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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1]
京城朱瓦红墙之外的赛马场依山靠河,绿水成阴风还小,是圣都子弟吃饱了之后,最喜欢去的折腾筋骨的去处,蹴鞠、马球、冰球、骑射、比武场全宽敞的很,连戏园子、勾栏院也一应俱全。
凛闻天回了京,一天也没回家住过,今天上午进宫面圣述职之后,聚了他几个月没见的纨绔子弟们,下午在天津卫大商户白家的蹴鞠场踢了一下午球,泡完了温泉之后又在蹴鞠场里早就安排下的包房里听戏喝酒快活。
包房宽敞,十二围的大核桃楸木描白漆的桌子,上边二十荤八素的硬菜摆放有序,鎏金的长脖子酒壶里烫着酒,同款高靠背椅子上坐着已经饿了的参差不齐的富家公子们。
凛闻天坐对着门中间靠右位置,他下午出了汗,换了一身深蓝色轻便挺括的衣裳,用象牙筷子夹起挺大一块鹿肉丢进嘴里,快乐道:“去北域一来一往就用了快四个月,交战的时候没工夫吃饭,饿急了就抓雪,吃个鸡蛋就算过年了,哪有圣都里享受!”
“哈哈哈哈哈,”一群纨绔酒已半酣,面色潮红早失了世家公子的体统,正说话的是留着络腮胡子的七贤王萧宣,是当今陛下的幼帝,潇洒了三十五年了,坊间称为七闲王:“凛提督辛苦,这可是大功一件啊,听说陛下今天对你家有封赏?!”
今天凛闻天进宫领赏,立了功的人是他,光孝皇帝却把他二哥凛池亚封成了山西巡抚,现在兄弟们已经全知道了。
“谁说没赏?”韩君笑跟着将军一起来的,他军衔都提了半级,为凛闻天说话:“也给了官衣补子!”
“是是是,”魏慎泽是户部尚书魏杰骞的儿子,端起酒杯跟着起哄:“不是封了一个大理寺右寺正,专门审判官员的廉洁清正问题,说明凛提督文武双全!”
七闲王:“贤弟啊,你以后早晨出门办公,估计得想想今天要选择穿哪身官服!”
不说好说,一说满桌笑着喷酒,凛闻天之前是提督,虽然是他大哥凛吾谦手下的空职,可也是正三品;可大理寺右寺正才六品,这算个什么赏?而且两个职位风马牛不相及,以后凛闻天去哪办公呢?这是个问题。
凛闻天看似不当回事,大马金刀的把二郎腿一翘:“为万世开太平,在哪个职位上全愿意为社稷出力!我凛小四是那么计较个人得失的人吗?朝廷需要我出门穿哪身官服,我早晨就让美妾伺候我穿上哪身官服!”
“呸,”满桌子狂笑得要流眼泪了,魏杰骞是凛闻天的师傅,他儿子魏慎泽对凛闻天身边有什么人太熟悉了,趴桌子上指着君笑和逸墨笑得跺脚:“你自己屋里多寒碜自己不知道吗?院里连个母耗子也没有!要是有两个美妾,估计就得一个是君笑,一个是逸墨!”
凛闻天抱着肩膀:“胡说八道,我院子房梁上明明有母燕子!”
七闲王逗凛闻天:“四弟啊,你爹不给你当官也就算了,连个美人也舍不得给吗?”
魏慎泽:“每个月让四哥去领点俸禄就不错,还想要美人?七贤王,你府上美人多,送两个给四哥败火。”
七闲王哪舍得,慌忙摆手,指向坐在门口方向的白灵子:“白灵子有钱,这京郊千亩良田全是人家的,缺银子向他要!”
“好说,”白灵子打小经商,八面玲珑的很,给大家添酒,打哈哈道:“好说,等四哥晚上一回卧室,也许娇花照水的美人就梳洗好了等他了。”
男人们举杯笑:“家里无缘无故多个美人,闻天的混账就又添一笔了,灵子,你给安排个外宅!”
说是这么说,不过白灵子明白商家和这些贵族兄弟打交道的规矩,陪喝陪玩可以,送宅子就得省省了,律法森严,被查出来谁也抖不清楚。
魏慎泽的大哥魏慎行也在,和满桌子混账一笔,魏慎行算含蓄的了,撂下酒:“闻天,听说你当一天和尚就要撞一天钟,刚升了大理寺右寺正,就要审盛亲王余孽萧瑭的案子?”
凛闻天手一挥:“没事,这案子容易,再说三司会审,我才是新大理寺小官,是跟着大人们学断案,还有刑部和督查院,怎么轮也够不上我出力!”
酒酣耳热,喝多了话就多,魏慎行搂住凛闻天肩膀伏他耳边,用自认为只有凛闻天能听到的声音说:“四弟,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听哥的,多和你父亲搞搞关系,过去的事就过去吧,别老父不慈子不孝的,不说别的,你再过年就二十了,以后前途,还全在你爹身上!”
