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皇与神使（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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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在月色的照耀下，美丽的塞茵河静静地从水草丛中蜿蜒而过，营地里的灯火随风燃烧着，几队铁甲士兵正在巡逻。

西里尔回到自己的帐篷，解下自己的披风挂在一旁的木架上。快五年的边塞生活已经磨去了少年身上的青涩感，气质完全沉淀下来，显得低沉而冷峻。

听在王城的线人禀报，国王已经走到了生命的暮时，每天躺在病床上向着医师胡乱发脾气，几位王子们都在蠢蠢欲动。

西里尔坐下，掏出绢布，仔细又优雅地擦拭着自己的银剑。泛着寒光的剑身上还沾着新鲜的血渍，血顺着剑刃滴落到地上。

五年前那场自导自演的叛乱让他得以离开王城，驻扎边塞，肆意发展自己的势力。如今兵权已收拢在手，军队上下也无一不服从，而王城那边又乱成一片。

西里尔苍白冰冷的指尖在拭干净的剑面上轻轻地划过，是时候了。

“殿下。”

亲卫兵的声音在帐篷外响起。

“进。”

帐帘被掀开，亲卫兵恭敬低着头端了洗漱用的热水进来。

“放那吧。”

西里尔将剑插入剑鞘，声音冷淡。

亲卫兵俯首称是，独属于匕首的寒光在他的衣袖中一闪而过。

他放下热水却久久站立不动，低垂着头，嘴角的弧度越咧越大，几乎要到耳根处，清晰可见里面猩红的皮肉肌理。

帐篷外，浓重的黑云侵袭了夜空，边塞的冷风刀一样地刮过来，营地里的马匹们不安地踢着前蹄。

西里尔感觉到了一丝危险，向这位亲卫兵看过来，眸色愈深。

拇指轻轻一提，剑身出鞘。

亲卫兵突然抬起头来，他的眼珠像是被人用线缝上去的般，整个人苍白瘦削，活像一条诡异的幽灵。

又或者是一具□□控的躯壳。

“西里尔阁下。”响起的却是一道女人的声音，她像是在和老朋友打招呼，“好久不见。”

魔物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西里尔握紧了剑柄，冰冷地质问：“什么人？”

“你的仇人。”

女人声音一下变得冰凉，还似乎带着恨意，她嗤笑了一声。

“我的运气委实不错，现在的你毫无力量，简直就像一条可随意踩践的蛆虫。”

寒光一闪而过，匕首猛然刺向西里尔修长的脖颈，西里尔抬剑抵挡，剑身相撞发出锃一声脆响。

几场交锋后，匕首飞了出去。

“真可惜，今天的运气站在我这一边。”

西里尔淡声道，他缓缓走至亲卫兵身侧，银剑冷漠地架到了她脖子上。

“再给你一次机会，女士。”他眼神平淡，慢条斯理地说，“告诉我你的身份。”

亲卫兵却突然冲他一笑。

那笑容怪异又恶心，西里尔还未反应过来，一双苍白的手臂却已经从他背后伸出来，牢牢锁住了他的咽喉。

“凡人怎么敢与神灵相较量。”亲卫兵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站起来，向他摊手一笑，“看来运气还是偏爱我这位女士。”

她满意地欣赏着西里尔白皙的脖子上条条青筋爆出，眼看就要窒息过去，却没注意到自己身后出现了一条无声的影子。

影子利落地割下了亲卫兵的脑袋。

手臂也随之消失。

“吾主。”

隐没在昏暗里的影子缓缓走出，带着银白面具的男人恭敬跪下行礼。

西里尔伸手抚了一下自己的脖颈，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笑，然后对着男人嗯了一声。

“你现在修养的如何？”他抬眸看向男人。

男人摘下面具，露出英俊的相貌来，眉眼深邃立体，如果放在上流社会一定会有无数贵妇人为他而痴迷。

完全看不出之前在深渊里的可怖模样。

“已经完全恢复了。”

他恭敬地答话。

西里尔点头。

“茱莉亚，”他又念出一个名字，食指轻轻敲击桌面，“她现在呢？”

“请您放心。”男人抬头微笑着说，“小主人现在正陷入沉睡，不出百年，定能醒来。”

西里尔嗯一声，声音突然低沉了下来，下一秒，阴郁已经席卷了他的眼底。

“索恩呢？抓到了吗？”

