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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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是学校的三石湖。沿岸种满柳树,几米距离就安置一张长椅。清晨，是晨读的好地方，晚上,则是约会的好去处。一到傍晚,所有长椅几乎就被成双成对的情侣们霸占。

已近深夜,鹿尔一路走来,还能看见不少依偎的身影。

她出来的急,匆忙套了件连帽卫衣,出门后就带上了帽子,低眉垂眼的走着，倒没碰到熟人，也没人认出她来。

她绕着湖边,从缠绵的情侣们身后疾步而行。

脚步越来越快，心跳亦是。

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呢……

他不怕被人看见吗……

他,真的来了吗……

小树林在湖的南面。说是小树林,其实就是一个人工种植枫树林。秋天的时候，一片绯红,为学校一道独特风景。

这里没有设置长椅，是以长时间逗留的人相对较少。顶多在林间小道上散散步。

此时，已无人影。

唯有路灯的光照在鹅卵石小道上。

鹿尔踩着地面上的影子，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脚步很轻,却又很重,重的耳朵里似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噗通噗通。像踏在心间。

笔直的一段路程走完，转个弯。

猝不及防，又似在意料之中，看到他。

高大修长的身体，立在影影倬倬的一片阴影里,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微微低着头。

是等候已久的姿势。

他听见了脚步声，霍然抬头。

瞬间四目相对。

鹿尔停住了脚步。眼睛里，是熟悉的面孔。

怎么回事，这么相见，居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雍容瞧着眼前的人儿，也有相同之感。

从上次讲座后，又是好些天没见了。见一次，就像隔了一个世纪……这么一见，也有种恍然，之前的那些天是怎么熬过来的。

因为想念，因为时时牵挂，因为心有所感，才会在那个直播中，情不自禁的联想到她，说了那么一句话。

那句话带给她的影响，他没有预料到。

纽约的行程紧，自落地后，就几乎没有空闲，直到大展即将开始时，他才得知消息。刷着那些新闻，言论，眉头就一点点的皱起来。他本身并不在意任何舆论，但舆论的力量，却是知道的。

他人身在会场里，周围浮光掠影，现代画坛最具名望的大师大物，国际权威媒体等，齐聚一堂……他的心思却都只在手中的那只手机上。

他一边让齐谓马上紧急处理网上事宜，一边不停联系鹿尔。

信息没有回复。打过去，关机。

再打，再打，还是关机。

心中一时涌上无数猜测，会不会出事之类的……想着她在学校，应该出不了什么事，又是周日，估计会待在宿舍里。

只是，心情难免会受影响。

她还是个学生，干干净净的女孩子，遭遇那般言论，肯定不好受。是他大意了，考虑不周，没有保护好她。

她一定生气了吧。

两人的关系本来就还差火候，她本来就有些回避自己，如此一来，只怕会将她推的更远了。日后，她怕是更要疏远他了。

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受不了。

这样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外人看起来，他面上依旧一片平静，实际上内里早已心急如焚。如果不是大展已经开始，为了礼貌与尊重，他恨不得马上去找她。

熬着熬着，熬到后半截，他获奖。

致词后，就再也坐不住。反正大展已快结束，他此时提前离开，也不算失礼，便立即起身，让齐谓安排了直升机，飞回来。

几经周折，终于进校。

终于，见到了她。

看着眼前的人儿，好好的，没有哭过的痕迹，没有生气的模样，终于是，一直焚着的心，总算稍稍平复。

她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抿着唇，不出声，不上前。

雍容慢慢的走过去，停在她眼前。

“你手机关机了。”他说。

“坏了。”她回着话，“掉水里了。”

“联系不到你，我很担心。”他轻声。

“有什么好担心的。”她也轻声，像小猫。

“担心你被言语中伤。担心你生气。”

“没有。我，没有生气。网上，也已经没事了……”

周围明明没有旁人，两人的声音却都那么低，那么轻。

“小鹿，对不起。”

好端端的，道什么歉。她没有怪他，那也算不得他的错。就算没有直播事件，那位回帖人有心报复她，也早晚会认出她，早晚会来这么一出。

“不用道歉。”她说：“不是……”

剩余的话都戛然而止，被他突然的靠近打断。他向前迈了一步，两人原本就相隔不远，此时更近了。面对面，几乎咫尺了。

“要道歉的。”他接着说：“被诋毁，遭受恶言，因我而影响生活等，这些都对不起……最对不起的是，尽管这样，我还是不想放手，还是，想和你在一起。”

鹿尔抿唇，说不了话。

因为隔得近，他的声音似就在耳边，清晰可闻，每个字都轻击着她的耳膜，一下一下的，不疼，却是酥麻的很……

心慌的要命。

情急之下，骤然转到另外的话题上：“忘记了，还没恭喜你获奖。”

