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皇与神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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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希迷迷糊糊从睡梦中张开眼，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点水雾。

她刚刚好像做了一个奇奇怪怪的梦，梦里有个奇奇怪怪的大哥哥。

大哥哥好像长得还蛮好看的。

雪白色的床幔随着微风轻轻晃动着，南希耸耸鼻翼，风里带着湿润水汽，外面应该是刚落过一场雨，带着夏天的绿树气息。

南希翻了个身，又把小脑袋往枕头上蹭了蹭，栗色的卷发上翘起了几根杂毛。

“神使，您醒了。”给她摇扇的女仆规矩地跪坐于一旁，声音平直，“木偶师穆拉说等您醒了就让您过去找她。”

南希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来，小手胡乱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欢欢喜喜地问向女仆：“穆拉姐姐已经来了吗？”

女仆停下摇扇的手，垂头回话：“一个小时前就到王宫了。”

“那快点带我去找她呀。”

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从床上一跳而下，宽大的神职白袍套在她身上，愈发显得她小巧灵动。

女仆轻皱了皱眉，不赞同地看向南希，她开口劝说道：

“神使，您还小可能还不懂，但您是最尊贵的神使殿下，怎么可以亲自去拜会一个平民？这不合礼节。”

南希给自己的腿上系好了神使所要戴的细白绸带，发现女仆还是坐在那不动，轻鼓了下腮帮子。

她是昨天被接进王宫的，一大通仪式压下来，昨晚上累的回到殿里就睡了，还不太记得清女仆的名字，思索了半天也没想起，她苦恼地叹口气，索性放弃。

女仆一大通的尊卑礼节发言完毕。

“那你现在能带我去找了吗？”

礼貌地听完女仆长长的一段说教，南希乖巧地开口询问，声音轻软软的，带着女孩子独有的软糯。

女仆一噎，脸色难堪的僵硬起来。

她不乐意地站起来，硬邦邦地对南希说：“请跟我来。”

王宫在五十年前的诸神之战中遭受过毁坏，现在的罗亚王宫是兰瑟国王在世时翻修过的。

不知道这位前国王心里头是怎么想的，竟然还单单划分出了一块用来保留之前的废墟遗址。

南希正好走过华丽的花园走廊，走廊的左侧便是那一块废址，她好奇地抬眸望过去。

巨大的残破石柱交错倒塌在地，裂痕遍布其上，缺口尖锐可怖，像是被闪电凌厉地劈开，遭受了极大的摧毁。

诸神之战，南希一跳一跳地跟在女仆后面，心里琢磨着这个词。

作为被选中的神使，她当然知道这场战役，维尔诺斯率众神和深渊魔物展开的战争，在教堂神父的口中，这是一场伟大的胜利，它彻底解决了魔物带来的威胁。

但也正是因为这场战役神明们元气大伤，陷入沉睡，不再降临人间赐福，所以才要从人类里选出神使，作为联系人类和神明的纽带，向上祈福。

诸神之战……

南希边走边奇怪着。

既然是和魔物展开战争，为什么要叫诸神之战呢？

很快一阵吵闹声打断了南希的思索，她转眸向声源处看去。

在绿叶的层层掩映下，依稀能辨认出那是几个和她一般大的男生身影，一团的拥在一起围着什么。

“起来啊，西里尔！”

“西里尔你以前不是很厉害吗？看看你现在这个狼狈的样子！”

男孩子们不怀好意地哄笑起来，伴随着踢打声，听起来尖锐又刺耳。

南希停下脚步，叫住前面领路的女仆：“请问，那边是不是出事了？”

女仆顿了顿脚，心虚地瞟了一眼那边，睁眼说瞎话道：“只是王子们在玩耍而已。”

没等南希再开口，她又赶紧催促：“神使大人，我们快些走吧，您的穆拉姐姐该等急了。”

南希却站着不动，女仆有些不耐烦地转过身来，却在看见她的那一瞬身子僵了僵。

南希的目光平静，双手十指交叉端于腹前，从小的神使培养使她现在看起来优雅又高贵，自带一股迫人气势。

虽然她才十二岁。

“你叫什么名字？”南希平视着她。

女仆在南希的目光下一点点低下头去，嘴巴动了动，不情不愿地吐出一个名字：“佩格。”

“很好，佩格。”女孩的声音清脆但平稳，南希咬字清晰地说道，“你不必再服侍我了。”

“我并不需要一个随时会忤逆我的侍女。”

佩格一惊，慌得连忙跪下去，连声恳求：“神使大人，佩格只是在为您着想啊——”

