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笼中雀鸟（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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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怪物的双手用铁链死死栓起,裸露的手腕上已经被挣扎出了道道猩红的血口，他的银发凌乱，上半身蛇鳞遍布,下半身则完全变成了一条巨长无比的纯白蛇尾,看起来粗壮有力,可怖得很。

他此时正在疯狂地撞击铁笼，身上伤痕遍布,刺目的鲜血从各处留下来，在铁笼底汇成血红的一滩。

一时间,四周寂静，只剩下怪物不断撞击铁笼的声音。

在看清楚怪物的模样后,南希惊愕地下意识一退,脚刚好踩在了地上的小石子上，一滑，差点摔倒。

虽然及时扶住墙面稳住了身体,但还是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怪物瞬间抬起头朝她的方向看过来，南希身体一僵。

那双被猩红充斥的眼瞳死死锁定过来,像两团冰冷阴森的幽火,又像是刺着冷箭,直直地扎向她身上。

“西里尔学长,是你对吗……”

南希咽了下口水,定了定神,与铁笼里的人遥遥对视。

西里尔转过脸，嘶嘶吐着蛇信，冰冷地看着她，南希看清楚那张脸差点惊叫出声了。

那已经不能说是一张人脸了。

属于人类的五官被逐渐异化，眼瞳猩红而浑浊,血红色的口腔里吐着嘶嘶的蛇信，尖牙从嘴里生长出来，锋利又瘆人，简直触目惊心，蛇皮，蛇鳞，只差一点点，就是完全的蛇头。

和那次试炼来古堡时撞上的巨蟒相差无几。

一瞬间，好像所有事都能连起来了。

南希轻颤地呼出一口气，往前慢慢走去，走出黑暗的通道，一直走到铁笼外。

“西里尔，”她直直地看着铁笼里的怪物，唇角温柔地弯了一下，“是你吗？”

西里尔依旧冰冷冷地看着她，但疯狂撞击铁笼的动作却停了下来，一动不动，看起来甚至有些安静，温顺。

“那天晚上也是你对吗？”

南希盯着铁笼里半人半蛇的怪物，生理性的恐惧过去后，密密的心疼泛了上来，她甚至将纤小的手伸过铁笼，轻轻拉过男人的手，黏稠的鲜血顺着落到了她的手上。

怪物垂着眼睫看她。

南希抿抿唇，怕牵动伤口，便只用裙袖在男人手上轻轻擦了擦，鲜血很快就浸透了布料，然后又往下滴。

她轻咬着唇，有些尴尬地干笑了两声。

“好像有点擦不干净啊。”

怪物没出声，只是本能地嘶嘶吐着蛇信，目光落在铁笼外的小姑娘身上。

南希埋着头，有些执拗地用裙袖擦着男人手上不断冒出来的鲜血，但是越擦越多，最后整只裙袖都浸满了血，变得沉甸甸的，也开始往下滴血。

“学长，我擦不干净。”

轻微的哭咽声抑制不住似的传来，南希死咬着嘴唇，抬起头，眼眶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泛起了泪花，她像是下意识想要寻找帮助一般，对上了那条怪物已经神志不清的眼神，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委屈的哭腔。

“西里尔，我擦不干净。”

怎么有人可以流这么血啊。

她光是手就擦不干净了。

她怎么这么没用啊。

被锁在铁笼里的怪物听不懂她的话，一动不动，只是安静地盯着她。

抬手抹了下眼泪，南希又扯出一点笑，漂亮的眼睛弯了弯。

“没事。”

她像哄小孩一样，仰头，温温柔柔地对西里尔抿出一个笑：“学长不疼，我马上就带学长出去。”

重新垂下眼睫，南希轻轻抚摸着男人的手掌，自言自语。

“这些伤口也会马上包扎好，一切都会很好。”

“学长请先等我一下，我现在就去找钥……”

话还没说完，那只一直温顺的被她牵着的手这时突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紧接着就猛得缩了回去，南希惊讶地抬眸。

在牢笼微弱灯光的映照下，浓浓的惊恐从男人猩红的眼眸里流露出来，他猛地推开了南希。

“小殿下……”

西里尔仿佛恢复了少许神志，赶忙慌乱的用手挡住了自己丑陋的蛇脸。

压抑的声音从嗓间痛苦地传来。

“求您，求您……别看我。”

南希愣愣地看着瞬间缩至铁笼角落的西里尔，嘴唇微张，刚要说些什么，突然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让她整个身子都晃了晃，差点就要往地上倒去。

那声小殿下像是触发了某个记忆点，眼前那条巨大纯白的蛇尾在她眼前不断地放大、放大，像是天光从云层后一跃而出，一段完整的画面就出现了脑海中。

“小殿下……”

谁在叫她。

“小殿下。”

束着高马尾的银发男人无奈地笑了笑，蹲下身，仰视，宽大的手掌温柔地抚过面前女孩的栗发，又刮了下她鼻尖。

“怎么又发呆？”

