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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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平日里迥然的语气,迥然的神态，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又跟了一句：“好漂亮的小哥哥哟。”

雍容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她的身旁。很快,就看到了那只酒瓶。他当然熟悉。那是国外某酒庄专门特供给他的葡萄酒,醇度高,酒精度也相对较高。他喜欢每天工作结束后小酌一杯,有助睡眠。

眼下,他可能半个月才能喝完的量,她在一个小时之内,一个人喝掉了整整半瓶。

喜欢这个味道？这么能喝？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她身上。

她还那样抬头仰视他，一双眼睛笑眯眯，弯成了新月。脑袋和整个身体都微微摇晃着,像打瞌睡的小狗。

所以，这是,醉了？

“你,还好吗？”雍容确认她的状态。

“你在问我吗？”她指着自己的笔尖，脑袋左右看看,发现四周没人时，就转回来对着他：“嘻嘻，小哥哥是在跟我说话呢。我还好啊，很好。你,你为什么这么问”

神情是迷糊的,口齿倒还清楚。

雍容轻声：“你醉了。”

“我醉了？”她又指着自己，白皙的食指戳在小巧的鼻子尖上，努力消化他的话。几秒过后，理解了，就愤愤看向他：“你才醉了！你全家都醉了！”

雍容：……

很好,确认真醉无疑了。

眼下怎么办？让人送她回宿舍？但宿舍就她一个人，显然不行。

安排一个人跟过去照顾她？

思维被打断。

“你怎么不说话了呀。”她对着他嘟囔：“长的好看就高冷呀。这样不好不好。”

雍容扬扬眉，“能站起来吗？”

“能啊。”她依从问题本身，证明给他看，双臂一撑，气势如虹的起立姿势，人也真站起来了，但，下一秒，马上不受控软绵绵的跌回沙发里。雍容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以免她撞到坚硬的桌角与扶手。

“有点点晕。”她晃一晃脑袋，更晕了。

雍容松手，她的身体就顺势歪向一边，她倒知道坐正，勉勉强强的坐正，却不受控的忍不住打晃。歪了歪了，又歪了……

这个状态，显然不适宜任何折腾了。

雍容不做多想，迅速做出决定。他找到自己手机，想让人安排卧室，以及过来好好安置她。

打开手机，手指滑动，找通讯录。

她的声音又响起。虽然醉了，却不含糊，依旧明朗朗的。

“你怎么老晃来晃去的，晃的我眼睛都花了。”明明是自己在晃动，却怪罪到无辜的人身上，“别晃了好吗？好晕哦。”

雍容不做声。

“喂，说你呢。”她不满：“和你说话呢，你老盯着手机做什么。难道不知道，有人说话的时候，要看着她的眼睛，好好跟她说话吗，怎么能玩手机呢。你这样很不礼貌的，真的，很不礼貌，超级不礼貌。”

雍容瞥了她一眼，有些好笑。

这人，醉了不吐不闹不折腾人，却变成了一个小话痨。平常没见她这么多话的。

不仅话多，动作也“多”了。竟然用脚尖在轻踢他。

“你看我啊。跟我说话。你，听我说话。”

管家的号码已出现在屏幕上，他的指尖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这个样子的她很罕见，难得遇上一回。想这么待一会儿。她想说话就陪着她说说。对于跟人交谈，他不怎么擅长，但，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倒可以试一试。

手机重新装进口袋。

雍容在她身旁落座。但这个沙发只是临时用来休息的，不够宽敞，而且这样坐着，相互要侧头，才能看到对方的眼睛，不方便。他站起，直接坐在了地板上，双膝自然的曲起，整个人面向她。

“你说。”

鹿尔很高兴他终于要跟自己说话了，可是，下一刻，却又瞪圆了眼睛，疑惑：“说什么？”不等他回答，又说：“为什么让我说啊，你怎么不说。”

“我在听你说。”雍容看着她。

“哦。谢谢。”她礼貌的感谢，接着犯愁：“可是说什么呢。”

她双手垫在大腿下，身体很有节奏的微微晃动，一左一右，在苦苦的思考，两道漂亮的眉毛越皱越狠，快要平原相会了。

雍容看在眼里，忍不住一笑。

真有趣。

这时候的她脑袋里是一片空白，还是乱七八糟根本找不到头绪？

他又等了一会儿，最后不忍心了，主动开口：“那我问你问题，你回答，好不好。”

“好呀。”鹿尔猛点头。

“今天，你，在家挨骂了吗？”他问。上午的那个通话，里面狠狠的骂声依旧让他耿耿在心。

“挨骂？”鹿尔很认真的回想，很大方的承认：“对呀。奶奶骂我。”

“她经常骂你？”

鹿尔点头。

“为什么？”他迟疑了下，还是问了，是真的想知道原因。实在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舍得那样恶狠狠的骂她。

“为什么呀？”鹿尔又皱起眉头，像个在做题的学生，努力找寻答案。这次，貌似不难，很好回答。她清清喉咙，压低声音，开口：“丫头片子有什么用，以后就是别人家的了。死丫头，早晚胳膊肘往外拐，跟着男人跑。臭丫头，只知道花钱！无底洞，赔钱货。还能指靠你这个死丫头吗。”

她学着老人的声音和神态，不是惟妙惟肖，却也有几分像。

雍容听着，梳理出重点来：“因为你是女孩儿？”

