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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惨叫了一声就冲到冰面上,跪下伸手幻想着把昔日的哥哥们从冰下救出来,不想看他们冻在那里,不想看他们大张着嘴惊惶着痛苦,然而终究是徒劳的,他扑下身子,眼泪收不住:“救救他们,这…这不是真的。”
段诗正伸手摘下了头上厚实的总兵红樱宽沿遮雪帽:“早死透了,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不?”
余再思眼圈通红站在一边,手里抓着一把红色的雪泥,盯着一块冰隙猛看。
段诗正用鼻子冷笑:“说出来你都不信,他们不是被冻死的,他们是被烫死的,不信你掘开并挖两具尸体出来看看,尸体是熟的。”
段诗正满意看着萧瑭逐渐流露绝望的眼神:“当时北域都护府的守军不好好在城墙里呆着,全军十万人都被列在了这一小片地方等死!”
段诗正咬牙切齿,气得七窍生烟,用鞭子指着这片湖边的雪山:“冻住了的冰面就结实了?我告诉你,红夷大炮一打上,冰面比鸡蛋壳都脆!”
“你懂不懂打仗?你告诉我这地方能用兵吗?结果全军被撵上了湖面,数百门炮火热的炮子全打在了湖里,生生把湖水烧开了,煮成了一锅粥!可怜我…三军将士,按理说就算是站在那里等着被砍都够砍一会的,可就这么,就这么无还手之力的死在这里了。”
段诗正眼珠子通红,哽咽了,声音都变了:“我们带兵的,不说是爱兵如子,可每日里一块扛着刀拼命,讲一个袍泽之情!你看看冰下的一双双无助的眼睛,和被炸得血肉横飞的手脚,你们父子叛国,活生生的把十万生灵全喂了漠北狗,你们良心往哪里搁?!”
语罢,揪着萧瑭的脖子上的铁链子往冰湖深处扯,一片冰面上冻着两个赤脚的死人。
萧瑭呛咳呜咽,上不来气脸憋得通红,用手拼尽全力去扯段诗正的手,咳出一口血沫子:“咳,我父王…追击敌军,至今没回来,他…不知道此事。”
“北域二十洲守军就这么死光了,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北域绵延数百里的国境线也保不住了,”段诗正怒火中烧:“竖子还有脸狡辩,我们在这挖出了你小姨和长姐的尸体,是煮熟了的,你擦亮了眼看一眼,一会你再去尝尝!”
萧珏心脏当即翻了跟头,定睛一看,确实是他小姨和长姐!他悲不自胜,一声惨叫,催心扯肺:“姐!”接近着拼命挣扎,想爬近了看看。
他手蹬脚刨着挣扎,段诗正在冰面上立身不稳,竟然一下子被带倒了,脑袋正好磕在一块黑石头上,“咚”的一声,疼得段诗正伸手就按住了脑袋,冰上太滑,段诗正又一溜,竟然“咔拉”一声,接着整个人在冰面上不见了。
余再思就在不远处,听到动静不对,三大步就冲过来了,一看就吓了一身冷汗,冻雪盖住了一个不明显黑色的冰洞子,估计是大鱼冬天里换气用的,能看到冰底下黑红色的暗流汹涌。
段诗正红樱宽沿遮雪帽飘在水面上,人不见了,余再思受惊大叫:“段总兵,您在哪呢?”
随着一阵子气泡上翻,段诗正艰难在水里探出个头,他衣袍厚实,还穿着盔甲,入水极重,饶是精通水性也才勉强扒着冰窟窿的冰檐“快拉我上去”,眼看着就要被乱流冲走了。
“段总兵,挺住!”余再思急得一下子把手递过去,使劲去拉段诗正,入水后棉衣浸透,人太沉,手太滑,余再思是武将也根本抓不住,他大声疾呼:“总兵落水了,快点来救总兵!”
亲兵卫队速度最快,基本是飞到近前来,绕着冰窟窿想救人,可人太多,冰面还没冻实,一阵破裂声,眼看着施救者也要跟着掉下去了。
余再思急中生智,一伸手把亲兵的长矛抢了过来,直接担在了冰窟窿上:“段大人,你先抓住长矛,我们再想办法拉你上来!”
等用绳索把段诗正拉上了冰面,救去岸边烤火取暖,再有时间来收拾萧瑭,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即使无暇顾及他,萧瑭也跑不掉,出的血和刚才又被溅了一身水,已经快被沾在冰面上了。
段诗正和余再思命人将他从冰面上提过来,周围刀斧手林立。
余再思看着他若有所思的冷笑:“萧瑭,你冥顽不化,死到临头还谋杀总兵,推总兵落水,果然是狼子野心!”
萧瑭痛到麻木,置若罔闻,他勉强抬头,一直往远处林子里看,好像有一片黑云矫捷的飘过去了,没搭话。
余再思一鞭子抽他脑袋上:“死不悔改!”
萧瑭刚才好像听到了马嘶悲鸣声,他才回神,周身已经冻僵,动弹不得,上牙打下牙着麻木,轻声问道:“我父王…回来了吗?”