穿着华丽裙装的女孩回过神来，倒也不觉得尴尬，露出笑，理直气壮地说：

“因为你好看啊，我一下看呆了嘛。”

男人明白了似的点了点头，“原来小殿下……”他挑了下唇，眼含笑意，“是看中了属下这张脸。”

“对呀，”女孩笑盈盈地看过来，有些轻佻的用手指挑起面前男人的下巴，摇头晃脑，装模作样道，“你知道我叫什么吗？这叫见色起意。”

她双臂环过男人肩膀，脑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声音软软地撒娇：“西里尔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所以我最喜欢西里尔了。”

男人站起来，健壮有力的手臂抱起她，一边走一边轻笑着逗：“那要是属下这张脸毁了呢？”

女孩眨了眨眼，也开玩笑说：“那我就不要你啦。”

那我就不要你啦。

这句话陡然让南希惊出一身冷汗，只觉得一阵头重脚轻，天旋地转，然后猛地睁开了眼，意识重新回到了这个铁笼前。

微微稳住了眩晕的身子，南希看向已经将自己缩起来的西里尔，声音干涩。

“西里尔……”

她张嘴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无言的寂静在蔓延。

“嘶——嘶——”

西里尔神志仍然混乱，身上的伤刺激的他情绪暴躁起来，恐吓似的对她龇牙低吼，但没过一会，他又像突然惊醒了一样，声音嘶哑地低求。

“求您离我远一点……小殿下，别看我。”

如此，反反复复。

越来越多的记忆还在疯狂地涌入脑海，太阳穴被刺得跟炸了似的疼，南希死咬着下唇，脸色越来越白。

她难受地扶住铁笼栏杆，轻轻喘息着，密密的细汗从额间冒出，顺着沾湿了眼睫，视线里的人越来越模糊，只能听见男人混乱破碎的声音。

知道西里尔这样的状态继续下去不行，深吸一口气，强忍下疼痛，南希四处找了一下，在铁笼外的密室墙壁上终于看见了能打开铁笼的钥匙。

大概是怕自己出来伤人，所以直接将钥匙挂到了自己够不到的地方。

快步走过去取下钥匙，南希手抖着将钥匙插进锁孔。

啪嗒一声锁开，南希立马拉开铁笼门，跑到西里尔身边。

野兽仍然在低低的嘶吼。

但这对她已经完全构不成威胁。

南希抹去额间的细汗，跪坐在这头怪物面前，略显强硬地拿开男人遮挡脸的手，双手轻轻抚上他的脸。

脸上蛇皮似的冰凉触感让她忍不住颤了一下，但没缩回手。

大概是因为刚刚又被刺激到了原因，男人五官上的人类特征再一次退化，除了没有变长的嘴喙，其余与蛇毫无差异，蛇身的范围也在进一步扩大，原本只是被蛇鳞覆盖的上半身已经渐渐也要异化成蛇的模样。

啊，多么丑陋的一张脸。

南希轻轻弯起眼眸。

“西里尔，你看着我好不好。”

怪物眼神仍然不敢看她，他的鼻尖轻轻耸动，冷血动物独有的冰凉气息喷洒在南希手上，微微战栗。

南希甚至都能从他的身体颤抖里读出男人心里的恳求。

不要看我，不要触碰我。

请不要看如此丑陋的我。

请不要触摸如此肮脏的我。

“不会不要你的。”

南希垂下头，动作温柔地吻上了那两片冰凉的唇瓣。

“怎么会不要你。”

心跳得快要跳出胸腔，脸颊已经染上羞涩的薄红，说起来，这么多世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做出这样大胆的举动，南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漂亮精致的异色眸牢牢看向男人的眼瞳，一字一顿。

“好不容易把索恩解决了，把事情都摆平了，可以好好在一起了，怎么可能不要你。”

状如怪物的男人一愣，紧接着，一下推开了南希，眼神闪避，喉结上下克制地滚动。

他的声音嘶哑：“小殿下，不可……”

南希抬手擦了一下嘴角，她原本白嫩干净的脸上已经染上了血污，身上也狼狈不堪，来不及去打理，她看向男人，眼神明亮，声音轻柔但坚定。

“西里尔，就因为你自己觉得自己丑陋，你便要否认我对你的爱吗？”

“你不觉得这样对我很不公平吗？”

她的声音微微失落下去。

“西里尔，不要拒绝我，好不好？”

男人抗拒的动作一顿。

下一秒，南希得逞地笑起来。

“我不但要亲你，还要咬你，吸你的血。”

“明明都是小怪物，你凭什么拒绝我。”

南希趁西里尔一个分神直接环上了他的肩，忍着坚硬蛇鳞扎过皮肤的刺痛，鼻尖轻轻碰了男人的鼻尖，有些痞地笑了一下：“怎么，西里尔大人，你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