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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出发时,公羊月已进入“破罐破摔”状态,从前江湖上只听过技多不压身,而今却是“事”多不压身,怕只怕放任下去,便真就是看破红尘,且去修仙。不但如此,情绪相互蔓延传染,若不是燕代战未平息,只怕双鲤已撒开脚丫子玩。

问乔岷怎样?

噢,说到是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晁晨掰着手指数一二三:圣物没找回,玄之丢失的册子不知踪迹,公羊启下落不明,“开阳”有点头绪跟没有差别不大,转头答应了单悲风留意南方的陈文鹄,这不,还得去高句丽,想法子捞一捞乔岷,那小子前言后语也不给个准头,就一句“永别”,路上耽搁一阵,不知道尸体凉否?

路上,“晁老妈子”看不透,想不明白,瞎操心,等从摩天岭入境至国都丸都山城后,遇上卖画为生者时霍然开朗——

这可不就是那见鬼的生活。

起初是白纸一张,想绘出举世墨宝丹青,但落笔,歪了,再落笔,色不对。想画直,手抖,想弯,弯得不够心意。错一笔,尚可无视;错三五笔,挣扎补救;再错下去,且算了罢,换下一张。

所以,还是不要与生活强逞能,最后铁定会被打成个胖子。

公羊月历来最为精明的地方在于,在能办事的时候办事,办不得时,不焦心,待寻了客栈住下后,几人入乡随俗,先换作当地人打扮,而后再往堂中找了个不惹眼的角落坐下,要上一壶酒两碟小菜。

辽东四郡从前有不少汉商,但北方连年战乱,商路断了□□,早跑得精光,四人语言不通,能办妥吃宿已不易,想找个会说汉话的可靠人打听,实在艰难。

按说七剑卫和大王鹰卫同为高句丽王的亲卫,想必常驻宫中,若要联络乔岷,只要进宫便可。

可进宫……

说得好像如履平地,可在人家的地盘上,未免太猖狂。别说他们几个用的是代国的文牒,高句丽又乃燕国的附属,说不好听点,代国正在揍他们主子,人家若忠心,揍人撵人亦是情理之中。

晁晨第一个反对,小节可以不拘,但大事上必须稳重。公羊月给他的劝词来了个“换言之”,即变成夜探深宫可以,光明正大硬闯不行。

傻子也知道那不是能硬闯的地方,换个法子进宫难道就不是进宫?

晁晨不服气,公羊月艺高人胆大,觉得只要不被发现,怎么顺手怎么来,但要减小被捉着的风险,起码的保障得有,搞到地图最是基础。

可怎么搞?

公羊月打起双鲤主意:“闻达翁管不管辽东?”

双鲤吓了个尿急,这可不是管不管的问题,而是她在代国就着手搜集的高句丽消息,直到如今本尊亲临,也没有收回来,打从开始她就怀疑背靠着的消息往来出了问题,如今利弊尚不分明,她可不敢轻举妄动。

“诶,出什么神?给个话就行。”公羊月追问,面露狐疑。

“这……”

帮腔的是崔叹凤,上回双鲤曾同他一吐为快:“不妨试试看?但崔某并不看好,近些年‘闻达翁’在武林中多被神化,我却从来不信全知全能,想来他有自己的本事,但不论凭什么手段,若能手眼通天,何至于隐于幕后,依我说,还是两手准备。”

双鲤顺势附和:“对,对对,我可尝试联系看看,但你们别抱有太大希望,皇宫地图那么容易得到,天下早给打下来喽,在江湖还是说江湖,江湖外谁不是个睁眼瞎,先说开了,要事没办妥,可不准瞧不起我师父……”

“你话是不是太多?”公羊月盯着她。

双鲤两手掩着嘴唇,猛然反应过来言多必失——

她想着在摸清背后消息来源的门道之前,还是小心谨慎些,两头稳住,且不要添麻烦,毕竟现在的事已经够多,老月的担子不轻,心态好不代表可以随便撂挑子。

饭后收收捡捡,双鲤跟客栈的人打听了附近庙宇,此地倒是没中原的山庙,不过却有些本土的供奉,找准了地方,她穿上斗篷戴上兜帽,趁夜出门。

按老规矩,她捧来个瓦瓮,把载有所求的纸条放进去,再将宝珠上的白羽压在坛下,最后流连不舍地离开。等她走后,一条影子从屋顶上滚下,四顾无人,上前去掏瓦瓮。

就在这时,庙门砰然阖上。

影子只觉后心被拍了一把,掏纸条的手顿住,猝然转头觑看,可庙宇空荡荡一眼到底,根本没有动静。

怪事。

当他转过头顺带抽回手时,手腕却被捉住,动弹不得。而钳制住他的白衣人正跷脚坐在案台上,笑吟吟望着他:“我记得你,你叫初桐,上次见面你也在。”

初桐警惕张望,他黑衣黑巾裹面,随时准备抽身往暗影里躲。

但对方有备而来,显然已摸清他的路数,无论手臂如何酸累,也不肯松开,就这么居高临下说着话:“先前我提的条件考虑得怎样?”

看他抿唇不答,白衣人耐着性子反问:“没考虑?我以为你们先前几次失利是因为内部为此讨论,在我看来,一定的争端不可避免,太容易臣服反倒教人不放心,可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你们倒是上下一心!”

