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剑修在画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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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识很满意燕华山庄一行的成效,尤其是广渡台上一场惊才绝艳的比试,一夜之间传遍了仙门大会上六十七个门派。
现下人人都知道了,流景阁有一位方出关的厉害长老,一眨眼就能要人命。
然而此长老人品一般,喜欢仗着功法卓绝和德高望重,于大庭广众之下寻人碰瓷,最好不要前去招惹。
这两句评语一齐暗中流传,是以众后辈在山门处,全隔着八丈远与喻识二人作别。
喻识离开燕华山庄大半日,方后知后觉地念起此情状,颇为奇怪:“我怎么突然惹人嫌弃了?”
封弦也不解,只不屑道:“许是那些人将你的剑法夸得太离谱,以为你隔着十里地也能杀人吧。添油加醋,神神叨叨,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此番仙门大会让封弦颇为失望,他又叹道:“这剑法还不及你初露面时的七成,现下当真是世道衰微。就连只会使幻术造虚境的曲桑谷,都能那般得脸。”
喻识咬着山下客店做的排骨,弯了眉眼:“曲桑谷什么时候得罪过你?”
“得罪倒没有,就他们段晔谷主,生了一副贼眉鼠眼、蝇营狗苟的模样,看着心烦。”
封弦心高气傲又不理凡俗,这世上的人,怕是有一半他都平白瞧着厌烦。
喻识笑了笑,也没理会这话,正埋头吃着饭,身边就来了两个熟悉身影。
崔淩和陶颂同各自师父辞行,现下赶过来了。
喻识原以为,即便上回哄好了,陶颂那种板正的性格,也得给他几天黑脸看。没想到,打那之后,陶颂对他,突然就和气了起来。
喻识惯会察言观色,此时已隐约品出来,陶颂此人,有着一身正义凛然的保护欲。
虽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果真遇见老弱病残,多数人还是会嫌弃麻烦,能躲多远是多远,莫管他人瓦上霜么。
像陶颂这种有本事还有脑子,瞧着你势弱,就好心来护着你的大佬,着实不多。
这是个品行端正,心地纯良的好孩子。
是以喻识迅速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一个破落门户出身,病体孱弱,受人嫌弃的长老,时不时地就过去卖个惨。
陶颂除了对他的油嘴滑舌很是嫌弃,其余时候,态度都十分温和。
很好,很和谐,团队氛围十分融洽。
喻识正要将众人连日都绕着他走的事情,再同陶颂哭两把,却发觉陶颂面色很是不佳,眼角微红,有些委屈。
崔淩找了个借口将陶颂支开,皱了皱眉,才与喻识低声道:“庄掌门刚刚骂他来着。”
庄慎的棺材脸和暴脾气,喻识想了下就瘆得慌。
崔淩又艰难解释:“先前我们同前辈商议了,若有幸拿到怀霜剑,该如何处置……”
此事自然得出发前说好。陶颂提议将怀霜剑奉于云台门衣冠冢上,物归原主,喻识还有些诧异。
喻识轻易就猜到了:“庄掌门不同意吧?”
崔淩略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儿,却听到喻识爽快道:“我俩没意见,扶风山想让陶颂拿着使也行。”
他现下这身体,也难驾驭怀霜,况且此剑惹眼,不如就给了陶颂。
此人的品性,喻识十分放心。
崔淩怔了怔,倒有些不好意思:“纵使前辈这般大度,陶颂也不肯。”
他似是斟酌了片刻用词,方道:“若是让怀霜认主,必得化去剑中原本真气。这剑原属喻前辈,陶颂他,不愿意。”
封弦听这话,欲言又止地抬了抬头,皱眉瞧了一眼喻识,又远远瞅了一眼陶颂,若有所思。
喻识不由奇道:“这有什么?人反正都不在了,又不会因此寻他的不是。”
崔淩勉强笑了笑,自是不好解释,正含糊着想词,却瞟见陶颂回来了。
崔淩悄声道:“前辈千万别提此事,阿颂极为不悦,会怪我乱说的。”
又飞快补了一句:“六长老若能逗他开心些就好了,陶颂心里是很敬重你的,你的话他一定肯听。”
逗他开心估计不行,气得他七窍生烟,喻识倒有的是法子。
况且敬重一词,喻识品了品,着实不敢当。这敬重从何而来?
