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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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望愣了一下：“带我去纪家……？”

纪涵没有回答他，只是将展望带出了服装店，而后把人塞进了自己的黑色跑车里，载着展望绝尘而去。

展望虽然不明白纪涵为什么要带自己去纪家，但见纪涵似乎不打算同他解释，他也没心思去问询对方原因，只坐在后座不住地拉扯自己的衣领。

他是真的不习惯穿正装。

展望过得随便惯了，从未在吃穿用度上讲究过。

对展望来说，还是几十块钱的平价t恤穿着更舒心。

就和纪涵一样。

他忽然想，虽然现在的纪涵已经变得出色而矜持，但在展望心中，他还是更喜欢曾经那个瘦瘦小小、即便被人欺辱也从不低头的纪涵——

不过再想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他和纪涵早就回不到从前了。

而且纪涵似乎还想报复他。

展望百无聊赖地翻出自己的手机玩，只是因着机型过于落后，他的手机几乎带不动任何近几年的大型游戏。

不过展望倒也不在意，开着手机上的模拟器便打开了曾经盛极一时的老旧游戏。

他漫不经心地操作着由像素点构成的赏金猎人，坐着战车，在漫无边际的废土世界上行走着。

在路上，他碰到了等候恋人的女性，也目睹了女性等候的人死于炮火与烟尘。他驾驶着男人留下的红色战车，向男人的仇敌发起了进攻……

展望在决战之前存了档，时常会读档游戏，一遍又一遍地玩着这段内容。

如果他不驾驶红色战车赶赴战场，女性会一直孤独地在原地等待着永远不可能回来的男人归来；而他如果驾驶红色战车前往决战，女性却又因为战车而知道男人身死之事，而后绝望地死去……

然而不论玩多少次游戏，读多少次存档，展望始终会发动男人留下的红色战车。

不久之后。

纪涵开着车，抵达了一处宅院。

展望偏头一看，这里似乎就是纪家了。

富丽堂皇的欧式建筑耸然矗立，虽然外表华美，但总显得有些傲慢而刻薄。

过来接待展望和纪涵的是纪家的佣人，她年约三十，面上挂着谄媚的笑容，似乎有意讨好作为纪家继承人的纪涵。

然而在看到坐在后座里的展望后，佣人面上的笑容却变得微妙了几分，似乎是在揣度展望的身份。

别院里的佣人们都知道，纪家这位突然冒出的“大少爷”是老爷早些年在外边留下的私生子。

彼时老爷已经与夫人结婚数年了，却一直没有子嗣，为了留下继承人以防万一，才在外边包养了个情`妇。只是没想到世事弄人，又过了几年，夫人却是突然怀上了小少爷，大少爷便这么被老爷遗忘在了外边。

等到后来小少爷罹患重病，才又将大少爷带回了纪家，给小少爷配型。

可惜小少爷命不好，命虽然就回来了，但却也就此废了一双腿。

不得已之下，老爷便又扶持起了大少爷，指望着大少爷代替小少爷继承纪家。

许是因为出身的原因，纪涵这位大少爷一向冷淡无情，从未和旁人有过过多的往来。

眼下对方带了个不认识的人回家，佣人自然是好奇得不行。

展望对旁人探究倒是不大敏感，又或者说，他不是很在意别人的目光。

只是下车跟着纪涵一起走去宅院之后，他才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佣人们议论他的声音。

“……该不会是……纪涵包养的……？”

“娘是个……儿子……也不怎么样……”

“可惜……小少爷了。”

展望抬头望天。

等纪涵带着他进了自己在纪家的房间后，纪涵才终于说了抵达纪家后的第一句话。

“我这些年过得很不好。”他忽然道。

展望想说我最开始那几年也过得挺不好的。

“虽然明面上没人说什么，但我知道，纪家的人都不待见我，”纪涵站在房间里的落地窗前，他背对着展望，给展望留下了一个孤寂的背影，“对纪家来说，我只是个代替纪文耀的备用品。”

展望想了想，走到了纪涵的身后，突然伸出手，抱住了纪涵的腰。

纪涵一愣。

展望像过去那样，将他圈在了怀里。

只是他如今已不再是过去那副孱弱的模样，身量早已超过了展望，此时展望只能将头靠在他的脊背上而已，再也不能为他挡风避雨了。

纪涵有些恍惚。

他还记得自己被带回纪家的那段时日时常做着各式各样的噩梦。

梦见因为被父亲抛弃而发疯的母亲掐着他的脖子，想将他置于死地；梦见在学校里被人霸凌；梦见扔下他远走的展望在异乡过得平安喜乐，同别的男人携手同舟，再想不起他的模样……

