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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羊月只撂下一句“你看着他们“,便果断离开,好像迟一步都会忍不住出剑,把那小胡子给扎个串串。魏展眉”死里逃生“,精神抖擞,进院挨个打了声招呼:“大锣鼓唱戏,几位都在呢,这阵仗演的是哪一出?”
双鲤悄悄竖起大拇指,出声问:“假的吧?”
小胡子向来没脸没皮,按着裤腰带往前送,没好气道,“啧,小姑娘家家的……要不我脱给你看?”
“别,别别!”双鲤连忙摆手,一脸惊恐道,“原以为你爱打蛇吃就已经够古怪,没想到还有这种癖好。”
魏展眉耳朵尖,一听立马蹦三丈:“什么癖好?我不信你这个‘见钱眼开’身上没几个暗兜藏个私章锁钥什么的!”他一个大男人,再怎么爱说荤段子,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面开玩笑,立时嘟嘟囔囔着有几分难以启齿的委屈,“再怎么说我也是有身家的人,不过就是叫城东那个‘二剪刀’裁衣时,不甚把暗兜缝在了裤子里。跟她说要隐蔽,也没说这么隐蔽。”
看他牵动伤口,嘶嘶直抽冷气,崔叹凤忙过去给他验伤,叮嘱道:“魏公子,还是少说两句。”
“谁打的?裴塞?”双鲤接茬。
“你当七老是什么,要是他我还有命回来?亏得裴老不在剑谷,不然准要歇菜。”魏展眉咋咋呼呼道。
双鲤打趣:“哟,不是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那不是他,还能有谁让武功盖世的你吃亏?”
“你诚心跟我抬杠?”魏展眉挥起拳头,哼了一声,脸颊上浮起红晕,眼睛里还有几分期盼,“自然是……自然是裴姑娘,”看他得意,崔叹凤拆细布的手一重,痛得他眼冒星,大叫一声。
双鲤正想开口接着揶揄,但被魏展眉自嘲式堵了回去:“打是亲骂是爱,还不许我嚎两嗓子表表情意?”说着,他朝一旁抬了抬下巴,“那两位怎么回事,比谁先眨眼,还是比谁先动弹?玩这个我在行!以前我跟公羊月还能边扎马步边比试,不过他这个人吧忒不厚道,赢不过我就想损招,什么自己点自己的穴喽,什么拿裴姑娘诈我喽。你们也晓得,我脸皮薄,看见喜欢的姑娘就会忍不住笑成大脸猴……哎哟哎哟!”
崔叹凤一脸严肃地告诫他:“手还要不要?”
“要的要的,”魏展眉还算识趣,立即噤声,点头如捣蒜,“崔神医你是妙手回春塞扁鹊,鄙人却不想做第二个蔡桓公。”
失去兴味,双鲤垂头耷耳独自坐在院里的老槐树下,一片片剥下手里枝条上的小叶子,很是想不明白公羊月方才对晁晨的蛮不讲理,虽然他以前也挺爱替人拿主意,但也没到如此强横的地步。
若不是吵架,总不至于是赌气吧?