“慎行兄,”凛闻天笑容一滞,又笑着拎酒壶:“那就算是我亲爹,他头三个儿子肩上责任重大,轮不到我凛小四身上,我就和兄弟们快活,快喝!”
魏慎行没喝,继续唠叨:“去刑部尚书杨冠钦那里报道,他的规矩你得懂,金银古董字画,总得有一样拿出手。”
“…”一提钱凛闻天更没词了。
待宵禁打起了三更,酒席散了,除了凛闻天和逸墨还在蹴鞠场外马道上溜达散酒,晚上就在场子里客房歇下,大家伙全趁着永安城门关闭前进城四散回家了。
春天过了大半,道路两旁杨柳招展,月光涂了满地,傍晚又下了雨,空气异常新鲜。
凛闻天和逸墨半醉,在蹴鞠场围墙的墙头上走,逸墨跟在他后边:“四少爷,你要是再不回去,大哥和老爷面子上全不好看,会以为你没封官闹性子。”
“庶子嘛,给我个虚职就不错了,我倒不太在意,”凛闻天哼哼唧唧,心情看着还行:“不过他们占了我便宜,还要我回家赔脸色?”
“退一步海阔天空,”逸墨心细,凡事看长远:“再说三小姐也快从辽东被大嫂送回来了,她可眼看着十四岁了。”
凛闻天沉默。
逸墨知道他也想回家,不过拉不下脸来,就给他找理由:“侧夫人没的早,婚姻大事,还得你这个亲哥哥做主。”
凛闻天步伐慢了。
逸墨语重心长:“三小姐本来就是庶出,性子大气,可老爷批评过她好几次傲气,不太待见,大哥虽然也宠着她,可婚姻大事上肯定是听老爷的,可你看老爷对嫡女怎么嫁的?即不是嫁得情投意合,也没嫁门当户对,军中缺钱不假,可也没有嫁给暴发户的道理啊?你要是到时候在家里还说不上话,自己前途和抱负受阻不算,三小姐命运都不知道会怎么样。”
凛闻天从墙头上跳下来了,回头若有所思的看着逸墨:“你怎么突然提到彤儿了?”
“离开家这段时间,据说老爷问过一回,说三小姐不小了,不能由着大哥宠着,就四处再乱跑了,吓我一身汗。”
逸墨抱着剑:“四少爷,侧夫人的事打心里放一放,你这两天先回家去吧。”
“嗯,彤儿小时候身体不好,娘好不容易才将息活了的,娘走的时候,其实心里应该更放心不下她,”凛闻天点头,又嬉皮笑脸:“回家嘛,应该的,对爹再不满意,也换不成爹。”
“对了,逸墨,我让你抠点散碎银子买个大点的宅子,买了吗?”
逸墨回京没几天,办了不少事,无奈道:“钱又少还想买大,不过也买了,就在蹴鞠场十里外的杂民巷尾挺远的地方,少爷,你买这么个宅子干嘛?收拾的钱都没有。”
凛闻天一扯唇角:“给师叔养老用。”
荒烟败草,如何养老?养鬼倒是正合适。
逸墨摇头。
*
天空刚泛起一条鱼肚白,永东直街上,薛家富丽堂皇的绸缎庄店面也早早开了门,薛家的布料厚实、色彩艳丽、绣活是一流的,极受圣都女子推崇,价格虽略高,但依旧供不应求。
姑苏大户薛,背靠银山,挥金如铁。
薛家买卖做得大,五湖四海星罗密布,此绸缎庄只是薛家举国产业中的一个,闹中取静,铺面后面是四进错落有致的大院落,一处小院上挂着块横匾:雅静园。
院里一排书房窗户全开着,两名男子一坐一站,吵吵闹闹。
周身青蓝色长衫的华服年轻公子站着,正是昨晚还和凜闻天他们在一起胡吃海喝的魏慎泽,手里托着一个长条盒子,冲低头看书的男子歪缠:“成蹊,这里头是当朝大文豪柏什么青先生亲手题写的扇子面,我花了不少心思弄来的,你打开看看?”
叫成蹊的男子身着月白色宽袖紧腰绣竹的袍子,面无表情的一转身,端着一本《汉书》,看书不说话,一身静气。
“成蹊,我昨天已经送去了寺庙特意开了光了,保证你用了这把吉祥的扇子就大鹏展翅,一飞冲天。”
成蹊微皱一下眉,不想理他。
“对了,我就知道你爱看书,”仔细一看,地上还撂着一叠盒子:“这本书里全是京官的名单和爱好,你是苏州人,中了举才进京,此宝书没有不行。”
“还有还有…”
成蹊受不了聒噪:“魏大公子,你昨天四更天才回来,早晨起来就来缠我,是一个月借读的期限已经满了,你父亲要你回府了吗?”
魏慎泽讪笑,两手作揖,涎皮赖脸:“成蹊,你行行好吧,我拿回家去的书评中,你给我写上认真读书一个月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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