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死亡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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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后的第十年[刑侦]

文/世容

十年前,在苏小小的死亡前夕，李馨媛是见过她的。

很多人都见过她。

就在曾经还未被命名为仙玉山风景区的附近村落里，李馨媛见到了莫名停止演艺活动的苏小小。

朴质村落、山清水秀。

八月艳阳,一袭白裙,海藻长发松垮垮地盘起,苏小小正蹲在希望小学的空荡校园里,和老校长一起弯腰在小菜园里摘菜。

校园门口,是一排排暗色的轿车,有人正款款走来，高喊一声：“有人在吗？”

李馨媛一身绯色的晚礼服,窝在一辆车的副驾驶位置,正望着外面发呆。突然，她的视线猛地一凝，因为她认出了苏小小,认出了莫名消失在演艺圈里,又莫名出现在这里的苏小小。

她扒着车窗，疑惑地看向跟着走出来的苏小小。

阳光坠下，苏小小原本妖娆而白皙的脸此时泛着点小麦色,面上的笑容在看清来人以及车队后，突然恢复冰冷。

一旁的小学校长立即放下手里的东西，连忙笑着说：“有人有人！”

“是有哪家结婚了吗？怎么这么多车哟！”

小学校长看着浩浩汤汤的车队,不禁赞叹了一声。虽说这个村落距离城区不算太远,但因为并未开发,路陡人稀，嫌少见到这么大的阵仗。

前来询问的人摇了摇头说：“我们是要去松铺庄园，按着导航走，结果还是迷路了！”

小学校长一下子明了过来,才笑着说：“之前松铺庄园的确是在这附近，可是五年前它就突然搬走了，不过也不远，你们直着开，再有一段距离，就能看到引路的牌子了！”

“谢了啊！”问路的人笑了一下，视线扫了眼一旁的苏小小，突然愣了一下说：“苏小小？”

苏小小摆出一副疑惑的表情说：“啊？”

问路的人一歪头，似乎是也觉得不该在这里见到苏小小，才哂笑着说：“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哦。”苏小小视线落在车内坐着的李馨媛身上，才重拾小脸，将手里抱着的农家果蔬递了一下说：“刚摘的，若是不嫌弃，休息一下，吃点解解渴再走？”

久住城镇的人，最是对农家菜情有独钟。

看着那绿油油的蔬菜，以及鲜艳的水果，问路的人一下子就定住了脚步。

苏小小拎着筐，在一旁沁凉的井水里洗了洗水果和蔬菜，给了问路男人，又自己拿着个西红柿，走向了一直看着自己的李馨媛。

苏小小将西红柿递了过去，又伸头看了两眼，车内并无其它人，才开口低声说：“你们去松铺庄园干什么？”

李馨媛叹口气看了看纷纷下车吃水果的人，撇了下嘴说：“还能干什么，酒池肉林呗。”

苏小小眸色一暗，盯着李馨媛身上的哪哪都漏的衣服有点生气。

李馨媛却是挤了挤自己的事业线，仰着那张本就很冷艳的脸，反问着说：“你杀青之后怎么就凭空消失了？你才是来这里干什么？”

“体验生活？？？”

苏小小缓缓看向每台车子，里面或多或少都坐着有些名头的女明星，这让她更加笃定了些什么。

李馨媛咬了口柿子说：“你别说，还真好吃。”

苏小小理都没理她，只是沉声说：“你被威胁了？”

李馨媛一愣，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但是依旧勉强地挤了几丝，才叹了口气说：“什么都瞒不了你。”

苏小小冷笑一声说：“我看了看那些女明星，都是在媒体那边有黑料案底的。”

“这要是我还猜不出来，那才有鬼了。”

“有媒体参与？还是什么财阀大佬？狗屁的剧情，你现在就给我下车，去那什么屁的松铺庄园！”

说完苏小小就一把拉开了车门，冷冰冰地盯着李馨媛，盯着移动不肯动的李馨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李馨媛在洞开的车门前却似乎被禁锢在了车子里，并不想被拯救。她吃完了柿子，用纸巾擦了擦嘴，拿出从未使用过的艳红色口红，补了补唇妆。