双鲤回头端详,正好瞧见晁晨拼命对她眨眼睛,她思忖片刻,恍然大悟,忙捂着脸起身往庖屋去,嘴里絮叨着:“我看不见,什么也没看见,我先去庖屋吃点糕粑,然后去睡个回笼觉,不到午时绝不出房门。”
腿脚刚迈过门槛,余光瞄见坐在石头凳上上药的两人,她眉头忍不住一蹙,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立刻拱腰弯背俯下身,在虎口上掐了一把,捂着小腹佯装肚子疼,嚷着要崔叹凤也替她看看。
魏展眉识破她那小九九,手掖在袖子下,偷偷展开五指。双鲤回瞪一眼,还价到三根指头。两人成交,趁崔叹凤收拾药箱,把人连拖带拽请进了屋子,啪啦一声阖上门。
可怜那白衣大夫,只能隔着门缝觑了眼院内的俩人,嗔道:“你们也就欺负欺负我。”说着,像学宫里的古板教习,在双鲤手背上重重打了一手板,“还捂着,不知道的以为你要生了。”
双鲤赶紧给魏展眉使眼色,后者立刻把家里的仆人唤来:“崔神医,你出不去,但是我可以派人把病患给抬过来,还请往前厅稍后。”
“你们……”崔叹凤长长叹息,而后微微摆头,提着药箱转去前院。
乔岷跨坐在前后院的隔墙上,托着腮帮盯着晁晨,两眼一眨不眨,偶尔耳听八方,留意其他人的动向。
晁晨心里火烧火燎很是焦急,他知道救方婧三人至关重要,目前死不见尸尚有一线生机,因而是刻不容缓,但那个氐人保守的秘密也很重要,也许是洗刷公羊迟冤屈的关键所在。
眼看辰时将至,却冲不开穴不能行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良机错失,心有不甘的他眼巴巴望着乔岷。晁晨不知道的是,越是知书达理不逾矩,平时做事待人一板一眼的人装起可怜来,反差有多大,再加上他那副脸蛋,登时别有一番楚楚动人的风情。
别说乔岷,便是公羊月瞧见这副模样,只怕也得惊掉下巴。
二人对视,墙头上的人尴尬地将脸转开,又回瞄一眼,再转开,又瞄一眼,最后伸手掰下瓦片一角,弹了过去。
哑穴一破,晁晨连着咳嗽两声。
“十七兄,拜托。”
“晁先生,你不要突然如此说话。”乔岷木讷着转动脖子,手撑在墙头一跃而下,走过去解开定身穴,“你要出去,我跟着你。”反正还有个魏展眉,七老的亲传弟子,即便伤了一只胳膊,也不是能轻易被料理的货色。
闻言,晁晨郑重作了个揖,谢他仗义。
把花窗豁开条缝偷窥的魏展眉,指着晁晨揶揄道:“你瞧那小子的样儿,像不像爬墙?”
“你知道爬墙是什么吗!”双鲤拿出老月平日训斥人的架势,一个茶壶给他砸过去,自己跟着挤上前,一屁股将他撞开,占据视野最好的位置。
魏展眉露出得意的小眼神,对着双鲤悠悠道,“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果真是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注)。”他每诵一句,双鲤便看向一处,先瞧着晁晨双眉,再观那脸蛋肌肤身材神貌,该是周围绝色太多,她平日才没留意到这明珠般华彩。
不,确切来说,是晁晨多端正肃穆,总一个表情,眼下如此灵动,自是增色好几分。
“哎呀可惜,老月却是没能看见这可怜兮兮。”双鲤咋舌。
魏展眉却打断她:“你以为我在说谁?”
“谁?”
“当然是我天仙般的裴姑娘咯,总不可能是你,你自己照照镜子,哪点像美人?三姑六婆还差不多。”魏展眉扒着窗户,趁机埋汰。
双鲤伸出长指甲,气鼓鼓去挠他的脸。魏展眉赶紧讨饶叫停,嘟囔着:“这位晁先生有那么好,值得你们几个串通起来打掩护?”
乔岷那种不善言辞,走哪都一脸凶恶,只差把“护卫”二字写在脸上的,留在公羊月身边,一看就是因为某种交易,但那个叫晁晨的却不太像。根据相识多年的经验,这俩人的相处模式他只在一个人身上瞧过,那就是夏侯真,但也只是形似而神不似,多了的那分神韵,乃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
魏展眉摸着下巴上那撮小胡子,很是好奇:“难不成公羊月真有某种奇怪的喜好?”
“你又在絮叨什么?谁都不值得,但老月值得,老月相中的,肯定是好的,再说,晁哥哥也是关心老月,”双鲤小霸王一个,熟人面前从来天不怕地不怕,跳起来去捂他眼睛,“不给你看,万一你看上了怎么办,想被暴打一顿吗?”
