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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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
裴慎想起梦境,就觉得心下难受,像是慢刀子割肉一般钝钝地疼。他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与柳明月说起自己后面梦到的场景,只埋在她的颈间,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她的小名。
他念着名字时呼出的温热的气息,全都喷洒在脖颈的后面,痒痒的,痒得柳明月有些受不了。
“裴慎……”
柳明月蹙着眉,娇斥了一声,她身子动了动,试图从被子中挣开,但裴慎不肯松手,一直紧紧地抱着裹在她外面的那层被子。
见动弹不得,柳明月放弃得也快,身子不动了,只皱着眉侧头问道:“你今日又怎么了?”
昨夜里做梦裴慎几乎要把自己的骨头勒断掉,今夜做梦又恨不得将整个人埋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她看裴慎就是故意的,什么梦不梦的,就是为了找借口与自己接触。
“你要是没事儿就赶快松开我,要是再这样,我下次可不会让你再睡床上了。”柳明月低声威胁道,然后终于感觉身上松快了一些。
她舒了口气,从被子里转过身,本想再斥责一顿裴慎,可却对上了一双微红的眼睛。
“你……”
柳明月止住了话头,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裴慎的眼睛……怎么红了。
她从未见过哪个男子会这般红了眼眶,心下忽然慌张起来,不知道裴慎到底梦见了什么,竟然到了红了眼眶的地步。
“皎皎,你让我看一眼。”
裴慎隐忍着情绪,从被中探出手,摸向柳明月的脖子。
柳明月正盯着他的一双眸子失神,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裴慎的手已经落在了她的脖子上,甚至拨开了她的衣领,在细长的脖颈处,来回地摸索着。
他,他怎么能这样!
柳明月一把将裴慎的手推开,抓紧自己的衣领,警惕地瞪着裴慎。
裴慎抿了抿唇,只觉满口都是苦涩,但还是耐心地与柳明月解释:“我没想对你做什么,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脖子上有没有伤。”
“我脖子上怎么会有伤?”柳明月下意识地反驳道,然后微微皱眉,想起裴慎刚刚提到梦里太后想要杀她。
是了,前世太后那老妖婆,曾经想要拿白绫勒死她,甚至将她在殿前直接勒得晕死过去,险些没了性命。
还是贵妃与祖母拼了命为她求情,这才保下了她一命。
只是等后来她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家庙里了。
当时脖子上的一圈青紫痕迹,也的确等了好几天才消掉。
只是……裴慎竟然连那时的场景都梦到了吗?
“除此之外你还梦到了什么?”
柳明月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紧紧地盯着裴慎。她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程度,既然已经梦到太后想要一根白绫赐死她,那离她被关进家庙也不远了吧。
若是他梦见了,那她是不是……是不是可以问问裴慎,究竟是为什么,十年都不来找她。
“我梦见……”
裴慎也跟着爬坐了起来,两个人面对面盘腿坐在床上。可他话到嘴边,却无法张口,他只要一闭眼,就会想到镇南大将军与他说的那句话,然后心口便像是撕裂了一般。
他有想过,那是不是假话,可梦中镇南大将军看向他的神情复杂,不似作假。
他又如何能够当着柳明月的面说……说出梦中的她已经死了这种话。
“你怎么不说话?”
柳明月见迟迟得不到裴慎的回答,有些不满地伸手推了推他,可忽然见裴慎猛地弯下腰,捂住了左眼。
“你怎么了?”
裴慎听到柳明月的声音,可却抬不起头,也睁不开眼。
眉骨处刺痛,他捂着眼,便有一道与梦中景象一般无二的画面从眼前闪过。
他看见“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顾不上腿麻,扯过一匹马,便一路奔向承德侯府,可承德侯府门前已经挂上了白色的灯笼。
那一抹白色,白得他晃眼,也白得他刺目。
只是“他”似乎仍不肯相信,一个翻身爬上了院墙。
远远地看见老夫人额上裹着白布,坐在一尊棺材前。那额上裹着的白布甚至还渗着血丝,而其余人等,像是他熟悉的珏哥儿,也跪在灵堂前大哭。
远而小的牌位上刻着几个字——
裴慎虽然看不清,却也知道那里头大概写着柳明月的名字。
……
眉骨处的刺痛感渐渐散去,心下的撕裂感却一直久居不散。裴慎放下捂住眼睛的手,看着面前的柳明月,忽的伸手将她整个人揽进怀中。
“裴慎!”
柳明月心下一惊,只肩膀被裴慎锢着,只能伸手从他身后捶打他的背。
“皎皎,我好难受。”
裴慎紧紧地将柳明月压在怀中,哑着嗓子在她耳边开口。
他忽然有些后悔那日与柳明月于宫道上许下了那么多的承诺。
他不想有朝一日与她和离,他也不想有朝一日看见她嫁给旁人。
梦里的她失了性命,他都仿佛被抽离去了一部分灵魂,又怎么能容忍现实世界里,以任何一种方式失去柳明月。
“那些都只是梦对吗?梦里的那些事情都是假的,是不是?”裴慎声音低沉,偏生此刻垂着头,埋在柳明月发间,像是一个求安慰的孩子,等着柳明月的回答。
柳明月想要告诉他,不是的,那些梦就是前世。
是所有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是她受过的所有苦难,也是她怨恨裴慎的源头。
但柳明月忍住了。
她想,她还是要先问清楚裴慎,在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难受成这样。
若梦境里所有发生的情境都是前世,那梦里受苦受难的也应当是她柳明月,裴慎难受,难道是在为自己内疚?
“梦里……”
裴慎抬起头,嘴唇微张,久久发不出言语。
他伸手抚了抚柳明月散落的头发,似是狠了狠心,良久才停下手,闭着眼道:“我在梦里,看见……看见你死了。”
这几个字犹如千钧,裴慎说完后便很是后悔,可他睁开眼,却发现柳明月的确有些气,却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生气。
“胡说!”
她才没有死!
柳明月觉得裴慎这梦做得真是奇怪,若是那一夜里她真的死了,又怎么会有后头过得那么凄苦的十年。
她在家庙的那些年,起初也不是没有想过去死。
可是一想到自己这条命是祖母和贵妃好不容易护下来的,她就舍不得死。若不是失了那个孩子,身子受损,一日比一日难捱,她也不见得短短十年便去了。
“我没有胡说,我在梦里看见承德侯府门前挂上了白灯笼,甚至看见了……你的牌位。”
裴慎说完这句,忽然看见柳明月蓦地睁大了眼睛。
他心下瞬间像是被人捅了一刀,后悔不已,这等话他要说出来做什么?难道柳明月问,他就一定要说吗?
裴慎伸手紧紧扣住柳明月的手,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皎皎,我错了,我不应当与你说这些,那是梦,梦里都是假的,你不要信梦里的景象。”
不,不是的……
柳明月比谁都再清楚不过,裴慎的梦是真是假。
她仰起头,看向裴慎的神色,焦急与后悔不似作假。
所以,他说的大概也是真话。
可是,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她在裴慎的梦里,会死了?
柳明月的手忽然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难道她的前世,与裴慎所做的梦不是同一个吗?
不,不是的,裴慎曾经与她讲过前面的一段梦境,那一段梦里那么多的细节一致,所以裴慎所梦见的,就应当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上一辈子。
那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承德侯府里为什么会有她的牌位,又为什么,要和外人说,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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