“我们没必要听你的。”初桐咬着牙开口,字句间很有些意气。

“呵?作甚要执迷不悟?你们难道真想就此被埋没?”白衣人呵声冷笑,挥袖扫开庙门,望着山道上那道渐行渐远的娇小背影,“我基本已经确认那丫头的身份,你们的老大死前最后的要求就是保护她吧,难道你们忍心让她就这么江湖漂泊一辈子?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她以前该享受什么样的尊荣,今后也一定。”

说着,白衣人松开手。

初桐趁机挣脱,仗着轻功外逃,那雪影也不追他,自顾自从腰间拔刀,只向着双鲤的方向踏枝而去。风过叶落,初桐抬手一挡,见刀刃落下,骇然回头,几个起落后挺身而出挡在前头,惊呼道:“神术刀!”

“是,就是苻坚留下的神术刀。”白衣人屈指在刀刃上弹了两下,将刀平托在手中,向前一送,仿佛好心让他瞧看个够。

传说此刀成于甘露四年,乃大秦天王苻坚,集举国五千匠人、方士、巫觋所铸造,藏有无尽神力,常人握之,能御敌;武人握之,则功力半倍,因此得名“神术”,仿佛如有神助,传至今更似一种身份和权力的象征。

初桐吞咽唾沫:“你是秦国人?不,秦国已经灭亡,没有秦国!”姚苌这个弑君窃国的狗贼,怎配为秦国的继任!初桐如别的老甘陇人一样固执倔强,心中为此充满愤恨。

“是,没有秦国。”白衣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可目光却骤然转冷,甚至透着杀意和狠毒,“既然没有,那么它存在过的一切,是不是都该抹去?”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双鲤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转角的香樟下。

面对质询,初桐害怕,敌人无所顾忌,而他们却投鼠忌器。半晌后,他松口:“你想让我们做什么?”

白衣人振臂轻呼:“效忠于我。”

这不是效忠,不是明哲保身,这是投敌!

可是没有选择。

白衣人继续诱导他:“那丫头要的是什么?”

初桐展开纸条:“地图。”

“跟我来,”白衣人只招呼了一声,抱着刀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走到一处旧宅后,他推门而入,约莫小半盏茶的功夫后才出来,将一张折叠的图纸塞进他手中:“来,把这张地图给他们。”

初桐犹豫,没有伸手。

像是看穿他的顾忌,白衣人当面抖开,给他瞧了个清楚。像高句丽这样的蕞尔小国,想搞来都城地图并不困难,只要有足够的财力和人手,这些代价以人来算是负担,但若以国之力,却细如牛毛。

初桐从前也是背过地图的,这是搜集消息所要掌握的必要手段,方便打听,更方便逃命。他定睛看去,只见王宫、园陵、祭坛等几处举足轻重的地方,以及山城里纵横交错的暗巷近道,都有明显的改动。

愤怒在刹那涌上眉头。

白衣人却顶风,将那图纸硬生生塞过去,幽声道:“你知不知道那丫头和她的同伴用这东西作甚?他们想闯王宫,这地图给得越好,他们指不定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情,我改一改,碰了壁,自然会回头离开这是非地。”

初桐蹙眉,正仔细咀嚼白衣人的话,怎么想怎么别扭:“你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

白衣人盯着他的眼睛,郑重道:“好处不是向他们要的,而是你们。”

初桐反问:“所以你只是在试探我?”

“毕竟不能强按马饮水,你们若效忠,总需要投名状,这就是,”白衣人摊手,温柔地笑了笑,“话说到这份上,还不懂?若你们乖乖合作,自是不会出岔子,如果做不到,我总不至于养虎为患吧?到那时候,就算不出差错,我能做的,尚有许多。当然,你也可以把它撕毁,至于后果……”

“哼!”初桐捏紧地图,狠狠剜去一眼,怒气冲冲往庙中去,将双鲤索要的东西放回瓦瓮中。

白衣人指着主城方向:“你走错路。”

初桐回头。

他好心又无辜地说:“怒极失事,何必置气。我方才瞥过那纸条,她所求好像不止地图。”

初桐低头一看,确实还有一问。

“要入城的话,顺便再替我看看,眼下有哪些势力……”白衣人顿时狮子大开口,丝毫不见外,“噢,还有一件事,我们之间的约定,只关乎那个丫头,至于她的朋友们,可不在保护之下。”

“这我管不着!”初桐又匆匆走出,冷声答到,他被拂了面子,不想再多看那人一眼。

白衣人似是通人心,反调侃道:“你是专门负责跟着她的?我想我们短时间内不会再见面,当然,我很期待,毕竟像你这般的俊杰,天南地北风雨无阻来去,岂不是屈才,也许下一次会晤,你们当中反对的声音会小一些。”

甜言蜜语下,初桐心中稍稍放宽,只是仍未有好感:“我们是斥候探子,可不是手起刀落的强盗。”

白衣人拱手作揖:“不论如何,多谢!我以我的人格保证,你们会重新回到天下人的视线中,重新回到昔日的荣光之上!”

初桐很不客气道:“你确定你的人格真的值钱?”

白衣人脸上的笑意瞬间崩垮。

作者有话要说:  秦国的反派也现身啦~感谢在2020-04-3023:15:07~2020-05-0522:3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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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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