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血色玫瑰（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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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重响将南希从睡梦中惊醒，她睁开眼惊疑不定地环顾四周，漆黑的夜像一只恶兽张开了黑洞洞的大嘴，让人不由寒毛直立。

咚咚咚——

又是几道声响从门外传来，脚步声和重物砸地的声音交错，像是人走了几步路后摔倒在地，然后歪歪扭扭地站起来，走几步后又摔倒，再站起，再摔倒——

“……茱莉亚？”南希摸索到门边上，对门外试探地叫着，“茱莉亚，是你吗？”

回应她的是一片死寂。

南希手指不安地搓着衣裙，她找了一下可防身的东西，最后将床柜上的铜灯紧握于手，深吸一口气，另一只手把门把手往下轻轻一按。

咔嚓——

随着一声尖锐的刺响，门开了。

南希探着头，外边的走廊安安静静的，而当头转向左侧时，她就看见一个人倒在不远处。

“茱莉亚！”南希立马扔下了所有恐惧，朝茱莉亚奔去，她将红发女孩小心地扶起，茱莉亚此时面容死灰，原本淡色的嘴唇也泛起了不详的乌黑色。

“茱莉亚……”南希手有些发颤，“我马上去找西里尔大人，你等我一下。”

“南希小姐。”茱莉亚却伸手拽住了她，她气声微弱，但依旧冷静，“大人现在不在庄园里。”

她勉强支起身子站起来，暗红的长发像是濒死的玫瑰，带着孤绝的美感。南希看着她，突然心中一动：“茱莉亚……你现在这样是与大人有关么？”

从第一次见到茱莉亚开始，她就感觉这他们之间有异常紧密的联系，现在西里尔不在，茱莉亚又变成了这样，很难不让人联想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茱莉亚，”南希小声地问，“是大人出事了吗？”

茱莉亚抬眸看她，半响，她微微笑了下，似在赞叹：“南希小姐，您很敏锐。”

暗夜里的茱莉亚全身都闪烁着细碎的流光，她现在几乎是完全透明了。茱莉亚抬起手，平视着这只简直要消失不见的右手，神色淡漠。

“大人他……”南希心揪了起来，她有些急促地问，“请问，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这话一出空气瞬间寂静，茱莉亚眯了眯眼，静静地望着南希。

“他被投入了深渊。”

茱莉亚一字一字说得缓慢，却又带着不可忽视的力量，南希的心莫名颤抖起来。

“深渊？”

“嗯，那是最黑暗的地方。”茱莉亚开口，“从来没有人能从深渊活着走出来。”

“南希小姐，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没有人会爱在深渊里的怪物。没有人会为了个怪物进入深渊冒险。”

茱莉亚周身的气息变了，她食指和拇指捏起南希的下巴，缓慢地勾起了一个嘲弄的笑。

“您帮不上忙。”

如果说之前的茱莉亚像一个冰冷的木偶，没有一丝活人的色彩，那么现在她就是一个高傲的红发魔女，傲慢且无礼，眉眼间尽是嘲弄与不屑。

——您帮不上忙。

这句话重重地敲打在南希心上，南希抿了抿唇：“茱莉亚，大人救了我，如果可以，我愿意为了他进入深渊。”

茱莉亚挑起眉：“南希，你知道深渊有多可怕吗？它会把你的灵魂绞烂——”

南希却突然一笑，女孩子的眼神清澈、透亮，里面是最干净的敬仰，她打断了茱莉亚的话。

“如果没有大人我早就死了，”她轻轻地说，“我愿意为大人去试试的。”

“茱莉亚，请你告诉我进入深渊的办法，好么？我想见大人。”

茱莉亚似乎被她的话弄怔了一瞬，神色有些不大自然。她叹了口气，刚刚尖锐的样子顷刻间消散，又退回了之前冰冷空洞的模样。

“抱歉，南希小姐，是我刚才过激了，但我不能把你也拉扯进来。”她微微垂眸，“您该回去睡了。”

“茱莉亚！”眼见着茱莉亚又要像往常般消失，南希连忙喊住她，“茱莉亚！”

然而茱莉亚还是消失了。

南希一个人站在空荡的走廊上，冰凉的空气钻进她的皮肤，刺进她的骨髓，使她整个人都打了个颤。

南希有些难受地蹲了下来。

她的神明正在受难，而她却无能为力。

“铛——”

大厅里的摆钟发出悠长而厚重的声响，午夜十二点了。

南希一个激灵，她突然想起白天遇见的那个怪异少年的吟唱。

——滴答滴答，时针指向零点。

——赤脚的公主在宫殿里奔跑。

——请不要踏上第十三级阶梯。

——不然会坠入魔鬼的深渊哦。

歌词的最后也提到了深渊，会是同一个深渊吗？

来不及思考白天少年的怪异，南希视线缓慢又僵硬地落到了一楼至二楼的楼梯上，她记得楼梯是十二级来着。

南希咽了下口水。

一个疯狂的猜想在脑中形成。

要试试吗？

她深呼吸一口气，带着满身的战栗走到一楼，正面对向楼梯。

仔细回忆了一下歌词，南希先把脚上的鞋子脱下，为了以防万一，她还先赤着脚在大厅里跑了一圈，最后才又重新站在楼梯前。

南希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才会做这种事，但她的身体却没有停止行动的想法，万一呢？她始终抱着那一点希望，万一真的可以呢？

“呼——”

南希迈步踏上了第一级台阶。

台阶面冰凉冷硬，似乎还有徐徐的潮湿冷气升上来，冻得人双脚直发颤。

灰白的月色透过窗户漫进来，它冰冷地注视着这个自甘堕落的女孩。

南希一步一步向上走去，心里数着台阶数。她那纤细的小腿一直在抖，令人忍不住怀疑是否会在下一秒折断。

“十一、十二——”

南希突然浑身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她颤抖着脚，迈上了最后一级阶梯。

“十三……”

这是多余出来的一级台阶。

它就好像是魔鬼的邀请，隐在黑夜里窃笑。

而在她双脚全部踏上的那一瞬间，面前的景象再也不是公爵府那条华丽的二楼走廊，而是变成了一处街巷。

街巷荒僻，浓重的黑色压下来，无数鬼影穿梭其中，街两边还摆满了小摊，几盏昏黄灯火悬浮于空，偶尔闪烁，更觉得阴森恐怖。

南希愣了好一会大脑才重新运转起来。

这就是深渊吗？

南希强忍着惧意，挪了挪步子，正想避开那些鬼影往旁边去些时，一个黑袍老头突然拦住了她。

老头佝偻着身子，几乎只有南希一半高。他仰起头，一张皱跟干树皮样的的脸从黑袍子里露了出来，老头吊梢眉，眼窝深陷，眼神里透着贪婪。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南希，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友善的难看笑容。

“真是美味的灵魂啊。小姑娘，你来深渊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