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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入水,便能化身为龙吗?”
“你想看看?”
长安城九坊一破落小巷中,演散乐百戏的草台班子正在搭台,班是个肥得下脚困难的胖子,眯着眼乐呵,笑起来像一尊弥勒佛。坐在木架子对的少年瘦骨嶙峋,以至于是个人都拿准他的岁数,十岁至及冠,强说都能通。
少年露出渴盼的眼神,目光紧跟着那双指节分的肉手。
胖班拍了拍巴掌,幕布后走过来一徒,就着一缸水,无表情演那鱼龙跃。侯在一旁的老翁将钓竿横在肚皮上,把鱼篓往前一踢,脚后跟搁在篓子沿边,悠悠诵起《三秦记》的篇章:“龙门之下,每岁季春有黄鲤鱼,自海及诸川争来赴之……初登龙门,即有云雨随之,天火自后烧其尾,乃化为龙矣(注)。”
胖班吹了声哨。
苍老的声音戛然而止,翘腿靠着台柱子的老头支起脖子,细眼如缝,眼袋垂深,杀气很重,戾气很深:“班,开好价了?”
这可像寻常爷孙。
天灾人祸,人伢子可是么好说话的角色,胖班怜兮起那小子,唏嘘一叹:“老爷子可狠心,这样吧,我们走南闯北的养活吃白饭的,亏本买卖可做,你先说说这孩子能做么,我出个价,总能买一个来倒贴药钱。”
少年拉了一把头顶的虎皮帽子,把头埋得极低,想尽力遮住额前审视的目光,那缩手缩脚的模样,倒是比女孩子还要柔弱。
或者,这本来就是个姑娘。
约莫是撅着喉管,沈爰呛着风干咳了两声,脸便憋得通红。走水路快至江陵时,她发了疟疾,病情来势汹汹,得耽搁好一阵,后来碰着个游方郎中,说是依凭《肘后备急方》青蒿绞汁服用的法子,才稳住病情。
如今虽好,却伤了根,元气还有恢复。
沈爰指着门那几只摆开的大水盘,还有在上头往来蹦跳练功的孩子,小声说:“那个,我能做,比他们做得更好。”
胖班嘴角一掀:“你说燕濯?”
这杂耍看着有趣简单,但下盘功夫却要稳,且身子轻灵,否则很容易一个猛子过头,给扎进水缸。
沈爰回头看了屠三隐一眼,扔下一句我听爷爷的,而后跑上前去摘了谢,一气想跃到底。
这关系可也像伢子,约莫是穷苦人家吃了上顿下顿,这才白送来艺,混饭吃。
胖班坐正身子,狠狠擤出一气,嗔怪地笑了起来,跳那水盘跳到一半时,喊人在中间接应,扭着胳膊给拉回地上,遂道:“行吧,我出这个数。“他张开手指比拟,等老翁点头,忙打发身边跑腿的去取。
怪事发生了,那老头子接了钱袋却自个揣着,反而挥手扔给了沈爰:“爷爷对住你,你我缘尽,各自安好。“
沈爰僵直背站在原地,两手捏着袋子,老半天缓过劲来。
屠三隐说完话,拿上他吃饭的家伙,头也回往巷子走,沈爰去追,草台班子的人要拦,被胖班昂起的下巴叫住脚步:“送送无妨。”
她送到门边,扶着扎手的木杆子,想哭却咬紧唇,最后只能将钱袋子紧紧拽住。这一握得了,隔着绣花布,她察觉异样,拉开细绳往瞧看,只见碎钱上多了一枚玉子,那玉子跟了屠三隐几十年,从来离过手——
只要她想赎身,任何时候都可以。
沈爰聪慧,明白了老翁的用意,止住了开闸似的眼泪。胖班给人抬上来,伸手在她头顶上揉了揉:“怎么称呼?”
“小……小爰。”
胖班吹了声哨:“哟,凑巧啊,咋俩还是一辈人?”
沈爰接上话茬捧哏,傻傻愣着,瞪大眼睛。
胖子自觉趣,两手一摊,道:“我死鬼老爹当年在家中排第六,我嘛,江湖人称一声小六爷。”他说话并非秦腔,竟是江左嘉兴音,反倒是沈爰,说的中原官话。
————
穿长安最近的水系乃灞水,公羊月晁晨往灞桥蹲守那钓鱼翁,专挑带小崽子的,从他们得到的线索看,戴虎头帽的小男孩,就算易妆改扮,也该是好辩认,从江南来的人,专挑尾音绵软的听。
也晓得是是灞水的鱼都到了出栏期,河畔渔翁是两步一个,扎堆撒网垂钓,家中少年帮着牵网拉绳搓鱼饵的,半天少说也见着两三个。
公羊月一脸疑惑:“长安的人这么爱吃鱼?”
晁晨在他肩上推了一手,指着远处官道往这头来的一队人,当中架着只步辇,背后跟着两辆牛车。
看车头上的朱鹭红标记,公羊月豁然:“原来是他们在搞鬼。”
要说那朱鹭标记,秦陇大地上可无人知,早几十年,长安四各地的商铺上,都是一家联号,全归了姓钱的人家。而钱府的人,同时也是与临川晏家、青州公输府、北落玄府并称“天下四府”的长安公府的人,江湖诨号“动尊”。
听说苻坚东征之前,上一代“动尊”遭到打压,钱府一度气数浮沉,想到苻坚倒台过十来年,便恢复了昔日的貌。
辇头下来的是钱氏本家,只是个商号掌柜,但那鼻孔朝天的嚣张模样,像是天王老子都放在眼。声势如此浩大,稍稍打听一嘴,便晓得作何而来——
富人家的玩法就是一般,这一代“动尊”钱胤洲要吃红头鲤,千金欲购,这满城的人都来试试,看能否借此大发横财。
公羊月挽起袖子,扭头就往河边走,一直走到上游一处人烟稀少,草木丰茂的滩涂上,竟要掺一脚。
晁晨纳罕:“你怎捉起鱼来?”