“喂喂喂,放手,小丫头片子你指甲多久没剪了,眼睛都快给我戳瞎。”以魏展眉的功夫,一只手也能碾压双鲤,跟着她咋呼不过也是因为好玩。
等乔岷和晁晨离开后,一大一小讲和,并排坐在窗框上踢腿,对魏展眉来说是养伤闲聊,对双鲤来说是防着身边人出手干预。
那天晁晨午夜未归,双鲤心里担忧,翌日撞见时便多嘴问了一句,晁晨当时没把话说死,只道发现了些有用的线索,但她并不晓得那线索是关于绵竹一役的,还当是跟鬼剑或是圣物有关。
公羊月对其反反复复的态度她也看在眼里,但她年纪小并不能充分理解,只以为是从前刺杀的事让老月心有防备,所以晁晨人微言轻不得信任,即便人家现在有心想要“化敌为友”。
反正对双鲤来说,只要对公羊月好,那便是好的。
回过神来才发现,魏展眉已消停好一阵子,双鲤看他愁眉苦脸,大掌一扬,朝他背心拍了把:“放心,老月无所不能!”
“嘁,你以为我担心公羊月?他命硬,死不了。”魏展眉哼了一声,眼中霎时溢满柔情,“我是担心我的裴姑娘,要是潜入谷中盗信一事败露,她怕是得恨上我,而且……而且你们不也说,同剑谷中人大有关系,亦不知她会否有事。”
“我懂。”双鲤一脸深沉。
“你懂个屁,小丫头片子。”
“小丫头就不懂了?”方才还毛毛躁躁的姑娘,眨眼文静得犹如脱胎换骨,含羞带笑,双颊绯红,是一脸的甜甜蜜蜜,“我,我也有心悦之人。”
魏展眉挠着脖子想了想,恍然:“师昂?你还惦记他?我以为你当年只是说说而已!你又没见过他,万一江湖传闻是假的呢?什么比之谪仙,遗世独立,毕竟在那些画本子传记里,公羊月都被描述为八只脑袋五张嘴,三头六臂七条腿。”
双鲤据理力争:“当然不是,我小时候见过他。”
“你见过?”
魏展眉嘴巴张大像只鹅蛋,满面皆是夸张,只伸手在她额上轻靠,怕发热给烧坏脑子——那可是帝师阁阁主,长居云梦三山的小楼连苑,以为是家门口卖白菜的贩子,一年四季出门左转即可见?
有这反应亦在情理之中,双鲤瞪了眼没说话,事实上,幼年的记忆太过模糊,偶尔她自己也会怀疑,是不是真得了癔症,才会把虚幻与现实混淆。
“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她耷拉着脑袋,低声道,“虽然我亦记不清,但直觉告诉我,我真的见过他,一辈子也忘不掉,这是我活着的唯二希望。”她从没告诉过其他人,去帝师阁还有个目的,便是求证,只是如她这般,吃百家饭长大的流浪儿,又怎会和高高在上的阁主扯上关系,听起来荒谬无稽,也是如此,才会任由仰慕的借口作为挡箭牌。
魏展眉没忍心拆台,只淡淡道:“傻不傻,不要把生死寄托在一个人的身上,总有一天,连喜怒哀乐的权利都会被剥夺。”
——公羊月从前也说过类似的话。
双鲤反问:“那你的裴姑娘是吗?”
魏展眉笑了笑,没答话,过了一会,打了个响指,随口问:“喂,你什么时候给钱?”
“给什么钱?”双鲤装傻。
“那你比划三是什么意思?”他伸出指头。
小抠门正襟危坐,厚着脸皮道:“哦,我是说可以陪你闲谈三个时辰,你看看,咱俩谁跟谁,要不就从你上药开始算,你还有两个时辰又半炷香,抓紧,抓紧。”
魏展眉骂道:“你怎么不从你早间出恭开始算?”
“你讲得好有道理!吃饭,出恭,小憩,就寝都得包含在内,”双鲤跃下窗户,伸出指头盘算,“我方才好像说要睡到午时才起身,”就算魏展眉现在去追,也追不上乔岷和晁晨,她登时放心大胆往榻上一躺,闭着眼道,“记得按时喊醒我,睡过头你不血亏?”
作者有话要说: 注:引用加改编自宋玉《登徒子好色赋并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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