“凛提督已经去抓他了!”余再思断喝:“此种余孽,一错再错,也不用留着你等提督来审了,来人呐,直接就在冰湖上烧纸,亲兵卫队排成一行,每人捅萧瑭一刀,直到捅死了为止,祭奠枉死的弟兄们!”
不像段诗正的亲兵卫队群情激奋,一个个摩拳擦掌,不用招呼就亮出了长刀短剑。余再思的亲兵卫队全是北域都护府的人,平日里全认识性格温和,仁义内敛的小王爷,见他被弄得不人不鬼已经有些不忍心,而今看要杀他,全面面相觑,但是军令又不得不听,余再思又一嗓子:“磨蹭什么呢?谁不动手戳他,就跟着他一起受刑!”还是排成了一队。
萧瑭绝望胆寒,小姨和长姐曾经那般飒爽花容月貌,怎么会变成扭曲满是尸斑的尸体死在这里,大张着空洞的嘴和无神控诉的眼全在他眼前晃动,记忆像是冰湖的水一样,一浪浪冰凉的涌上了心头来。
十多岁的萧瑭不想练武,练的即不勤又不好,反正他爹儿子多,也顾不上他这个长在王府后院庶出不得宠的。
小姨是母亲丹妃的亲妹妹,平日里总管着他,端着两个煮熟的鸡蛋和一碗鸡蛋糕,腰里斜插着马鞭子来找他:“萧瑭,你起床太晚了,快点吃早饭。”
“又全是鸡蛋啊?能不能换换呢,”萧瑭一眼眼偷看着小姨腰里的马鞭,计算着怎么偷懒:“吃完了饭我能去冰湖上钓鱼吗?”
“想得美!”一个爆栗子就弹在了他额头上,“你书读的不好,骑射又马虎,王爷已经半年多没问你的功课,快把你这个儿子忘了,这怎么行?一会小姐来带你骑射。”
“驾!”长姐萧晴川肤白似雪,下巴微扬,骑着油黑仅马鬃是白色的玄衣腾霜驹扬鞭已经从马厩的方向飞出来了,墨发飞舞,衣衫飞扬,看得萧瑭满眼星星。
“长姐骑射的好就行呗,我就负责帮长姐把宝马玄衣腾霜驹喂好。”
玄衣腾霜是父王特意给姐姐找到的好马,极通人性,周身每一根马毛全似带着云端和山林的气息。
小姨听着就来气,掏马鞭狠敲他脑袋一下:“小男子汉真没出息,你学好了文武艺,以后好保护你长姐,你长姐以后嫁人了,万一姐夫欺负她,你要给长姐出头,知道不?”
萧晴川的玄衣腾霜驹转瞬就飞到了近前,马鞭精准的卷起了萧瑭一个鸡蛋送到了手中,媚然一笑抛起落下,娇斥隔空传来:“教了你好几年了,还是看不住手中的鸡蛋,叫我说你什么好?余再思也教了你这么多年的骑射,一点长进也没有。”
小姨急得跳脚:“晴川,把鸡蛋给瑭瑭拿回来,他还长身体呢,早饭吃不好不行。”
之后又无奈:“余再思那种心软的老好人,那下得去狠心管着萧瑭?左右不过是逗他开心哄着他玩,活脱脱一个大伴,能学到什么?”
北域的风吹起长姐的头发,萧瑭眼前过去的景象乱晃,他瘫在地上,眼前红色的是血冰,黑色是士兵们的靴子和长矛盾牌,长姐意气风发的样子渐行渐远。
长姐竟然死在了这里。
长姐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余再思的斥责声:“全上前,挨个去捅他一刀,直到乱刀捅死为止!”
“长姐,…是父王最宠爱的孩子。”他突然呜呜大哭,森亮的利刃已经到了眼前,排在第一的人是一张熟悉的脸,熟人闭上眼狠狠心一咬牙,犹犹豫豫的第一刀刺在了他的手臂上。
热血流出体外,带着生命的温度,他惨叫。
林中刚才看到的黑云好像近了,他远远的看清楚了,头上白色鬃毛飞舞,是长姐的玄衣腾霜驹,落入凡间的精灵一样,看到了他的惨状,愤蹄悲鸣着想要冲过来救他。
他急得大哭:“去!去!别过来!”
眼看着眼前手提刀落,几刀已经落在了萧瑭的四肢上,这样杀人,还不如第一个动刀的下死手直接捅死他,否则就是慢慢折磨浑身窟窿的失血而死。
段诗正和余再思冷眼看着,罪臣之子嘛,怎么惨死都是应该的。
远处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一个传令兵,对着段诗正的耳畔嘀咕了几句。
“你父王嘛,已经来了,不过,估计是救不了你了。”段诗正裹着大氅,身上水刚烤干,全身暖洋洋的,再倒一根毫毛都难,用下巴指向上风向:“全住手吧,看,你父王的已经被人带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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