男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愧疚来，他俯下身双膝跪地，向自己的主人谢罪。

“我要向您道歉，我尊贵的吾主，我们至今未抓捕到。”

西里尔沉默地用食指敲击桌面。

“他杀死小殿……”触及到西里尔寒冰一样的眼神，男人把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然后才继续说道，“索恩力量大增，您又因受伤堕入轮回，仅凭我们，只能堪堪追捕到一丝他留下的踪迹。”

“继续抓捕，动用一切力量。”

西里尔冷漠地下令。

“是。”

男人垂头应话。

“对了，帮我把这个送到王城去。”

在男人领命即将消失之际，西里尔喊住了他，随后，一束玫瑰被轻盈地抛到了男人手里。

男人沉默地鞠躬行礼，身形又渐渐隐没在了黑暗里。

在人完全消失的那一瞬，西里尔的眼神在经历短暂的迷茫后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

他看向自己身侧的银剑，轻轻拧起眉头。

奇怪，他刚刚不是将剑已经插入剑鞘了吗？

月亮西移，色彩渐渐变得黯淡，黑夜散去，晨光从云雾里一跃而出，轻柔地漫向大地。

身形纤弱的女孩子略微蜷缩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睡裙被蹭得卷起，露出一截细瘦白皙的小腿，大约是觉得有些冷，脚还塞进了被褥里。

雪白的床单上，一朵红玫瑰安静地躺在上面。

玫瑰花瓣鲜艳娇嫩，沾着晨露，花茎上还系了一条深蓝色的透明纱带。

“神使还没醒吗？”外边传来女人的询问声。

一个女仆回答：“神使说过会再来叫她。”

“这大概已经是她说的第五次‘过会’了吧。”女人调侃道，她似乎是看出了女仆们的无奈，笑笑，“好了，你们干自己的事去吧，我去叫她。”

女仆们如释重负，散开来。

门被推开，穆拉走进来，脚步踩在华丽的羊毛毯上没有一点声音。

她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到南希边上，女孩安稳地睡着，丝毫没有察觉。

“南希！”

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开，南希吓得一蹦而起，眼神迷惘又惊惧，心脏被惊得咚咚乱跳。

南希喘着气努力平静了一下后，这才注意到一旁似笑非笑的穆拉。

“穆拉。”

她嘟起嘴，语调黏长，漂亮的小脸委屈巴巴地皱成个团子。

穆拉挑挑眉：“小南希，该起床了，今天可是你正式成为神使的仪式大典，可不能迟到。”

今天是南希的十七岁生日，也是她接受洗礼，正式成为神使的日子。

穆拉给她拿来了神使要穿的白袍，金色的绣线在神职白袍上绣制出日月的图案纹路，典雅又高洁。

“穆拉。”南希伸着手任由穆拉在她身上倒腾，揉了揉困倦的眼睛，她注意到床边上的玫瑰，好奇地咦了一声，问穆拉，“这个你送我的吗？”

她手指轻拿起玫瑰，发现上边还粘了一张白色纸笺，上面只有一行小字：

南希，生日快乐。

“不是。”穆拉随口答道，她给南希穿戴整齐了后，双手又灵巧地给她梳了一个美丽繁复的发型。

一切准备妥当后，穆拉在她额间轻轻吻了一下。

“好了我漂亮的姑娘，我们该出发了。”

步入神庙，贵族们两侧排开，各个俯首以待，大王子代替病重的国王站在台阶上，神情恭敬地迎接即将到来的神使。

南希穿着纯白的丝缎长袍缓步进入，迤逦的裙摆长拖于地，领口处是翻了三层的洁白蕾丝，闪耀着繁星光芒的钻石点缀其上，像是天光骤然反射在洁白无瑕的冰雪上，纯净，又高贵。

南希神使，她是罗亚王国最尊贵的人。

大王子单膝下跪，握住了神使的手，低头亲吻了一下她的手背。

“祝福您，神使殿下。”

彩绘玻璃上的天使图案此时正悲悯地俯望众生，南希神情肃然地立于其下，耀眼的光芒打在她身上，像是被神眷顾的圣徒。

她一字一句地庄严立下誓言。

“神明在上，第三代神使南希，在此向您忠诚地宣誓。”

“第一，永远敬爱神明。”

“第二，永远关爱子民。”

神庙里寂静无声，贵族们都在躬身聆听，长长的一篇宣誓朗诵下来，在时间的滴答声里来到了末尾。

“以及最后，不贪恋爱欲，永远保持圣洁之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