”

“受害者，受害者家属，或者任何可能被牵连的无辜的人。”

罗浩的身后，那扇如镜的金属质地的门，应声紧闭。

灯光骤亮。

罗浩的身前，那通明屏障缓缓颤动挪离，应声而开。

他突然再无惧怕和彷徨，坚定地向前走去。

“我回不去了，但我不后悔。”

罗浩轻松的语调，从对讲机里传来的那一瞬间。

所有人都屏息聆听着。

生怕遗漏一个字。

该死的奢望，罗浩他能不能瑟缩半秒，胆小脱逃，那该多好。

可是人生啊，总是各自背负着各自的昨天，勇敢地奔向属于自己的值得。

冯铮直接咬住了自己的手背，他不想自己的哭声影响了那用生命换来的字句。

“还有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我口述证据请迅速记录。”

“请一定记得搜寻录像的sd卡啊，我一定会拼尽全力护住它！”

“当然啦，如果到时候还能挖出我尸体的话，嘿嘿。”

在戏谑语调传来的那一刻，

风停，云止。

似乎恶毒的黑暗都纷纷侧目，看向这个名为罗浩的傻子。

他在生死之间，无畏笑了。

可有人却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