苏小小就那样低着头盯着她，也并无其它动作。

李馨媛胸口有些憋闷地说：“苏小小，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和勇气去面对黑料的公开。”

“当年你抵抗了去松铺庄园的命运，但也让自己陷入危机当中。”

“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厉害，就算是被挖出了所有残破的旧事，被所有人诋毁，还能像是个战士一样，和别人拼杀。”

“更不是所有人的黑料，都能有翻白的一天。”

李馨媛淡笑着说：“有些人的确是做过见不得人的错事，可还是想要在阳光下生存。”

“所以……我宁愿自己更脏一些，只要表面我还活得漂亮就足够了。”

李馨媛那张禁欲系的脸，说着世俗的话语，再配上艳俗的裙摆和妆容，却依然美丽得不可方物。

她叹了口气，盯着满脸不解的苏小小，哑然说：“苏小小，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成为自己的英雄。”

“当个怯懦的小丑，其实，也是一种挺需要勇气的选择。”

“真的。”

苏小小此时的指尖已经扣进了自己的掌心。

因为苏小小太明白李馨媛要去的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而她又为何如此不愿，却又不得不去的。

那里就是地狱。

是会吹着引魂铃，招惹你走向它的地狱！

————

起初苏小小也是并不知道这个地方的。

当年，苏小小在娱乐圈里刚刚崭露头角，声名鹊起，她还未明白这看似光鲜靓丽的世界，会有比她曾经经历的黑暗还要黑暗十倍的空间。

那个地方就叫做松铺庄园。

圈子里有句暗话：明星啊，只分为进过松铺庄园的，以及没进过松铺庄园的两个派别。

苏小小那时还不太懂这句话，直到她得到了最佳新人奖，开始被更多人认可之后，她收到了松铺庄园的邀请。

放在剧组酒店房门口的是一个硕大的礼盒，苏小小当时还以为是自己居然也有了粉丝的垂怜，还高兴了很久。

直到检查礼盒的经纪人突然黑了脸，苏小小才一下子意识到了事情不对。

经纪人那时候还不是郭宇昂，而是另一个年龄较大的女人，苏小小一直叫她李姐。

李姐将箱子拉了进来，盯着箱子里裸露的两篇长裙，以及满是钻石镶嵌的高跟鞋，沉默了很久才说：“你先休息，我去给公司打个电话，这箱子里的东西别碰。”

苏小小眨了下眼睛，倒头就睡。

再醒来时，李姐将盒子里的东西拿起来扔到了床上，冷声说：“穿上，咱们走。”

穿上？

走小清新人设的苏小小木然地看着衣裙，也没做太多抵抗，以为是有什么活动，需要这样的装扮。

苏小小换好衣服，不太会穿细跟高跟鞋的她，一瘸一拐地走出房门，可没走几步就歉意指了指公用卫生间说：“李姐！我去贴个创可贴！”

李姐摆摆手，转身下楼等她。

楼下停着一辆只有公司大牌才能坐的保姆车。

苏小小走出来，惊讶地看了看车子，才回头说：“李姐，公司能让咱用这个车吗？”

李姐不知为何似乎一直在生气，而且眼睛还有一些红肿似乎是哭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家上初中正在叛逆期的孩子又给她上眼药了。

苏小小不敢惹地上了车。

她坐在宽敞舒适的车内，反倒有些如坐针毡，怎么都不太适应。

这副场景，就仿佛是她变成了突然有了水晶鞋的灰姑娘，居然有了一辆属于自己的南瓜马车。而且还有仙女姐姐们来给她摇身一变，有了漂亮的晚礼服，可以去参加有着王子的宴会。

苏小小想到这个画面，突然傻笑着说：“我这才得了一个小奖，就能接到这样的通告了？品牌方还提供服装？”

“虽然是有点俗，但看着就不便宜吧？”

“这鞋的鞋底要是磨坏了，不能让我赔吧？”

苏小小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受宠若惊的模样，却刺痛了经纪人李姐，让她侧了脸，突然没忍住地哭了。

苏小小一呆，连忙弯腰把鞋子拿起来检查，确认还没有磨破，松了口气说：“李姐，还没坏呢，我现在就抱怀里！准不会让它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可不能把刚因为得奖给你发的那点奖金，再给上缴回去的。”

