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皇与神使（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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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起，南希发现西里尔对她的态度好了很多，虽然话还是不多，但至少不像以前那么爱答不理，南希每次上完神使所必需的早课回来，都能看见西里尔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等着她，手里偶尔提着给她的小糕点。

南希乐颠颠地想，果然神使大人的魅力是无穷的。

日子过得飞快，时节很快就从夏季转换到了冬季。

冷风从墙缝里灌进来，在这间破旧的小杂物房里肆意狂欢，到处都冰凉一片。

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西里尔顿了顿，放下手中的鹅毛笔，往门边上看了一眼，果不其然，那里又探了个脑袋出来。

暮阳下，小神使披着的绯红斗篷将她的脸蛋衬得更为白莹晶润，看起来可爱极了，她手里还抱着一团大被子。

厚实的被子遮了南希大半个身子，南希来不及讲话，脚步有些不稳地疾跑到西里尔的床上，手赶忙一放，被子落到床上，发出噗一声响。

她拍拍手，像做成了什么大事一样，回过头向西里尔咧了一下嘴，两只羊角辫翘得欢快。

“西里尔，”南希仰头看他，撒娇似的在原地跺了几下脚，“你的房间好冷啊。”

确实是冷，杂物房背阴，狭小|逼仄，没有壁炉也没有碳火，冷风跟刺进骨头里的针一样扎过来，恐怕连只老鼠都不会愿意光顾。

“西里尔，你为什么不让我去跟国王陛下说说呢。”自投罗网的小老鼠苦恼道，“我跟他说一声，他肯定立马就能给你换一个好房间的。”

作为全王国里最尊贵的神使，南希相信国王还是能满足自己这个要求的。

“不必。”

西里尔淡声拒绝，又默不作声地递了杯热水给她，南希一口饮下去，瞬间感觉自己身子暖了好几个度。

“真的不用嘛？”南希有些不甘心地追问了一句。

西里尔淡淡地嗯了一声。

国王一向厌恶他，之前只不过是看在兰瑟的面上才忍让了他几年，现在？能给他一张床睡睡就不错了。

“那好吧。”南希努努嘴，想到什么又笑了起来，“算啦，反正我的都可以给你。”

西里尔顿了顿，没应话，继续拾起笔写着刚刚未写完的信。

随着外边最后一丝斜阳遁入大地，天空也彻底暗了下来，跳动的油灯光勾勒出少年微显冷峻的脸廓。

等西里尔写完信，再抬头看过去时，南希已经跟条泥鳅一样钻进了她拿来的被褥里。被子裹了她全身，只露出了一张白嫩的小脸，细长的睫毛微微卷翘，眼皮已经完全阖上。

一小团的白气随着她的呼吸始终绕在鼻翼间。

“……”西里尔怔了一瞬，起身走到了床边上，俯下身喊她，“南希。”

南希唔了一声，动了下身子，将脑袋又往被子里埋了点。

没醒。

“……”

西里尔看着已经完全霸占了他床的小神使，向来疏冷的神情上罕见的露出了一丝无奈，揉了揉眉，唇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恰巧这时，门外边响起了一声细微鸟啼。

西里尔走过去开了门，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蹦了进来，扑棱棱地飞上了他的书桌。

“啾。”

它在西里尔刚写完的信上啄了一下。

西里尔摸摸它脑袋，利落地用小刀割下自己的一缕银发，与卷好的信纸一起放进了鸽腿上绑的小木筒里。

鸽子啾啾两声又扑打着翅膀飞进了夜空里，消失不见。

送走了鸽子，西里尔转身看向南希。

“南希。”他的声音稍稍大了点。

这下南希终于动了动，她先是轻轻唔了一声，然后才缓慢又缓慢地从床上爬起来。

“啊……已经到晚上了啊。”南希看向窗外，搓了搓脸，“那西里尔，我该回去啦，明天见。”

“嗯。”西里尔顿了几秒，突然轻声道，“南希，我要走了。”

月色从窗户外边透进来，西里尔脸上光影分半，乌黑深邃的双眸里还是一贯的冷静自持，但现在又好像融进了些什么别的情绪，一瞬不瞬地看着南希。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想要得到什么样的回答。

南希揉了揉因为刚睡醒而有些泛红的眼尾，没听清话，疑惑地抬头看过去：“嗯？”

西里尔敛下眸光，摇了摇头。

“没什么。”

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冷淡。

几天后，天还未亮，边关要塞来的士兵就骑着战马一路疾驰进了王宫，随后一则消息惊炸了大街小巷：

北地的奴隶突然起义反抗，罗亚王国已损三城！

国王连召大臣们商议了三日三夜，贵族们关起门来吵成了一锅粥。

第四日，最终的结果出来了，由西里尔王子率兵讨伐。

银白色的盔甲闪着冷冽寒光，深蓝色旗帜随风飘扬，上面用暗金线绣着玫瑰花纹，那是罗亚王国的标志。

西里尔高骑于战马上，回身抬头望向空荡的城楼，眉眼间微带着点冷意。

银色的高马尾拂过他的脸颊，冷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很可笑。

王子出征，竟无一人相送。

不过也是，西里尔勾了下唇，谁会相信一个从小被养在王宫里的王子会打仗呢？更别提他现在只有十七岁。

国王是在送他去死。

而死人是不必再见面的。

“尊贵的西里尔殿下，我们该出发了。”

一旁的铁甲骑士恭敬行礼道。

再一次确认城楼上没有自己熟悉那个小团子后，西里尔平静地收回目光，朝骑士点点头，示意可以出发了。

行兵前进的口令刚要发出——

“西里尔！”

西里尔身子一顿，一转身就看见女孩子背着个小包裹，眼神亮亮地望着他。

南希今天的辫子大概是自己梳的，粗糙得很，有几根杂毛翘了出来。

收回落在她头发上的视线，西里尔握剑的手微微用力，过了几秒，他才声音冷淡地开口：“南希神使有什么事吗？”

南希完全没意识到周围略显凝滞的气氛，她带着点任性地开口。

“西里尔，我要和你一起上战场。”

“不行。”西里尔立马拒绝，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语气过于强硬，顿了顿，他微微软下语调，“南希神使，战场很危险，您贵为我罗亚的神使……”

南希打断了他，“可是西里尔，”她理所当然地说道，“你是我的玩伴，我不想看不到你。”

她喜欢西里尔，所以就是要和他待在一起。

就像她喜欢穆拉，所以要黏着她让她一起来王宫一样。

娇贵又任性，因为她本来就是万人之上的神使大人。

西里尔看着她，眸光里渐渐浮上温柔，他轻声哄道。

“南希，乖乖回去，打仗很危险，你不能去。”

“我不会乱跑的，我会很听话的。”南希皱了皱眉，强调。

西里尔没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时间一点点过去，南希眼睛里的亮光也慢慢黯淡下来，眼眶里立马泛起了一层漉漉的水汽。

“所以，”她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地问道，“不管我怎么做都不可以去吗？”

西里尔看着她，最终还是轻轻点了下头。

“哦，那好吧。”声音低低的，脑袋上一贯来的小呆毛也无精打采地耷拉了下来。

南希虽然有些任性，但一向还算是乖巧，她焉哒哒地应了一声，乖乖地提起自己的新裙子往马车外走去。

在与西里尔擦肩的一瞬，有一只温凉的手放在了她脑袋上，又带着温柔地揉了揉。

南希眨了眨眼，立马精神起来。

“五年。”

少年低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像是在做一个庄严的承诺。

“南希，五年……”

南希疑惑地转过头，西里尔却没再说下去，他背对着她，叫过来一个士兵。

“送神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