“冤大头赚白赚!你想想,你事生产,得固守君子底线,双鲤那死丫头一走,我都快养起你了。”话是对晁晨调侃,但公羊月的目光却始终盯着下游的渔翁,他慢慢将手探入浊水中,其实也想试一试屠三隐在在其中。
听了他的话,晁晨正盘算趁年关代写桃符家书赚些盘缠,忽见水瀑炸起,鲤鱼鲫鱼直往下头铺开的罗网上跳,而甩竿子的钓叟,都被飞溅的水花浇了一脸。有些个吃斋信佛的看鱼自来,激动得双手合十以告,而那些倒霉点湿透了衣衫的,则提着鱼篓大骂。
观来看去,一个气定神闲的,公羊月当即有些失望。
晁晨抹了把脸:“你下次动手前,能否打声招呼?这是么计么策?”
“这叫自投罗网。”公羊月一本正经道,而后凫了一捧水,往晁晨脸上浇去,晁晨一边躲一边踩水,也依样画葫芦给他撩了一把。但他功力够,那水花还挨着人,便坠回河,晁晨忙喊停:“别闹,正事要紧。”
公羊月哼了一声,以内功震动河水,震出一条鱼来,捉在手上,随嘟囔:“观赏的红尾锦鲤我倒是见过,能烧来吃的红鲤鱼却是……”
那话音一断,正掸衣的晁晨也有些纳闷,看他缄默良久动静,忍住发问:“怎么?”
“这鱼……”
晁晨看过去,只见那尾鲤鱼的眼睛上,竟显出诡异的血红,仔细一看,并非伤,而是表皮缠裹了一层血丝。
好腥,是鱼腥味,而是血腥。
两人齐齐回头向上游张望,只见白浪波涛,漂着几具浮尸上下翻滚,水流速很快,眨眼便漂到那一群钓鱼打渔收鱼的人跟前。
周遭陆陆续续传来惊呼杂声,少人甩线,试图想将尸首拉上岸。
“走!”
公羊月推了晁晨一把,寻着灞水上游去,河道越走越窄,走到一处入山的夹岸林中,然瞧见遍地血迹,在此曾有一场惨烈的搏斗,而死尸也是打这被冲到灞桥附近。
这时,滑土落下,一个挎着包袱的马脸男人踩松了坎,屁股着地一路溜到坡底,跟公羊月来了个眼对眼——
“壮士,要杀我,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公羊月瞥去一眼,见他手忙脚乱想扶着一旁的刺柏起身,忙喝住:“别碰!有毒!”那叶子上染了黑血,像是人死时喷洒上去,而今正缓慢腐蚀,这一掌下去,保证手心烂穿。
前来投奔亲戚的林远志擦了擦眼,禁吓,竟然尿了裤子,晁晨本欲上前查看,但给那骚味熏了回来。
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个误入此间的无辜路人。
林远志大气敢出,紧紧拽着包袱,闷头往山走,也许是因为堂堂七尺男子汉却给吓尿裤子而丢子,走得急快,是撞了树,就是划着臂膀,越想走得悄声息,越闹出大动静,窘得脸红如血。
看着他跌跌撞撞的背影,公羊月一开嗓子喊住:“等等!”
林远志仓惶回头,手筋一软,包袱拿稳,骨碌碌滚落在地。他慌忙去捡,却见公羊月一脚踩住。
打好的结略松,掀了条子,从包袱芯洒出些带血渍的钱。
难怪他这么慌!
公羊月戏谑:“死人钱你也敢捡?”
他的语气并乖戾,甚至平日调侃旁人无二,但多年行走江湖累身的杀气,瞬时便教林远志吓破胆,哆嗦往一旁指点:“我,我上头捡的,还,还有一些,都,都归你们!”
公羊月冷笑,这种来路明的钱他暂时还看上,于是继续追问:“你是做甚么的?”
“我,我叫林远志,汉中硖人氏,来长安投奔六姑婆,来了才知道人死有两年了,打算改投同村……”林远志低声絮叨,待公羊月松腿后,抓着包袱死死护在怀,生怕他们抢了似的。
看他那小家子气的模样,公羊月好笑,禁打断他:“行了,别说了,会抢你的,走吧。”
林远志掏耳朵难以置信,直到在旁的晁晨亦首肯:“快些离去吧,此地平宁。”他这才抱着东西,慌择路,头也回往山上跑。晁晨看他入山深,几欲开,想提点他别瞎走,但被公羊月喊住:“别管他,他是说上头还有血钱,先去找找线索。”
公羊月松开扶着松木的手,手下正盖着一条磋痕,细而平,深而直,用力推掌一轰,整棵树咯吱一声倒下。
余光扫过那断,公羊月高深莫测一笑:“有有想起些甚么?”
晁晨蓦然反应过来:“鹿头山上,玄之道长死时的洞窟附近的断崖上,那棵……那棵被切断的树!”
作者有话要说: 注:引用自《三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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