眼泪在她脸上花成了一片，可看着南希的小孩模样，还是有一丝极为明显的不屑从她的眼神里一晃而过。

南希看清楚了，不过懒得理会。

打断了佩格的话，倒也不想再多做解释，南希直截了当地说道：“你走吧。”

没再理会佩格的大声哭闹，南希又朝着那边看去，先前的羞辱声已经散的差不多了，男孩子们勾肩搭背地嬉笑着离去，只还留一个人影跌坐在那，水渍从他身下蔓延开。

看起来狼狈极了。

南希连忙提着裙袍快步小跑过去。

银发少年脸庞精致的像不染尘世的精灵，不知是谁往他身上泼了水，发丝湿湿地贴在他脸颊边，水珠子顺着发尖滴滴流落下，整个人充满了一种苍白脆弱的病态美感。

有殷红的血迹从他身下缓缓渗出，和水渍混在一起，在冰凉的地面上蜿蜒出痕迹。

注意到脚步声，他抬眸阴沉沉地向南希看过来。

少年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纯黑，空洞又冰冷，被这双眼睛逼视着，南希脚步一下顿住。

“你……”她张了张嘴，视线不自觉下移。

少年苍白的手臂上还留着未来得及结痂的伤口，腐烂的血腥味在空气里蔓延，像是被人用刀子划的。

“和你无关。”

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苍蓝色的瞳孔里也是冷意一片。

南希不自觉地后退半步，余光扫到什么，捡起了一旁被摔在地上的金色饰物，刚一捡起就顿时感觉那股阴森感更剧，森冷到像是立马就能拿刀刃割下她的头颅。

“……”

南希看看手里的饰物又看看少年阴冷的眼神，一下明了。

“这是你的嘛？”

少年没说话。

这却好像给了南希莫大的勇气，她小心翼翼地试探出脚丫子，往前挪动了一小步。

少年冷冷地看着她。

南希再往前挪动了一小步。

眼看着要到少年边上了，她停了下来，抿抿唇，将手里的饰物小心递过去。

“这是你的嘛？”

她蹲下来，仰着头又问了一遍。

少年冷眼看了她一会，南希蹲在原地安静地看着他，见他久久不动，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女孩子的眼瞳清亮，纯净得就好像宝石。

看出南希没有什么恶意，少年最终还是接了过去，沉默地放在手心里，握好。

“谢谢。”过了会，他开口冷淡地说。

“你身上的伤……”

“说了，和你无关。”少年看了一眼她的服饰，确认出她的身份，“南希神使。”

南希撇撇嘴。

无关就无关吧，她在心里小声嘟囔，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神使大人就不计较你的无礼了。

金色饰物是一朵纯金的玫瑰，做工精致，花瓣纹路细腻，薄的像是蝉翼，在夏日的阳光下闪着光泽。

银发少年手指轻轻磨搓着金玫瑰，阳光洒落，银白的发丝在他脸庞上投下一片阴影。

如果忽略掉血污，少年的手指细而白，南希盯着看了一会，视线又慢慢往上移。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受尽了造物主的偏爱，身上的每一处无一不精致。脖子好看，下巴也好看，唇形也好看……

“你在看什么？”

少年抬眸向她看过来，声音冷冷。

南希一顿，对上他的眼神。

“这朵玫瑰，”她小心翼翼地指了一下，试探着说，“很漂亮。”

“谢谢。”少年面无表情地将金玫瑰收拢于手心，他右手掌往地上撑了一下，有些不稳地站起来。

他完全把南希当成了空气，右手握成拳抵在嘴唇边轻咳了几声，抬步往花园出口走去，血混水滴在地面上。

南希也跟着站起来，看着少年手臂上的血口子心揪了揪，作为神使关爱子民的责任感让她一路跟了上去。

“不需要叫医师来治疗一下吗？”

少年走在前面无动于衷。

神使大人很宽容，看你长得好看的份上可以大度地再给你一次机会。

南希做好心理建设正要再度开口，一个懒洋洋的，带着点挑衅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西里尔。”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年拦在他们面前，他拉长了语调，眉毛高高挑起，显得刻薄又愚蠢，“没听见尊贵的神使大人在叫你吗？”

“平时教给你的那些礼节难不成都喂到托因的肚子里去了？！”

托因，王城东区里一条出了名的疯狗。

西里尔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作声，表情平淡的像是在看一个不停叫唤的蠢驴。

南希眨了眨眼，认出这人，罗亚王国的大王子。她昨天在宴会上见过，虽然从脑子到四肢都是个摆设，但脸长的还不错。

不过……南希瞟了一眼西里尔。

完全比不上她旁边这个。

南希对大王子的兴趣一下骤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