纪涵恨着展望。

每当被噩梦惊醒之际，他便总是会想，如果展望当初没有离开那个小镇，那么他是否就不会遭受如今的苦难？

他和展望会永远在一起，即便过得贫穷而拮据，但总归是快乐的。

他偏执地把过错归咎于展望身上，于是在得知离开了他的展望居然成了游戏冠军后，找人打断了展望的手。

纪涵畏惧着展望过得越来越好，他执拗地认为，既然展望拯救了他，那对方日后的快乐都必须紧系在他身上。

如果他坠入地狱，那么他就要把展望也一并拉下去！

然而……纪涵未曾想过，当初的展望为什么会从学校退学，成为职业选手，在异乡如幽灵般地日夜徘徊。

他不知道展望究竟是为了谁，而如今与他重逢的展望，也并不想同他解释什么——

对展望而言，过去的，那就彻底过去了。

纪涵颤抖着闭上了眼，感受着展望的气息。

他忽然发现，就算展望抛弃了他，但他仍旧忘不了展望。

纪涵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凌迟了一样，绞痛得厉害，最开始只是微不足道的钝痛，然而那痛却越来越剧烈，最后痛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经受折磨。

他恨着展望，也爱着展望。

但是……

展望抱了片刻，便收回了手。

纪涵顿时有些怅然若失，他没有回头，闷声问着展望：“为什么要抱我？”

展望倒是坦然：“因为你看起来好像很想让人抱的样子。”

“……那再多抱我一会儿。”

展望挠了挠侧脸，思量片刻后才回答纪涵：“这个算特别服务吧，你加钱么？”

纪涵沉默了。

·

房间里一片寂然。

展望偷偷扫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纪涵，暗想着自己怕是说错话惹恼纪涵了。

虽然他会留在纪涵身边确实是为了钱，但表面功夫还是要稍微做一做，不该这么耿直地同纪涵暴露自己的目的。

展望扪心自问，换位思考，如果他当金主之后包了个像自己一样整日惦记着钱的小宠物，肯定也会不高兴吧？虽然他和纪涵确实只剩下了金钱关系，但总归还是要粉饰一下。

“……我先出去了，今天纪先生叫我回来是想和我商议一下给纪文耀在公司里安排位置的事，”纪涵忽然出声，打破了沉默，“我先去和他谈事情了，你就待在房间里等我。”

他从不称自己的父亲为父亲。

展望赶忙点头，目送着纪涵这个麻烦人物走人。

同时，他也忍不住腹诽了纪涵一句：纪涵平常不是看着挺大方的么？怎么这会儿居然连给他加个钱都舍不得了？

不过见纪涵走了，展望倒也乐得偷闲，仰头躺在纪涵的床上便开始继续拿着手机上的模拟器玩游戏。

然而就在这时，房门却开了。

展望还以为回来的人是纪涵呢，赶忙从床上蹦了起来，刚想开口解释自己不是特意睡纪涵的床呢，这才发现推开房门的人居然是个坐着轮椅的青年。

是纪涵同父异母的弟弟纪文耀。

“我听佣人们说，哥哥带了个男人回来，所以就来看看——他带回来的人果然是你啊。”

纪文耀笑意盈盈，看上去温文尔雅。

展望忍不住在心里怜惜了一下纪文耀：纪涵的这位便宜弟弟还真是可怜，明明是个谦谦君子，可惜却残了腿，成了废人。

“我记得你叫展望吧，”纪文耀温和地看着展望，“你是第一次来纪家吧，要不要我带你去院子里转转？”

展望连忙摆手：“不用了，我站在窗户这边看看就好。”

纪文耀微顿，沉默了片刻后才笑道：“……不用顾虑我，虽然我腿废了，但是去院子里转转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展望扬唇笑了起来，胡诌道：“其实我只是懒得动而已，”他又躺回纪涵的床上，摆弄着自己的手机，“还是待在房间里玩游戏比较有意思。”

为了营造事实感，他还煞有介事地吹了声口哨。

纪文耀面上的微笑更甚了几分，然而这分笑意却虚假得厉害。

他假笑着。

真是个温柔的人。

纪文耀如是想着。

他可真羡慕纪涵呢，明明纪涵和他一样，只是维系家族的工具，一旦毁坏了便会被无情抛弃，可为什么纪涵身边就有这么温柔的人陪着对方呢？

展望越好，他就越是想要将对方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