“嘿嘿。”

苏小小媚气的眉眼，讨好的笑着，却让李姐不敢抬头。

一直以妈妈身份栽培苏小小，让她从籍籍无名开始慢慢走红的李姐，深呼吸了一下，又深呼吸了一下，浑身有些颤抖。

突然，前面开车的司机提醒说：“李姐，你还有家要养呢。”

“可别犯傻。”

李姐听到这句醍醐灌顶，却是一下子就扭过头来，泪眼蹒跚地看向一脸担心又过于天真的苏小小，郑重地说：“是李姐对不起你。”

哈？

这话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劲。

苏小小出道之前，因家庭原因高中毕业之后就外出打工，什么脏活累活都没少干，以为一辈子也就这样活着了。是李姐在咖啡厅里一下子相中了她，带她入了圈子，慢慢逃离了苏小小原本的生活轨迹。

是李姐让她有能力活得更好，有底气逃离原生家庭。

怎么想都不该是李姐来对不起她，更该是苏小小，23岁了才熬出头，拖累了李姐太多精力和时光，是她对不起李姐才对。

“李姐这是哪的话？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我虽然大钱没有，可还是有些积蓄的！”

“实在不行，我再多接点戏，排满也行！我全吃得消！”

苏小小有些捉急的面对着李姐，面对着对她如此好的人突然间的难过。她有些不知所措，透露出了她这个年龄本该有的慌乱和无助。

李姐对她摇了摇头，红着眼眶咬着下唇，慢慢拿出了一个保温杯，慢慢地拧开，颤抖着手倒了一杯枸杞菊花茶，递给苏小小。

李姐握着杯子的手有些晃，那冒着热气的茶水迸溅，烫红了她的手背。苏小小连忙抽了几张手纸，给李姐擦了擦，赶忙要接过水杯。

可是李姐的手竟像是长在了杯子上一样，苏小小怎么拽都拽不动。

“快出城了。”前面的司机突然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嘴。

苏小小和李姐都侧头看去，看向背后翻涌的光景，以及面前的满目昏黑。

啪嗒——

李姐将水杯放到了桌上，收回了手，缩在一旁。

即不让苏小小喝，也不再说些别的。

苏小小盯着李姐因为倒水而被烫红的手背，有些心疼，也只能是端起了茶杯，慢慢吹了吹。

“别喝！”

李姐突然厉声一吼，吓得苏小小愣在了当场！

苏小小慢慢放下茶杯，她盯着淡黄色茶水上的白色没有融化的粉末，有些凄凉地笑了一下。

一直树立可爱清新人设的苏小小，在此时突然褪去了一切演技，冷了脸。

她慢慢靠向真皮椅背，双手环胸，翘起了二郎腿。

散漫的目光，飘荡在李姐挣扎的脸上，又落在了一旁窗上反射过来的影像上。前方开车的司机正在暗骂一声脏话。

“说吧。”苏小小一扫之前的柔软可欺，突然声音冰冷。

“李姐，这粉末是什么？”

“以及，这个松铺庄园！”

被苏小小扔到桌面上的是一个标签，奶白色做底色，烫金的艺术字显示着松铺庄园四个大字。

李姐一愣，这个标签她在将盒子抱进来之前就扔掉了的！

扔在了……

“你扔在了公共卫生间的男厕垃圾桶里。”

苏小小突然可爱地歪头，替李姐回答了疑惑。

李姐猛一抬头，身上一抖。

“还有。”

苏小小光着脚在车内站了起来，手里拎着那在车内灯饰下闪着璀璨光芒的细跟高跟鞋，她的手掌握着鞋面，在空中做了个挥动的动作，然后将尖细的细跟对准了司机的太阳穴，猛地砸下——！

鞋跟与太阳穴只剩半厘米的距离，苏小小顿住了动作。

她笑着说：“要么你停车，要么我砸穿你的脑壳，自己拉手刹。”

“你可以选的。”

苏小小幽幽的声音在车内涤荡，仿佛是索命的塞壬女妖的歌声，让原本冷静的司机一下子晃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