鹿尔迟钝的点两下头。

雍容一时静默，尔后，却不由一晒。想不到，她跟他的处境倒有异曲同工之处。只不过，两人却是相反的。

“她骂你，你讨厌她吗？”原本想问恨她吗，觉得恨这个字眼太重，不适宜她，到了嘴边，改了口。

鹿尔晃够了，一只手撑住下巴，点点头又摇摇头：“有时候讨厌，有时候不讨厌。”她砸吧一下嘴，继续说：“跟你讲哦，小时候她对我挺好的呢。后来爸爸死了，她就不好了。她总说妈妈以后才不会管我们不会管她，会跟别人走掉。真被她说中了。妈妈真的走了。她就骂的更凶了。不过，妈妈是去年才走的哦。等我考上大学，才去高叔叔那里的。”

“我其实也舍不得妈妈走。但是呢，她好辛苦的。高叔叔也好辛苦，等了她好多年了呢。而且爸爸临终前就说过，不想让妈妈守着他一辈子。还说了，如果她有一天离开了，不是不爱我们了，只是她也应该追求新的幸福了。我希望妈妈幸福呀。而且，高叔叔生病了……”

“奶奶就很生气。骂不到妈妈，又舍不得骂弟弟，就只好使劲骂我啦。哦，我有个弟弟。奶奶的心头宝哦，独孙。一句狠话都舍不得说他的呢。真是嫉妒哦。不过想想，他刚出生，爸爸就走了，几乎一天都没享受到爸爸的爱，我却独享爸爸十年呢，这样一想心理就平衡了。他得到奶奶的独宠是应该的啦。而且，弟弟真的好乖好可爱的，我也舍不得骂他。”

她似乎想到了弟弟，眯眯眼，自个儿笑起来。

雍容安静的听着。

她第一次说这么大段大段的话。完全是想到哪里说哪里，没有任何的修饰，任何的遮掩。

这是她的家庭，她人生的一部分。虽然表达的语无伦次，却也足够了解到一个整体的，大概的脉络。

她还在说。

“弟弟从小就黏我，做什么都要跟着我，吃什么都要分我一点。我去上学，他就早上在门口眼巴巴的送我，下午到车站乐呵呵的接我。奶奶骂我和妈妈的时候，他还拦着，拦又拦不住，有时候就气的哭，哈哈。他好爱哭的。嗯，也不对，他很坚强的，生病的时候，怕我们担心，就从来不哭……”

她突然坐直了身体。

“啊，生病。他还生着病呢。”某些记忆在脑海中浮现：“他发烧呢，想让我多陪一会儿的，我却走了。”她皱了皱鼻子：“我想陪他的……都怪老板，一通电话，就把我叫回来了。”

雍容：……

如果他没理解错，她口中那位老板，应该是指自己。

“你老板？”他还是确认一下。

“嗯，就是他，姓雍的。”鹿尔又皱了皱鼻子，这是她不高兴的表现，“二话不说，不由分说，直接叫我回来。”回来做什么？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时那种感受了。

她抬眼，看着眼前的人，有三道影子，模模糊糊的，她使劲闭一下眼，甩甩头，然后眯着眼，像近视的人没戴眼镜辨别事物那样，努力的想要看清：“哎，你长的跟他好像哦。”

雍容一只手搭在膝盖上，任她看，也在看她。

真是醉的很了，这么近，都认不出他来。

柔和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眼中水光潋滟，倒映着他的模样，却不知他是谁。不认得他……貌似也挺有趣的。

他跟住她跳跃的思维，顺着话题继续说，往下说。

“对不起。他不知道你弟弟还在发烧。”

鹿尔幅度很大的一挥手：“他已经退烧了，没事了。我也过都过来了。没啥对不起的啦。”

倒很大度。

雍容换了一个姿势，坐的舒服点。对话还在继续，也尽量轻松舒服。

“你不想早点回来吗？”他问她。如果你弟弟没发烧，如果我没主动叫你，你会想早点回来吗？

“想啊。”她居然懂了他的意思，而且马上没有犹豫的回答出这两个字。

果然。

雍容微笑。

正要开口，却听她叹了口气：“毕竟一天好几百呢。”虽然说了是带薪休假，可是后面的几天算是事假，肯定不可能好意思要钱的。

笑容僵在唇边。

雍容定定的看着她，少女绯红秀气的面庞上是真情意切的惋惜，没有丝毫作假。

只是为了薪酬吗？

“还有别的原因吗？”除了薪酬外，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了，引导着她内心真正的答案：“你……不是喜欢你们老板吗？”所以也一定想早点回来早点见到他吧。

鹿尔眨眨眼：“你说啥？谁喜欢谁？”她消化了一会儿耳朵听到的内容，肆无忌惮的呵呵呵呵笑了：“我喜欢他？怎么可能！”

越想越好笑似的，干脆呵呵个不停了。

雍容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了，看着她：“怎么不可能。”

鹿尔一扬胳膊，夸张的摆手：“别闹，朋友！”

雍容目光沉沉：“你醉了！”

“没醉！”她马上大声反驳，一只手指指他：“有句话叫酒后吐真言知道吗？嗯，我没醉，但我喝酒了，嗯，我现在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比珍珠还真，比老铁还铁。呵呵。我发誓。”

醉酒的人很讨厌。雍容第一次觉得。

不想跟她说话了，跟喝醉的人说不清。却，又有些执念，不想就这么放弃，非要论个输赢出来。

“我知道，你们女孩子喜欢口是心非。”明明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因为各种原因，说出口又是另一回事。

嗯，是这样。

“才不是！”鹿尔挺直身体，非常认真的告诉他：“我是真！的！不！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