“谢谢。”他礼貌的回应，顿了一顿，再开口：“小鹿，不要岔开话题，接下来，听我说。”

获奖这种事，他并没有多大感受，几乎已近麻木。不是骄傲自负，亦不是轻视怠慢。只是因为从小经历太多，也因为对自身的水平和自我的要求有清楚的认知。况且，获奖这种事，如果没人分享，它的喜悦和乐趣也就失去了一大半。

如今有了她，从今往后所有的荣誉，他希望能与她分享。

这些话不必说，也不用现在说。

“鹿尔，”他唤着她的名字：“这些天，我很想你。”

事实是，从她离开容园的那天起，他就一直在想念。什么叫思念成城，他算是亲身深切领悟了其含义。

“我，有很多缺点。”他慢慢的说。

按世俗的眼光来看，除去财富与身份，他身上有很多让人诟病的地方。比如不通人情世故，不爱交际，不合群。性格冷淡，行事不羁等等。很多常人都会的事，他都不太会。连恋爱也是。没有经验，不会讨女孩子欢心。不知道怎么追求心爱的女孩。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慢了，心急，怕她被别人抢走。快了，又怕惹她不快，吓到她。

“对你的心是真的。”

“小鹿，”他微微低头，目光在她的脸上，“我只有一颗真心，只想给你。”

“你不要讨厌，不要嫌弃，不要推开。”

“小鹿，你，可以不可以，试着喜欢我？”

“嗯？试一试，好不好？”

“我们试试，好不好？”

温热的气息轻轻扑在鹿尔的眼皮上，她睫毛不由的轻颤。每一句话她都听见了，听清楚了，由耳朵，传到身体里，嗡嗡作响，在四肢百骸里无限的循环作响。

她低垂着眼，不敢看他。

心要跳出来了。

一个有着惊人天赋，绝世才华，已成就非凡，且前途无量，将来会在国家历史甚至国际历史上留下一笔的人，丢下重要奖项，不理会全天下的呼声，因为她，千里迢迢急赶回来，在她面前轻言细语，目光如水，如此温柔缱绻的对她说：

他不够好。

可不可以试着喜欢他。

试一试，好不好。

是你，你能说出拒绝的话吗。

这一刻，鹿尔曾经的顾虑，心头小小的纠结，俱都统统消失不见了。留下的，只有剧烈的心跳。在胸腔里，拼命的跳。

怦怦怦~

谁说的，不要听旁人的意见，只听从自己的心。

她的心早已柔软的不成样子，此刻，在他漂亮而温柔的眼睛里，溃不成军，弃械投降。

忽然的，远处所有宿舍楼里的灯呼啦一下全灭。熄灯的时间到了。校园里暗下来。

湖边长椅上的情侣们不知何时早走光了。

空空的长椅，暖黄的路灯，玉白的月光，静候着树林里的一双人。

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

鹿尔双眼看着那影子，有那么一会儿，一动不敢动。

后来，她晕晕乎乎的回到了宿舍。宿舍里黑乎乎的。舍友们为她留着门，轻轻一推，就开了。

与此同时，几只脑袋从床上探出来，伴着手机的照明，幽幽的瞧着她。

鹿尔一路跑回来，气喘吁吁，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乱摇：“不要问，先什么都不要问。让我，先缓缓。”

晕乎乎的去洗手间随便洗了洗，在黑暗中爬上床，盖上被子。

还能听见心跳的声音。

才躺一会儿，手机屏幕亮了。

雍容发来微信：“到宿舍了吗？”

鹿尔翻个身，趴在床上，一个字一个字的回复：“嗯，到了。”

“好，早点睡。”

睡不着……预感今晚一定睡不着的……

鹿尔：“你回去了吗？”

雍容：“马上。”

雍容：“回去后晚了，就不发信息给你了。”

雍容：“你早点睡。”

雍容：“晚安。”

雍容：“【笑脸】【抱抱】”

鹿尔看着那笑脸与抱抱半晌，最终也回了一个笑脸过去。抱抱什么的……手指发烫，点不下去。只是一个平常不过的表情，你害羞个什么劲儿……

将手机塞到枕头下，看着床板发呆。

胸腔和脑子里都是乱糟糟的。

忽然一头黑发垂下来，吓她一跳。小二幽幽的声音传下来，代表全体舍友的心声：“幺幺，你缓过来了吗？我们还等着呢。”

等什么呢。

鹿尔在黑暗中，轻轻的嗯了一声。

“嗯是啥意思？”小二半个身子都探下来，对面的三三和老大也是坐起来，直勾勾的瞧着她：“所以，你这是答应雍神了。”

鹿尔继续嗯。

嗯。

答应了。

答应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