正疑惑间,陶颂已坐了下来,他是好性子,不快也不会迁怒旁人,只平声静气:“掌柜说店小人多,没有豆腐了,明天进了临安城再吃吧。”
喻识瞧他一脸莫得感情,又瞥见崔淩求助的眼神,便笑笑打圆场:“吃这个吧,这比燕华山庄做得好吃。”
说着,把面前的糖醋排骨推了过去。
陶颂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尖。
崔淩忙笑笑又推了回来:“多谢前辈,阿颂不爱吃这个,前辈吃吧。”
喻识颇为无奈地给崔淩递了个眼神,你看吧,我踩雷一踩一个准儿,哄不来。
封弦却住了筷子,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突兀插了一句:“从前第一剑修最喜欢吃糖醋排骨了。”
陶颂啪嗒放下碗起身,一碗饭一口没动:“你们慢慢吃,我回去歇一会儿。”
喻识深觉最近莫名其妙之事越发多,平白无故干嘛又提我?
时下的修真门派里,学习辟谷之术者极少,仙风道骨与红尘世俗掺杂,小店里一派熙攘兴旺的气息。
喻识不明所以地吃罢陶颂那碗,想着这小孩到底是一口没动,一餐不吃不要紧,一直不吃倒不行,何况心情还不好。
他遛达了半天,终于在小店附近的河边见着了陶颂。
月上树梢,弯弯一线,漫天的星子琐碎,铺了满满一河。
银波流动,却没有喻识预想中哭哭啼啼的画面,陶颂只捧着一本小册子静静看得入神,眸光极为哀戚。
就跟......喻识想了半天才翻到个恰当的词,就跟死了老婆似的。
被庄慎骂一顿,绝对比死老婆可怕多了。喻识亲眼见过,十分理解陶颂的表情。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拍拍陶颂肩头:“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陶颂过于专注,居然当真被吓了一大跳,慌忙将小册子收入怀里。
喻识陡然好奇,只略瞥见了几处精巧笔墨,便戳了戳陶颂:“这是什么?也给我看看呗。”
陶颂一手捂住,含糊其辞:“什么也不是,没什么好看的。”
喻识瞧见他微红的面色,立时端出一副恍然了悟的表情:“男孩子年岁到了,看点也没什么,你害什么羞?”
陶颂猛然扭过头,面红耳赤地瞪着他:“不是你想的东西!”
喻识露出长者的微笑:“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东西?”
陶颂一时语塞,喻识又扯了扯他,悄声道:“也给我看看,我瞅着画得挺好,我不和旁人说。”
陶颂腾得一下站起来:“我没看!你不许出去乱说!”
喻识瞧他发出火来,才放下心,随意笑笑:“你急什么?我不说就是了。”
陶颂沉着脸默了一会儿,也明白喻识有意激他,又垂下头去,低声道:“我今天心情不好,并不是存心和你发脾气的,你别在意。”
喻识温和道:“我不在意,反倒是你,别委屈地闷在心里。咱们这么熟了,不用见外。”
陶颂本想道“谁和你这么熟了”,却说不出口。
此人素日油腔滑调,但倒是心思细腻,很会照顾人。
陶颂心下难受得很,得了喻识这句安慰,眼眶蓦地一酸,轻声道:“谢谢你呀。”
喻识一副活见鬼的心情。
他还没从这见鬼的心情中平复,就看见陶颂神色警醒地抬头,盯向河对岸:“谁!”
数道怨气四方聚拢,黑雾缭绕,身形飘忽,自对岸林间倏然闪过。
陶颂留了一句“你回去等着”,便踏水掠波地追过去。
喻识正要回去喊人,却见交错层叠的枝叶间隙,又闪过一疾如轻风的白色衣袂。他不想有黄雀在后,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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